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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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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花朝开暮落,水中仙来去无踪。不觉光阴燃指,垂髫稚子已长成翩翩少年,乌发瞿颜的长者,鬓边却不免添了数缕银丝。
袁素自从那日央求师父开始学武后,果然日日勤练,毫无懈怠,只是她天生体质所限,难以修习过于高深的武技,因此无因教给她的多以防身自保的小巧轻灵功夫为主,辅以暗器,倒十分对袁素的喜好。
这日无因有事外出,师兄妹两人在后山练习暗器功夫,商寻陪着袁素练了一会后,袁素有心想看看商寻的暗器功夫,便道:“师兄,练了这么久都是我一个人在练,不如你来试试罢?”商寻也不推辞,伸手取了一枚飞镖道:“好啊,你看好了。”他也有心想试试自己暗器的力度,当下凝神敛气,右手一挥,只见那飞镖轻啸着向前飞出,但随即一顿又如电般飞向身后,只听扑地一声,已钉在两人身后的一棵大树上,原来商寻手上使了一股反劲,令暗器前扬后发,教人防不胜防。
袁素大是惊喜,叫道:“好厉害的功夫!”她拉住商寻道:“师父真是偏心,这么好的功夫,只教给了你。”商寻急忙解释道:“不是的!师父说你现在内功火候还不到,若劲力不能收发随心,练这功夫就容易误伤他人,可不是偏心我。”袁素笑嗔道:“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说,和你开个玩笑你就急了。”一边说一边走过去,要将那钉在树干上的飞镖取下,不料忽然脚下一软,底下忽然现出个大洞,袁素猝不及防,整个人眼前一黑,便往下掉,商寻离她不过两步之遥,立时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一提劲,便将她整个人拉了上来。
袁素惊魂未定,商寻替她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袁素拉住商寻的手,小心翼翼地往洞口踏了几步,伸头往下看去,却是一片漆黑,袁素转头向商寻道:“不知道下面这个洞里有些什么东西?”商寻也有些好奇,道:“咱们回去取几条长绳来,待我看看下头有些什么。”袁素道:“不好,你一个人下去危险得紧,不如等晚上师父回来了,再做打算。”
待到傍晚,无因回到家中,两人将今日的事情说了,无因沉吟了一会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下去看看。”商寻和袁素取了好几根数丈长的麻绳来,一端系在无因的腰间,一端牢牢缚在洞边一个合抱粗的大树上,无因缘着绳索,慢慢滑入洞中,袁素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生怕会出现什么事故。
过了许久,无因竟还未上来,商寻有些发急,伏在洞口喊道:“师父,你没事罢?”过了片刻,无因的声音传来,“我没事,你们都缘着绳索下来罢!”
两人一听,登时松了一大口气,商寻道:“师妹你先下去,我在后面护着你。”袁素点点头也缘绳而下,刚落到地面,袁素便吃了一惊,原来这洞的尽头竟是个极大的宝窟,在火把的照耀下,无数的金锭银块珠宝幽幽地放出五彩光华,一时竟令人睁不开眼,无因站在宝窟的一角似乎在看什么东西,袁素叫了声“师父!”无因转过身来,袁素一看他身后,登时吓了一大跳,原来他身后竟是两具死人的骸骨,想是年深日久,肌肉皆已腐烂得透了。袁素怯怯地问道:“师父,这人是谁啊?你认识么?”
说话间商寻也已下到了洞中,见状也吓了一跳,无因叹口气道:“原来这两个大盗,竟然都丧身在这宝窟中了。”
袁素问道:“师父,这两个是什么人,怎么会死在这里?”
无因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两件兵器,一个手柄上刻着狼头,一个雕着不知名的兽头,叹了口气道:“这两人在二十年前,都是令江湖人谈虎色变的大盗,一个姓郎,一个姓贝……”袁素插嘴道:“那不是正好狼狈为奸?”商寻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无因微微一笑道:“没错,当时江湖中人都是这么说的。当年这两人师出同门,武功极高,塞北一带几乎就是他们的天下,也有许多白道人士想要为武林除害,但大多都丧命在这两人手下,”他停了一停,似乎在回忆当年的旧事,“当时的武林盟主顾万城顾盟主本打算亲自前往塞北除害,没想到出发前却传来消息说塞北已失去了这两人的踪迹,当时武林中人都以为是他们是顾忌顾盟主的名头,早早地躲得不见踪影了,后来也再未出现这两人的行踪,没想到却是死在这里。”他看了看那两具互握匕首刺在对方胸口的手,“想必他们只是为了来取这个宝藏,却没想到财帛动人心,这对恶贯满盈的大盗,终于自相残杀而死。”
袁、商两人听了这番话,再看这满窟的金银珠玉,遥想当年这一对大盗横行江湖的情形,真都有些茫然之感,片刻后,无因道:“这些东西都是不义之财,暂且封存在这里,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再起出来吧。”商寻与袁素应了一声是,无因又道:“这两人虽然生前恶贯满盈,但死者为大,咱们把他们的尸骨抬出,好好葬了。”说罢先让袁素攀绳而上,商寻抱着一具,自己抱一具,出了洞口。
三人将尸骨埋葬在潭边,为免日后生事,便未立墓碑,完事之后,已是夜半时分,其时月白风清,波光如鳞,唯有虫声啾啾,似在叹息,曾经名动武林的人物,死时竟是如此悄无声息,多年以后才得以入土,安得不叫人感慨万千?!
次日袁素睡得晚了一些,醒来时已是红日高升,忙忙起来梳洗吃过饭后,家中却不见师父和商寻两人的踪影,只在正堂中留了张纸条,说是要下山采购些物事,傍晚方能回转。袁素自己在庭中练了一回武后,便到地里去采摘蔬菜,准备中午食用。
袁素提着个菜篮满载而归,将到院门口,却见一个人影在墙边一晃,袁素心下生疑,假装进门,贴着墙悄步走近,果见一个太阳地下,一个人影在探头探脑,袁素拔出随身带的匕首,猛地跃出,喝一声:“什么人?!”
那人猝不及防,被袁素跃至身后,用匕首抵住后心,连忙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来此绝无恶意!”袁素冷笑道:“既是毫无恶意,为何鬼鬼祟祟,不敢直入大堂?”来人清咳了一声,道:“姑娘可否容在下转过身来说话。”
袁素冷哼了一声道:“那倒不必。”说完在他背后的两处穴道上点了两点,来人登时身体僵直不得动弹,袁素转到他正面,双手抱胸道:“有什么话说吧。”
那人面露愤怒之色,却忍耐道:“在下乃是当今武林盟主叶盟主家的四弟子辛浩,奉盟主之命前来向无因道长送上英雄帖,就在在下的左袖中,姑娘取出一看便知。”
袁素探手到他袖中拿出个大红的帖子,展开一看,只见帖上字迹十分遒劲,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内容却十分简单而客气,无非是叙述何日召开武林大会,望兄台念旧日之情,前来赴约之类的话。
袁素看罢,解了对方的穴道,将帖子还给他道:“委屈兄台,实在抱歉,只不过山中荒僻之地,我实在不得不小心一些。”辛浩道:“不知道长身在何处?”袁素道:“家师今日一早外出,我亦不知何时回来,不如阁下请先进堂中休息,待家师回山再议行程?”辛浩犹豫了一会,点头答应:“一切听从姑娘安排。”
黄昏时分,无因果然与商寻一同归来,辛浩上前拜见叙述来意后奉上帖子,无因将帖子接到手中,却并不打开看,只问道:“尊师召开这次武林大会,究竟所为何事呢?”
辛浩恭敬道:“家师言道,此次大会,为公则是因近年来武林中新出了不少青年才俊,趁此机会让各大门派切磋武艺,以武会友,于私而言,他老人家也想借此机会,与昔日好友把酒言欢,一叙旧情。”
无因淡淡道:“是吗?那么此次大会不知在何处召开?”
辛浩道:“承江南顾家的顾庄主盛情,家师已定下在扬州了。”
无因“哦”了一声:“令师的面子果然大得很哪。”辛浩道:“那么不知道长何时可以起身呢?晚辈也好回去向家师禀报,早作迎接。”
无因道:“我年事已高,又是方外之人,早已多年不问世事了,请上覆令师,我只怕不能赴约了。”
辛浩一怔道:“这……这……,前辈,家师……”无因并不容他说完,只将手中的帖子一弹,那帖子便平平稳稳地飞到辛浩身前,如同亲手交递过来的一般,辛浩觉得一股重重的气压压在胸口,一时再说不出话来,憋得满脸通红,无因淡淡道:“请去罢!”
是夜,袁素因为早晨睡得晚了,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久了又觉得口干,便下床来倒水喝,喝水时不经意一瞥,似乎看到有个人影在外面院中一晃,袁素心道莫非是那辛浩不死心,又来窥伺自己师徒三人,当下穿起外衣,取了短剑,轻轻打开房门,摸了出去。
不料到了院门口,往里头一探,才发现原来竟是师父立在院中廊下,仰视庭除,正打算悄悄退回自己房内,却不料师父忽然叫道:“素儿,过来。”
袁素吓了一跳,伸了伸舌头走出来笑嘻嘻道:“师父真厉害,头也没回就知道是我。”无因回过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袁素道:“徒儿今早睡得晚了,有些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无因“哦”了一声,便再不说话,袁素问道:“师父也睡不着吗?”无因道:“是啊,师父也睡不着。”他顿了一顿,忽然问道:“素儿,你可想去外头看看?”
袁素没想到师父竟有这么一问,想了想老实道:“徒儿也不知道,外面虽然是个花花世界,但是一定没有山里安稳快活吧?”无因脸上掠过一丝讶色:“你当真这么想?”袁素点了点头:“嗯,徒儿前几日读出师表,诸葛亮说他当年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圣贤尚且如此,何况徒儿?所以徒儿觉得,出不出山,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要出山,徒儿最终还是要回到山里来的。”
无因道:“你能这么想倒是难得。”袁素问:“师父是在为今天的事情伤神吗?”无因微笑道:“你怎么知道?”袁素道:“徒儿随便猜的。”无因道:“不过你方才的话也有偏颇之处,人年轻的时候若是不多经历些事情,就容易被人哄骗上当,人一生有时候错了一次,就再不能挽回的。”说到后面几个字,已带了极伤感的语调。
袁素心想,莫非师父年轻的时候被人骗过这么一次,才出家修道,不问世事吗?想到此处又马上联想起金庸倚天屠龙记中殷素素说的,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她偷偷瞅了瞅师父,心中八卦狗血的脑补细胞不禁就要开始沸腾……
无因却并没给袁素太多的脑补时间,他叹了口气道:“所以为师想了想,这次武林大会,倒是个历练的好机会,明日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后日就出发吧。”
出发?!袁素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愣愣道:“出门?只有我和师兄吗?”无因点头道:“嗯,寻儿的武功虽然还未大成,但一路上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是个女子也罢了,他一个男子,总不能一辈子就埋没在山里了。”
切!重男轻女!袁素愤愤地想,无因拍了拍袁素的肩膀:“好了别想太多了,出门的事情,师父会为你们安排好,后日你安安心心跟着你师兄上路就是了,记住,在外头万不可惹是生非,即使他人有冒犯的事情,也得饶人处且饶人,总之一切以和为贵,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