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愁闻一霎清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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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急促凶猛，分毫没有停歇的势头。
欧阳少恭与尹千觞齐齐收去用腾翔之术，落于会仙桥。虽与洞天福地尚有一桥之隔，此处却亦受福荫庇护，不惹半分人间泥泞，唯有白云清雾，，流散于浮空青桥四周。
“少恭，不管有什么要紧事，回去先把湿衣服换了。”一路行来，虽只花了盏茶功夫，两人仍是被淋得遍身湿透。尹千觞见欧阳神情凝重，只当他正忧心于丹芷长老之死，怕他重重心事之下忘了保重，故出言提醒。
欧阳报以一笑：“多谢千觞，在下理会得。”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相识三载光阴，总是聚少离多，尹千觞早习惯了与欧阳的别离。但不知为什么，这次没由来的有些焦心，似乎有什么不祥之事即将发生。可待要细细究去，却又说不出缘故。那一点不安，最终便不曾说出口。
欧阳静静站着，由得尹千觞替自己拭去脸上滑落的水珠，理顺被打湿的长发。稍嫌粗糙的手指在脸上留恋片刻，倏然收回。
“再会，”
目送尹千觞的身影消失在密密雨帘中，欧阳折身走过会仙桥，踏入青玉坛。
值守的弟子见他到来，并未像平日那样笑脸相迎，而是愁容惨淡：“欧阳师兄，你来得正巧，丹芷长老两日前羽化仙去，现在正在堂上停灵祝祷。你，你节哀罢。“
“两日前？”欧阳微感错愕，这一点异样很快被恰到好处的伤痛掩盖：“怎会……如此？”
“师兄请节哀……灵堂在那边……要我送你吗？”
“多谢……我自己过去便是。”
弟子们平素修行的大殿内白幔垂悬，法灯绕灵柩而点设，香炉袅袅，吐送着缥缈烟雾。诸弟子皆着白衣，跪于殿内默默祷祝。长老们想是行礼已毕，皆站于旁侧低声交谈。
“掌门虽在闭关，得知丹芷长老亡故后亦有吩咐，着领本座暂率诸弟子依制停灵守丧，点穴安葬。此事诸位皆知，又有何疑问？”须列如戡，身形高大，满身肃杀之气的中年男子面沉如水，语带不悦。
另外几名须发皆白的长老听罢彼此打量一番，大多数皆事不干己般低眉敛目，一副没听到的模样。唯有两人对视一眼，一人面上掠过不安与尴尬，亦随众垂首不语。另一人见状，知道武肃长老积威日久，再难指望别人，便硬着头皮开口道：“但是，丹芷长老记室弟子声称其师虽是试药累毒而逝，其中却另有隐情，乃是……乃是……有人蓄意谋害。”
几名长老听他说出那两个字，不由自主，将头都得更低了些。
“是么？”雷严面有不豫，沉声道：“那他可有证据？”
“该名弟子并无铁证，但——”
“这就是了。”不等对方说完，雷严便截住他的话头：“既无实据，空口指证岂不与胡言乱语无异？长老又何必偏听偏信、徒惹事端。想来此子多半是因其师过世伤恸过度，乃至口出妄语。这番心意倒是教人动容。念他师徒情深，本座这番便不再追究他妄语之罪。但如有下此，定不轻饶。”
他这番话大有独断专横之意，分明是以长老之身，行掌门之事。诸位长老听在耳中，却不敢有异议，只唯唯道：“武肃长老之言甚是。”
见状，代人出头的那位长老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时，低头默祷的诸弟子中忽有一人悄然抬头，偷眼看向那长老。两人眼神一对，见那长老轻轻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事不可成。那弟子压抑的悲愤与恼恨蓦然自胸臆喷涌而出，当即忘形站起：“武肃长老，弟子请求彻查丹芷长老被害真相！”
平地一声惊雷起。看到他突兀的举动，弟子们无不愕然，先前安静得几可闻针的殿内悄然响起窃窃私语。
“耿南浩，这是在长老灵位之前，你休得胡言乱语！”一名长老窥着雷严脸色，连忙出声喝止，其中不无保全这莽撞耿直少年之意。
仗着胸中一股血勇之气，耿南浩毫不退让，大声说道：“弟子非是胡言！诸位长老同门请想，家师素性稳重，且炼丹制药已近三十年，这其间可曾出过差错、误将毒丹当良药分给诸位不曾？这番家师暴毙，诸位长老何以不详加验看，只以‘误食毒丹’为由便了结此事？这对家师何其不公！”
他嘴里虽然说着“诸位长老”，目光却只落在雷严一人身上。见他目光灼灼，余下的长老皆不由微作避让，无形中竟将雷严让到了最前面。这么一来，连最不晓事的弟子，也知道耿南浩这番话是说给谁听的了。
咄咄言辞所指、百人目光所向，雷严面色分毫不变：“尔之所言，亦是一面之辞。有何可证，丹芷长老之死另有隐情？”
殊不知，耿南浩等的就是这句话。
雷严话音刚落，他便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展开里面几张大小不等的纸笺，高举过头，示意众人验看：“家师死因确是误食毒丹，可诸位想过没有，以家师之能，为何竟不能分辨丹药有毒与否，甚至轻易将毒丹吃了下去？
“只因这丹药之方，是他最为信任的弟子寻来亲手交予他。并告诉他，这是可令人身轻体健的大补之方。家师年岁已高，正需此物，便欣然收下此方，备齐药材，开炉炼制。却万万没想到，那人早在丹方上做了手脚，以致家师丹成服用后数日间便暴毙身亡！
“不单诸位同门，我初时亦认为家师身故纯是意外。幸得老天有眼，令我在整理家师遗物时发现此物，并认出此人字迹，否则岂不教他杀人于无形！”
昨日他刚发现这些蛛丝马迹时，也曾有过上交长老的念头，但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打消了。门内连瞎子都看得出，雷严威势日重。这位性情暴烈的长老对任何人都从不稍假辞色。唯独对一个人却颇为推祟回护，甚至三年前听信此人谗言、害得门下弟子千里奔波，徒劳而返，亦只推对手狡猾，未对那人有半句责备。如果将证物交出去，长老肯定迫于雷严之威，不了了之，甚至将其销毁。
他隐忍至今才发难，当着门下几乎所有弟子，雷严果然无计回避：“你可知此人是谁？”
“此人便是——”
随着耿南浩切齿话语，殿门处一人远远行来。逆光之中看不清面目，唯见他身形飘然如仙，气度从容，远在人上。片刻行至殿前，止步深施一礼。
“弟子欧阳少恭来迟，望长老见谅。”
“此人便是——欧、阳、少、恭！”
两个声音，一优雅内敛，一怒气勃发，径渭分明，诸人皆未漏听。
看到突然出现在殿前的人，殿中再次哗然，不只诸位长老亦不顾身份交头接耳，连耿南浩也因措不及手而呆了一呆。
唯独雷严，深深注视着来人，两道浓眉越拧越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愁闻一霎清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