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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木已成舟 ...

  •   我迷迷糊糊的回到寝室。我看见JANE,我漠然的把头转了过去。她倒是大声惊呼:“CLAIRE,你就这么淋着雨回来?”我这才发现,原来又开始下雨了。雨还很大。我从头到脚都在滴着水,雨水汇聚在鞋子边上,已经积起了一个小水潭。
      我什么也没说,机械的迅速理了东西就出了门,留下JANE在我身后像看见鬼一样直瞪着我。这上下我哪有心思去管她想什么。

      我把龙头开的很大。温热还带丝烫的水柱兜头浇下来。水雾弥漫的浴室里飘起了我的“伊卡路”洗发水的香气,就是贪它香才买的,然后是熟悉的“FA”牌沐浴露的香气,这一只叫做“午夜幽兰”。我忽然在这样的温暖和芳香里痛哭起来,浴室里当然还有别人,所以我把毛巾死死的咬在嘴里,不发出任何声音,直哭到整个身子都开始弯曲和痉挛。我在大量的出血。这样大的水柱冲刷下来,瓷砖铺的地上还是可以不时看见血丝和凝结的血块。我默然的看着它们从我白色的身体里流淌出来。

      我终于关掉龙头出来,穿好衣服回去。我不想回寝室。可晚上还有课,我又拎着一堆东西。我还是回去了,这回没有人。对,现在是去吃晚饭的时分了。我洗掉了衣服,把它们在楼道里晾起来,完全机械式的。
      我拿上书,我也不觉得饿,尽管早饭以后就没有再吃过什么,我直接去了教学楼。
      我挑了一间没有什么人的教室坐进去发呆,但是我不敢想,仿佛只要一想,一切就会变成现实。可怕的现实。但我还是知道这一切都是现实。
      我想去死。清洁尊贵的死。我想我死了的话,他们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一个要死的人是没有什么必要再说什么假话的。我应该去死,高傲的死。用我的鲜血去洗刷我的清白,弥补我犯下的愚蠢的过错。我可以写信带在身上,写很详细的信,把一切都说个明白。
      我要怎么去死。我喜欢手枪,顶在太阳穴上,扣动一下扳机就可以结束掉这荒谬绝伦的一切,不用再活着忍受折磨,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可以飞的到处都是,会很好看。我模糊的笑了一下。
      可是在中国你要怎么弄手枪?
      或者我可以跳楼。新建的教学楼最高处是十二楼的天台,爬上去再跳下去想必可以肝脑涂地。一定会死的。
      或者跑出去,跑到杨高北路,那里来来往往都是集装箱的大卡车,只要凑一个时机冲上去撞上它,死的也会很快。但是这样做我会给司机造成麻烦的。我不能把别人也拖累进去。

      我就这么想着。想着。云里雾里。信里写什么我都在心里打好草稿了,但是我懒洋洋的陷在座位里提不起劲来去做这一切。
      后来上课铃声响了。我还是惯性的拿起东西去上课。我挑了一个很偏的座位坐下,除了老师我谁也不看。

      整整两节课我除了不时看一下老师作为应付以外,一直在盯着窗口看。
      我还是尽量的在认真听课,这个老师一直很欣赏我,给我的论文打很高的分数,可是今天我对不起他,我甚至做不到平常那样的正襟危坐和聚精会神的用心听讲。
      我软软的坐在椅子里,胃终于有了感觉,空空荡荡。
      窗口对我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蓝紫色的天空是那么美丽,遥远的地方是灯火通明的陆家嘴。雨还在下。丝丝密密。无穷无尽。
      这里是七楼,如果我纵身一跃,是不是也可以干脆利落的去死?死亡在这时距离我很近很近,我可以听见她温柔的呼吸轻轻的触碰到我的面颊。人们都弄错了,死亡是那么的香甜和甘美,那么的诱惑和吸引;我真想抛弃这肮脏丑陋的一切投进她的怀抱。
      在适当的时候去死并不是一件懦弱的事情;与之恰恰相反,死亡才意味着尊严和勇气。

      下课了。我留在座位里一动不动。所有的气力都从我的身体中被抽取掉了。我只是一个死人,只剩一个躯壳。
      我忍不住去幻想我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会轰动一时吗。会上报纸吗。应该能够证明我的清白吧。
      但是这也难说。就我对学校的了解,我几乎可以想见他们互相推委的样子。不会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的。说不定我会死的不明不白。死了也是白死。
      忽然想到父母。
      我想不下去了。父母生我养我,不是为了等来一张我的死亡通知书的。
      可你叫我怎么活下去。作为别人眼里的一个卑鄙的寝室小偷活下去吗?作为一个贼?
      我大力捂住脸,直捂到眼睛前面金星乱冒,这一刻我真巴不得杀死我自己作为对自己的惩罚。我怎么会愚蠢和幼稚到这种地步!

      最后我还是沉默的站起来,这样简单的动作便用尽我全身的气力。我用了技巧不那么引人注目的一路很小心的扶住墙壁支撑着自己下楼走了出去。我没有忘记今晚势必要做出的那个决定。

      等我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多。
      我认下了这个黑锅,我没有别的选择。我需要道歉,赔款——到这时才知道所谓的被我偷的钱只不过是区区130多块,这是多么的可笑,又是多么的侮辱——等待派出所下处罚通知,然后写检查,最后等系里的决定,看学校会用何种形式处分我。
      我面如死灰。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木已成舟……人生至此,根本已经完结。
      我知道如果我可以只考虑自己来做出一个选择的话,我会选择死亡。我宁愿去死。我无比的渴望死亡。一个清洁尊严诚挚的死亡。即使人们将称呼我为懦夫,说我利用自杀来逃避苦难。我想我压根儿不在乎他们会讲些什么。
      可是人生的意义应当并不在于满足一己的私利。我还有父母。有姐姐。有朋友。我再无足轻重,总有一些人会希望我活着,觉得我有存在的价值,会为我的死亡感到苦痛与绝望。所以我只能选择活着,卑微而下贱的活着。活在除我以外所有的人的误解和鄙视的目光里面。活在接踵而至的践踏和侮辱里面。

      我举着伞一步一步向寝室所在的方向挪过去。今晚我需要回去在所有的人面前公开向JANE道歉。从此我需要开始学习忍受屈辱,放弃骄傲。
      风大雨大。雨势来的凶猛,铺天盖地,白浪滔滔。雨水在地面上迅急的奔流汹涌着。校园的道路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
      我终于放松对自己的控制,痛痛快快的大声哭了起来。平生都没有哭到这么惨烈的程度过,哭到眼睛里几乎出血。
      我张开嘴巴在大雨里边走边哭边嚎叫起来。一切出乎我的意料。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竟是那么沙哑低沉和弱小,啊啊的叫声仿佛是一只中了箭流血濒死垂危的小动物,那么凄惨那么可怜那么可耻。我捂住嘴巴,可是哀号的声音还是不断的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直灌进我的耳朵里去。我的全部听觉世界里都充斥了这种已经完全不似人声的哀号,那是无声的流血,那是静默的悲哀。

      这样凄厉和惨烈的哀号声。
      后来某年有一部电视剧叫做《黑洞》,演员陶泽如扮演的行警队长遭遇种种坎坷,最后被诬陷下狱,当他接到有期徒刑的判决通知书的时候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那种悲愤发自肺腑,直指人心。这是我唯一听见过可以与之比拟的声音。

      回到寝室时我想我已经不似人形。
      我看见JANE,她的表情惊恐,她颤抖着嘴唇问我:“SELINA同我说他们说是你?!”我不回避她的目光,漠然的盯着她看,居然还有一丝余力替她感觉到难过,好半天,我说:“是。”声音低哑的不成样子。
      我听见她大叫起来,一声接一声,边叫边在寝室里团团走起来。她曾是我在寝室里最好的朋友。“多承你伴我日夕共花朝,几年来一同受煎熬”。
      可是我现在只觉得她聒噪和令我厌烦。我想快点完事。如果她感觉崩溃那么我该如何形容我的感觉。我竟在这种时候微微冷笑起来。
      人终于是聚齐了。
      我坐在自己的床上,帐子全部放了下来,白色的网纱把我和这个荒谬的世界隔离开来让我感觉到一点点安全。我高高在上,仿佛一个女王。寝室里一片死寂。

      “我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如果可以重来一遍的话,我想我不会做出这种选择。在这里我要向JANE道歉,也向所有在场的人道歉。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或者说我希望你们原谅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我想的就是找一辆集装箱卡车就撞上去。我是真的想死。请你们相信这一点。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搬出这个寝室,让大家从此不必再看见我。或者说,少看见我几次。”
      我的嗓子好哑。话终于是说完了。没有我想象中的困难。“到底还是舍不得把‘小偷’这个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我不无自嘲的想着。虽然我知道在这种时候,姿态放的越低才是越好。只是我可怜的骄傲。
      我也不想把话说死了。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开始相信东西的确是寝室内部的人偷的,不是我,那么会是谁。她是在场的人当中的一个。我也不想让她那么快意。我同自己说,“CLAIRE,你要好好看着,听着,你必须要找出来,谁才是真正的小偷。你不能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可是现在我的确不知道是谁干的。
      到这时我开始明白到一切灾祸的产生并非仅仅是因为我倒霉而且不知如何正确应对,这根本就是预谋已久和经过周密安排的!我闭上眼睛,觉得心里又开始汩汩的在流血。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或许我与大家并不足够亲密,但是我的确是已赤诚之心对待每一个人的。我当然不可能同所有的人都结成莫逆之交,但是每一个人,我都曾经试图找出她们身上的光彩,我的确尊重她们每一个人的存在价值。但是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对付我?
      我模模糊糊的想到这个学期初换寝室的事情。当时我自觉清高,以为自己超然于物外,所以她们怎么争怎么吵我都不参与。后来进了新寝室,因为彼此陌生,所以摩擦矛盾一直没有停止过,我却觉得还有点小小的得意:因为两边的人我都熟悉,一边是原寝室的朋友,一边是自己同班的同学!我这真是大错特错!为什么我会把这一切都处理的这样离谱?!

      我留心听她们每一个人就我的道歉发表自己的意见声明。
      JANE似乎哀痛欲绝,话都说不出来。我觉得对不起她,但是我也觉得相较与我,她还是幸运的女郎,如果我的事落在她头上,我想她会发疯的。SELINA搂着她,仿佛试图安慰她,没有说话。
      或许我说我想死的话听起来的真实性实在太高,JUDY是我的下铺,她站起来想去看我的眼睛,她很急切的说:“CLAIRE,你不要这个样子,你同我谈一谈。好不好?”
      她怕我真的会去死?或者因为自LEE的事情以后,她对我有所愧疚?我知道她是有的,因为她同我说过,她当时觉得对不起我,因为我曾经那么信任她,让她帮我传信,但是LEE追求她,……那么,总是爱情要紧喽,我默默帮她补完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可是现在我不想同她谈。但是她能对视我的眼睛,那个人应该不是她,再说JUDY的家境极好,人又大方,我看不出她有什么需要小偷小摸的必要。
      PENNY沉默了好久。或许她在想不是太久以前她还曾推荐我接任?自觉没有带眼识人?她只是坐在那里,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怎么会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没有回答。
      在气氛沉重,一片死寂的寝室里NINA的声音听来极尖极厉,但是她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把一本她久借不还的,王安忆的《长恨歌》隔着帐子递还给我。我默默接过来,顺手便把它丢在床的角落里。这是第一件还我的东西。可想而知,陆续还会有东西丢还给我。
      CANDEE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大抵是一些“我们十分痛心。但是你能认识到错误这很好,我们会视情况向系里反映,尽量减轻你的处罚”之类的官话。旁边的人都听的皱起眉头。最后她也讲不下去了,“嘿嘿”干笑两声结束了这种陈腔滥调。这个话由PENNY来说还差不多,毕竟人家才是团支书。

      分明是六月的天气。但是寝室里的空气冻的像块冰。
      人终于散去了。她们陆续的去了水房,我听见脸盆的叮当声。
      这一天是多么的漫长。此夜绵绵,无穷无尽。

      我沉默着睡去,没有太久又沉默着醒来。
      我躺在床上,一丝气力都没有,我实在不想醒来,如果我可以就此长眠不醒我想我会幸福的多。这一刻我无比痛恨我自己居然还活着。
      终于知道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而不是一个荒诞至极的噩梦。昨天的麻痹感渐渐消失,货真价实的疼痛开始降临。我痛不欲生。

      然而事情还没完。
      学校叫来了我的父母。辅导员拍的加急电报。然后又打了电话。急急赶过来的是我的父亲和姐姐。他们把我从课堂上叫出来,挑了学校最荒凉最偏僻的角落说话。
      我站在他们面前,只觉无地自容。父亲的白发,姐姐的眼泪。我到底要为我的愚蠢付出多少代价?
      从他们嘴里我知道了更多的情况。
      比方全体寝室成员跑到系里要求严惩我。
      比方系里的老师委决不下:一派认为案情确实存有疑点,且我平时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又参加过大量系里的学生工作,认识我的老师都认为我似乎不像一个寝室小偷;另一派则认为如果我没偷,那么为什么寝室同学会一致公认是我,同时我也在派出所招认了事实,同时又还有书面笔录,在这种情况下,事实应该无可置疑。我平时的表现只能作为学校需要加倍严厉的处罚我的原因。
      辅导员很是替我求了情,但是事情经过他也并不清楚,同时他也不能对其他同学的要求和说辞置之不理,所以他不能也不敢为我下保。因此他叫了我的家长来学校,希望能对我的命运有所帮助。
      父亲和姐姐去了系里,把他们知道的事情情况做了说明,又把事发当时我写给家里的信带给他们看。那封信里写了我的不安和推测,那比较明显的是出自于一个无辜的人的笔下。老师们表示了他们的同情。说一个太幼稚的年轻女孩子在吓怕了的情况下被迫承认也不能说是没有可能的。但是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少,太不可思议。
      所以,现在只能要求派出所再彻查此事,给个定论。
      但是鬼都知道,已经定下来的案子,如果要翻过来,那么错判错断的责任要由谁来负责,谁来承担?谁也不会。这个世界上像我那么傻的人是很少存在的。
      父亲和姐姐的到来实际上已经不能对我的命运做出什么更改了,他们只能请求学校保护我,给我改正和弥补的机会,为我严守这个秘密,不予以张榜公布。同时请求学校出面向我所在的寝室里的所有的人作出要求:任谁都不允许向知情人以外的其他任何人泄露这个消息。
      所以我只能被这样牺牲掉。

      我咬紧嘴唇,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听着。在父亲和姐姐说话的时候想起好多好多事情。寝室里的事情。别的事情。
      包括大一那年我想向LEE表白的时候曾经写信给姐姐征求她的意见,她说了不,可是我收到信的时候已经表白过了——我不应该选择比电话还慢的介质来征求宝贵的和重要的意见。这一次我又重蹈覆辙。
      甚至还包括JUDY以前的那个男朋友。那是去年的事情。他为朋友打架被学校开除。然后用一个人去很苦很偏僻的地方当兵来逃避和解决问题。他做决定时是同我一样的19岁。
      真是愚蠢啊。
      为什么每一个不幸的少年都是那么的愚蠢,那么的幼稚?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一直是一个认真听讲刻苦学习成绩优秀的好学生,我却从来没有从学校里学习到“我不能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这样一个简单到极点的道理?

      一切是谁之过?!

      父亲叹息着讲完了上述的话。忽然他问我,“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他说这话时声色俱厉。
      我闪电般的抬头看向他,这一刻我觉得我比死更冷,我终于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严重到什么程度:我身生的父亲都忍不住怀疑我!
      我想我的目光实在太绝望太哀恸,父亲像刀子般锋利的眼神在我木然的注视下慢慢退缩回去,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看向天空,他说“我也知道不会是你。”
      但是我已经知道自己穷其一生也不会忘记他的问话和他的目光。我知道他的确怀疑了。起码怀疑过。我后悔我在那个六月九日当天没有去死,我发誓顾念父母亲人是我当时愿意苟活于这世上唯一的原因。我想我是从这一刻开始怨恨父亲的。怨恨他居然把怀疑诉诸于口。

      这或许是因为我背上的包袱已经太沉重,所以我除了痛恨自己以外,迫不及待的也需要有别的可提供我发泄情绪的目标,我当时便深刻的了解到这一点,但是一切于事无补。裂痕已经存在。尽管我们后来都小心翼翼的试图加以对此修补。我和父亲都深深的对彼此失望——正因为我们同时也深深的爱着对方。

      生存的确比死亡更沉重,更寒冷。
      然而我已经在那个漫漫长夜里做出了我的选择。我只能活下去,尽我全部的力量背起那个十字架。

      父亲和姐姐在到来的当天就回去了。
      我被孤零零的一个人留了下来。留在寝室里一片恐怖和仇恨的气氛里。我被打落凡尘,从此可以任人践踏。
      没有人能够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我成了一只惊弓之鸟。我害怕再次被陷害。我更害怕人心。黑暗的人心,足以吞噬一切的人心。想想。平常大家是彼此以姐妹相称的。而我的仇人正是像亲姐妹一般安慰JANE,同时正义的对我喊打喊杀的人群当中的一个。这一切是多么的可怕。

      我每天都很小心的不被一个人单独留在寝室里,赶在最后一个人走之前离开,下课或者吃饭之后在外面晃荡拖长时间以免第一个回到寝室。
      需要记住每天是在什么时间到的寝室,每天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寝室。使用笔记本来记录。
      锁好自己所有的东西,以免被人再度栽赃。床铺无法上锁便每次离开之前都放下帐子,并且掖进席子里去,加上自己才知道的表记。
      待在图书馆或者教学楼的自习教室里也小心翼翼的选择有熟人的一间,让别人看到我,同时主动同别人打招呼以加深对方记忆中的印象。
      如是总总。日子过的如履薄冰。

      每天醒来之时我都比前一天要更痛恨自己。痛恨到不欲自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有时我会用利器来伤害自己。鲜血流淌出来的时候,心脏就不会那么疼痛。
      明白了以前看《萍踪侠影》时不理解的云蕾的师父“飞天龙女”叶盈盈的自虐的心态。她在除夕之夜做了错事,赶走了自己的爱人,每年又到除夕,她便用宝剑在自己臂上一剜,一十二年下来剑痕交错,手臂上盛开出一朵美丽的大红花。
      只是因为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这一日大雨终于止歇。这场大雨几乎不停顿的下足一个月。
      雨停的时候我觉得我的部分生命也随之而消逝。
      这样的冤枉委屈,老天居然会开出大太阳的天来。我走在阳光下面,觉得我开始心理变态到仇恨起阳光来。阳光透过校园大道两边大树的绿色枝叶,照耀在我身上,金光烁烁,可我只觉得冰寒无比。
      我想我还比不上窦娥幸运,她起码得到上天的回应,让她一腔热血飞上白绫,随后六月大雪,三年大旱,把她的冤屈立时昭诸于世人面前。我可无法证明我的清白。
      这当然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死。
      我刚去过派出所。做第二次笔录。
      重新确认一遍那些我犯罪的事实。签字画押。从此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再无翻案的可能。打杀我还要在背上再狠踩一脚。叫我永世不得翻身。
      伤口被再次扯开。肉烂光了只剩下骨头。还在烂进去。
      什么叫做打落牙齿和血吞。这就是。胸口闷的想呕血。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死,不疯。

      在回去的路上我迎面遇见LEE。
      我随意的朝他张望了一眼,我怔在了当场。
      啊,我的心灵受到此生以来最大的震荡。
      你不明白,这一刻,我看见的是一尊褪色的神像。迷人的金粉已经剥落,天神的光环也已经从背后取下。在我眼中他已不再十全十美。此刻的他不过是一个脸上犹带几分阴郁,穿黑色衣服,轮廓虚胖的男子。下巴上还有不肯刮干净的青色胡子茬。
      他在我的心里已经不再重要。
      我已经不再爱他。
      爱情灰飞烟灭。
      一切荡然无存。
      蝴蝶终于飞过了山门。在我不知晓的时候,量变转化成了质变。
      直到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到我前半生苦苦追逐的爱情是一件多么无谓和多么无足轻重的事情。
      我一直知道终有一天我会不再爱他。可是我没有想到过我需要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然后,才能停止。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想我不会再度选择他。
      所谓爱情,原来不过如是。它甚至敌不过一起小小的天灾人祸。
      爱情不能言悔,可是我已经悔青了肠子:我想起那些连绵的雨天,我在内心不停的吟唱着“大雨就要开始不停的下”,希望能去到没有爱情的地方,其实在那个时候事情已经发生,我的一只脚已经踏入死地,而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陷在得不到的爱情里不能自拔!
      不能自拔。“不能自拔……”我苦笑。
      天谴降临在我身上。
      这才是连续半个月以来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里对我最深重的惩罚。
      我咬紧牙关,呆立在那里,感觉六月的阳光已把我烧成灰烬。

      所有的顿悟都只发生在一刹那。
      我再看LEE一眼,然后扭头甩发,在他错愕的眼神里和他擦肩而过,绝尘而去。去他妈的什么必须每次见到他都要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我疾速的大步向前走去。
      这一刻,我听见山河岁月如歌,过往的青春和生命在我背后轰然鸣响,急促消逝。

      “如今我还等什么呢,我的指望,我所遭遇,皆出于你,我默然不语。”

      *****************************
      上半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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