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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长夜预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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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医生从病人的帐篷中出来的时候,在门外等候他已久的是那名骑兵上校。
“抱歉,医生,罗严塔尔的情况怎么样?”
“很遗憾……上校先生,他的状况不能算好,处理完其它伤员我会再过来……现在如果你要听一些详细的东西,那不会让你高兴的。”
“请你务必救他!不仅仅是私人原因,罗严塔尔对法兰西军队也非常重要!”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道这句话。我是一名宣读过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医生,我会履行自己的职责,但是死神并不会因为职衔和才能而对猎物有所拣选,抱歉……我们每个人,当然还有法兰西军队,现在总得随时随地做好最坏的准备。”
显然被疲惫和烦躁这么了相当时间的医生这样说着,带着一种见惯死亡的冷静与无动于衷离开了帐篷。米达麦亚单手捂住面孔,慢慢蹲在地上。终于这名军人以全身的力量,一拳砸在地面,不远处的战马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情绪,而相应地长声嘶鸣起来。
昏迷中似乎有一些模糊的景象浮现在眼前,很难分清是真实或者幻觉。
身穿丝绸洋装的女人,似乎是黑发,又似乎是很深的金发,这两种颜色在他的眼前交错着。
疼痛从身体内部渗出来,腐蚀一切。
蓝色矢车菊的花瓣柔弱地在风中摇曳。银子一样圆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憧憬,“我觉得那位夫人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时光之水在杂乱地流动。
“你让我知道她不是厌恶孩子,只是厌恶我而已……”
“现在才打碎你的故事……”
“时代的错误不该被归咎于作为个体的贵族身上。”
不自由,毋宁死……死亡已经够多,自由呢?自由在哪里?
为什么要来这里?这场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所崇敬的一直都是,亚历山大大帝。”
……………………
米达麦亚来到简陋的病榻之侧,他将手掌覆上罗严塔尔的额头,暗棕色头发的男子仿佛昏睡着,窗外被白天的暑气蒸腾成深红的天空正逐渐冷却,被夜色罩上一层冷肃的颜色。
医生返回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这名中年绅士对罗严塔尔的病势仍不做乐观估计,但是他又开了些药,叮嘱勤务兵如果病人醒来就喂他吃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脸上显露出一种灰败之色。
医生顿了顿,继续对勤务兵说道:“如果半夜病人有异常状况,比如高烧,或许会神志不清和胡言乱语,那么请立刻通知我。”
年青人紧张地望了望自己的长官,后者叹了口气,对医生说道:
“好的,拜托您了。”
“……您同罗严塔尔少将私交非浅,我想他的病势是源于过度劳累、恶劣天气和旧伤,如今的战事状况已不容乐观,请阁下也自己保重,尽您自己的能力,将麾下队伍带回开罗去。”
听到对方这样说这的时候,米达麦亚不由得苦笑起来。年纪较他为长的男子对他行了军礼,然后即告辞退出。
或许照料病人的事情本应交待勤务兵,而米达麦亚则决定自己来做这些,挥挥手示意部下可以出去站岗,而年青人也忧心忡忡地领命而去,米达麦亚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沉重的烦扰之情。
个人的才能在纷沓而来的乱局面前总显得渺小而不足道,即使他是一个战功卓著的成功指挥官,也不能够确定在下一次战斗中自己带领士兵究竟是走向胜利还是死亡。而开罗的前景又能如何?如果他够冷静,就该考虑如何应对暴动、暗杀和英国的威胁,这才是他们面临的最迫切和最现实的状况。
而他的精神却完全不能集中在那些长远的事情上面。
近在咫尺,就有一个人在面临着死神的挑衅。
虽然医生说过病人可能会发烧,但是罗严塔尔现在的身体非常冷,入夜的沙漠就非常冷。弯钩一样的月亮挂在深蓝的天幕上,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
尽管军队露宿在一起,士兵们会围绕着篝火成群结队地休憩,但是这广袤荒凉的陌生景象带给人无法抑制的恐怖感。
当世界安静下来,在月光下远眺的人会被大自然的宏伟与神秘所震慑,而从心底生出一种远离世俗的飘浮之感。
米达麦亚褪下外套,略微清洗了自己久经战场、被尘沙和鲜血所浸渍的身体,他犹豫了片刻,即轻快地滑进那简陋的行军床上显得有些单薄的被褥之中。
环抱着罗严塔尔的身躯,米达麦亚略微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紧闭的眼睛,关注着睫毛是否有一丝一毫动摇的迹象,病人可能不会畏冷,米达麦亚不知道罗严塔尔能否清晰地感知外界,但是冷汗一层层从那副身体中渗出来又一层层地干涸,但是被这样反复折磨的人的躯体开始变得不像一个热源,而似乎已然缺乏可以蒸发掉的温度。
米达麦亚把对方往怀里抱了抱,他记得当军队翻越覆雪的阿尔卑斯山,自己曾经这样抢救过冻伤的士兵。他呼唤卫兵去烧水,并且犹豫是否应该在帐篷里生火,米达麦亚想着或许他可以替罗严塔尔擦洗一下身体,再换掉那件虽然还干净、却已被冷汗湿透的旧衬衣,一个生病的人套着这样的衣服肯定很难熬——当然,那是如果病人状况尚好,而医生认为擦擦洗洗什么的都无害的情况下。
维持这样的姿势过了片刻,米达麦亚开始担心自己维持躺卧的姿势会睡着——他当然不能允许自己睡着,但是他已连日征战,而精神和毅力有时并非生理极限的敌手。
因此他又抬起头,开始无休止地观察着罗严塔尔的面容,后者的体温似乎稍微有些令人欣慰的起色,这让米达麦亚感到些微的欢欣,心里有某种柔软的情绪升起来,他低下头去吻对方的脸颊,让嘴唇顺着面部柔和的曲线落在那只高挺的鼻子上。
星星还在天幕中闪耀,在深蓝色的背景上交织出耀眼的花纹,不清楚时间过了多久,米达麦亚未曾意识到自己已然处于恍惚之中。而他逐渐听到某种声音,而最终他确定那是罗严塔尔的声音。
黑暗中传来的是好似凌乱断碎的句子,米达麦亚记起医生提到过罗严塔尔可能会神志不清或胡言乱语,而且他感到那似乎是在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那一刹那米达麦亚感到自己的眼睛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而他奋力把它们张开的时候,似乎有温热的液体自其中流下来。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那个时候罗严塔尔正俯在他的上方,帐篷中灯火尚明,掩映在凌乱的暗棕色发丝当中的异色眼睛望着他,闪耀着某种不明的光芒。
“你醒了?”
“这句话应该我问的!”
米达麦亚从床上爬起来,那只不过是极短暂的一会儿,但是他仍然感到有些羞愧,“我给你倒水……哦,还有药。”
“我也是刚刚恢复知觉,花了一点时间辨认时间和自己身处何地。”虚弱的人了然地微笑起来:“当我弄清楚状况的时候我感到十分美妙。”
“抱歉……我也不知为什么竟睡着了。有哪里在疼吗?或者有什么其它的不舒服?”
“不,我好多了,如果他们继续把我塞在那运尸体的马车里,才是对我的健康最大的损害……药总是不好吃。”
“别说了……你看你现在的脸色,真可怕,要是这么瘦骨嶙峋地回到巴黎,朱诺夫人都会被你吓跑的。”
“你在说什么,一定是医生对你进行了恫吓……”躺在床上的人半支起身体,喝掉最后一点水,罗严塔尔把杯子放在桌上,用指尖擦拭着米达麦亚眼睑下方湿润的部分,“那些人的职业就是小题大做。”
“……我看我还是去叫医生……”
“打发卫兵就行了。”
“哦,那我给你找一件干衣服。”
“好……说实话这件衬衣已经太糟糕了,你该趁我还没看见它的时候把它换掉。”
米达麦亚咧了咧嘴,罗严塔尔维持着虚脱的脸色,然而却较惬意地躺在床上,米达麦亚把那件尺码有点小的衣服递给他,同时把滑落一半的被子拉上来。
“好了……如果不死一次,是不会领略到战争的全部好处的。而且我已经不会死了,米达麦亚,过来睡一会儿,不然明天你会从马背上掉下来。”
米达麦亚点点头,他听到有脚步声从帐篷门外传来。
“如果医生确定你暂时没事的话,”蜂蜜色头发的青年微带疲惫地坐在床边,而他确定罗严塔尔的健康仍颇值忧虑,“咱俩就一起睡吧。”
此刻他开始感到自己内心升起度过危厄的一丝愉悦,同时却又开始担忧尚无光明透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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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巴黎,也开始酝酿着一场动荡的风暴,随着拿破仑率军队远征,法国边境硝烟再起,奥地利军队节节进逼,而法军则不断败退,这使得大家未免开始怀念起“波拿巴将军”来了。
艾尔芙丽德和她新婚的丈夫——尽管只是名义上的——渥佛根•米达麦亚已经有两年之久不曾见面,这时她所怀的婴儿早已产下,朱诺夫人曾经偷偷地前往米达麦亚的居所探视,艾尔芙丽德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但是那名婴孩却给了朱诺夫人一个不折不扣的惊吓——她当然清楚这名年青夫人与罗严塔尔之间的旧事,而对于这桩婚姻到底是如何促成的,她才感到十分不解。如今这提心吊胆的老妇人发现艾尔芙丽德所产下的婴孩,在面貌特征上竟然酷肖乃父。此处所说的父亲,当然不是自始至终都在婚姻中处于颇为尴尬的地位的米达麦亚,而是指的她的家主——奥斯卡•弗朗索瓦•德•罗严塔尔。
小小的婴孩至今尚未拥有姓名,他名义上和实际上的父亲都身处远在非洲的战场,至今生死不知,这个孩子长着暗棕色的头发,一对颜色比天空还要纯粹的眼睛——矢车菊蓝,好像给了他生命的男子那只左眼一样。
这不禁使得朱诺夫人想起了罗严塔尔出生时的情景,她不禁感叹命运对于罗严塔尔家的两代人都如此不公,唯一使她感到有点欣慰的是,艾尔芙丽德似乎和她的新婚丈夫感情甚笃,她生活俭朴,而且关注从北非传来的战报,也不放过一丝一毫由各种途径传回巴黎的小道消息。
当然受惊吓更甚的是米达麦亚所雇用的女仆,当她发现女主人所产下的孩子非常明显地完全不具有那名蜂蜜色头发、灰色眼睛而且笑容异常耀眼的男子的一点儿血统,而且反而酷似他的亲密好友——那个有着暗棕色头发和一对金银妖瞳的罗严塔尔之时,她不由得魂飞魄散,深为身在战场的主人感到担忧。
久而久之,一些关于米达麦亚的新婚妻子不贞的消息开始偷偷地传播开来,好事者们当然他们也为沉稳朴素的米达麦亚感到抱歉,但无不满含幸灾乐祸之情,希望早日看到朋友反目的戏剧收场。
而这一天是一个天气恶劣的夜晚,巴黎下着瓢泼大雨,米达麦亚家和罗严塔尔家几乎同时收到了一条奇特消息,那就是拿破仑•波拿巴将军已然返回巴黎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身穿淡黄色丝绸睡袍的艾尔芙丽德猛然由床上坐起,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一名大家闺秀的激烈作风掀掉被子,赤脚跑向窗户。
雨水激烈的冲刷着地上的一切,狂风横扫城市,这景象显示出的凶暴横蛮使得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受到惊吓的女仆急忙过来问她是否要在这个时候准备出门,艾尔芙丽德怔忪良久,冷漠地摇了摇头。
她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床榻,感到自己的心再一次受到了无可言喻的致命羞辱。
这羞辱就是她还对那个人抱有无法舍弃的情感。
或者说她或许再无机会爱上其他人,从那青涩的荒唐梦想一直到她嫁做人妇,以及后来新婚新寡,甚至直到被那名男子以暴力夺走贞操,乃至与他的好友结婚而生下那名男子的孩子,致使潜意识当中或许也对自己合法的丈夫保有一份惭愧,等等等等,直到现在她终于没办法继续否认这个无比残酷的现实。
她为何不能够忘记他?或者去单纯地憎恨他也好。
那一晚上,她几乎是疯了才会跑去刺杀他,或者是被某种绝望所驱动,当他把她扔在书房的沙发上,轻而易举的压制住她所有的反抗的时候,那种属于男性的力量曾经使她恐惧不已。就在这之后她曾经不认为自己能够活下来,在这种尊严受到无法弥补的损害之后,但是后来某种更加强韧的情绪,就像以往支撑着她度过危厄的激烈情绪一样,她最终否定了自己的绝望,而得以“重新开始”。
她那时候想到的是自己要看着这名叫做奥斯卡•弗朗索瓦•德•罗严塔尔的男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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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回巴黎。
想不到结果竟至如此。作为失败者,他们丢弃一切逃回了这里。
大雨如注。
马车当中米达麦亚用冰凉的手拂拭着罗严塔尔的额头。对方握住了他的手腕,罗严塔尔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无法被看见的笑容。
“我已经没事了。”
“是吗?”
米达麦亚简短地说着,他们的船队在海上航行、就像小偷一样躲避着英国人的追索之时,医生曾经不止一次就罗严塔尔的健康状况对他进行警告。全船人都在为自己终于能够离开那个地狱,返回巴黎而感到兴奋不已,但是米达麦亚却无法自主地陷入了一种焦虑与烦恼不安之中。
实际上当缪拉通知他拿破仑将军有意要前往考察地中海沿岸现状,要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随同前往的时候,米达麦亚就感到好像心中那座脆弱的城堡忽然坍塌了,他隐隐感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虽然拿破仑离开埃及的计划是绝密的,但是对于一个有心人,不可能猜不到这次前往亚历山大港的旅行的真正目标所在。
在打过注定要失败的叙利亚之战之后,此地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的价值,拿破仑将军队交给了尚不完全知情的克莱贝尔,并且授予后者全权处理所有事宜、必要时可以投降的权益。当然,也把焚烧的村庄、枯竭的财政、士兵的怨恨和人民的敌视一并留给了这名可怜的将军。
换言之,他们是背叛和抛弃了那些追随他们来到此地的士兵们。
米达麦亚不得不对他的同僚们含糊其辞,隐瞒真相,这使他的内心愈发无法平静,仅就精神层面来说,他是个很普通的个体,就像那种为了终于可以回到故土而欢欣若狂、把遭受的苦难全都暂时置诸脑后的情绪不能不说是人之常情一样。不过米达麦亚也自问做不到能够像罗严塔尔一样若无其事地与蒙日谈论厄尔费宫的热带植物和土耳其游廊,在四十多天的航行中,他感到词语枯竭,全身乏力,一旦想到被扔在埃及的法国军队未来的命运,便禁不住全身颤抖。
人在命运面前,才会知道对与错的准则究竟是何等缥缈的存在。
就像他们所经历的一样,这些犯下弥天大罪的人们到达法国的弗列居斯镇之时,立刻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欢迎,而拿破仑也在向法国人的描述当中发誓“尼罗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因此或许某些人便真的认为这是一种英雄的行径了,但是对于米达麦亚,他所作出的只是走投无路的选择,他不能做出使事态恶化的举动,也不能使自己和罗严塔尔留在瘟疫横行的地方去忍受死亡或者被俘的命运。
而从另外一个层面上来说,米达麦亚本人并没有获得统帅拿破仑的完全信任,因此他会被列入拿破仑的随行名单,一半是因为才能,另外一半,或许便是因为罗严塔尔的缘故吧。
所以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和其他怀着各种不同心思的人一样的选择。
罗严塔尔宅第——新的一座——迎来了久别归来的主人,朱诺夫人在看到男主人衣衫破旧、面色苍白且形容异常憔悴,不由得惊声尖叫起来。
米达麦亚陪伴在罗严塔尔身边,这现实使得可怜的妇人心中联想到了某个在巴黎等候他们两人的尴尬现实。但是罗严塔尔从容自若地向她挥挥手,而神色中也没有久别后的激动和热情。
事隔多时,当米达麦亚走进罗严塔尔这座大房子,他惊异的发现内部的装饰竟然按照当初他所见过的设计改造一新,有着和主人的风格完全不合的乳白色窗帘和线条简洁流畅的木制家具,就是当初那种温馨柔美的装潢。
“我想我得回去。”
“别这么着急,明天再走——否则你会吓着你的妻子,哦,还有孩子。”
罗严塔尔仿佛心不在焉地这样说着,他几乎可以感觉到米达麦亚对于这句不恰当发言皱起了眉头,暗棕色头发的青年回身按住朋友的肩膀,他用一种轻柔的声音说道:“别傻了,去洗澡,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随便你要去哪里,你都会是个得体的绅士。”
“好吧,”米达麦亚这样答应着,他的声音当中有一种沉闷的味道。尽管疲惫不堪,罗严塔尔仍然吩咐女仆给他们准备餐点。在走进浴室的时候米达麦亚最后又看了一眼卧室里的白窗帘,心中升起一股难以置信的不真实感。
是的,他们现在,回到巴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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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早点上床休息。”
米达麦亚这样警告着罗严塔尔的时候,后者正抓着葡萄酒的瓶子,而那汩汩流淌的红色液体却给沙场归来的军人一种不好的联想。
“你说什么呢,”他苍白的朋友略略歪了歪嘴角:“我们只是在卧室里吃点东西。高兴吧,有多久没见到红酒了?我既然没有因为阿拉伯人的枪炮死在非洲,肯定不会因为一点酒精儿怎么样的,是吧?”
“哦,你别东拉西扯了。”
这样懊恼地回答的时候,米达麦亚感到在巴黎的麻烦一点不少,这一点从明天他离开罗严塔尔的房子的一刻就会开始。
“忘了吧。”后者这样毫不在意地回答他,“就一晚上。你该欣赏欣赏这里,可敬的玛丽王后曾经为它倾倒,以至于把整个法国都忘记了。”
“哦,是吗?”
米达麦亚阴郁地回答着,他端起杯子,重重饮下一口深红的液体,他想或许他的身体也需要一些酒精,才可以像罗严塔尔说的那样,暂时,把法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