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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暗恋米罗的第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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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正因为爱情来得猝不及防,兵荒马乱的滋味也会成为一种无可奈何的幸福。
从日本回来之后的日子,时间依然循规蹈矩地嗒嗒前行。仍旧凑在一起吃饭,帮米罗做被他鄙视为体力劳动的英文作业,在他捅出娄子以后不动声色地为他兜底擦屁股,甚至硬着头皮被撒加加隆那两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美人蛇眼睛里面抛出来的刀光剑影砍到七荤八素。
然而这种平静,也太过诡谲了一些。就像台风眼,永远弥漫着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恬静,随后是踽踽而来的潘朵拉的魔盒,揭开了盖子,灾难就会肆无忌惮地放浪形骸。
面对我,穆已经彻底失语。即使我又一次灰头土脸地失手,将家族泡妞把妹的荣耀抛到九霄云外,他也懒得修理我。不过沙加受到的款待,似乎变本加厉了。其实暗恋的人都无需自怨自艾,想一想沙加,我就仿佛置身天堂。
所以,难受的时候,我会去观摩沙加,这叫做,俯瞰地狱。总之沙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起吃饭的时候,阿芙洛迪忒仿佛不经意地说道:“米罗,卡妙,你们两个怎么从日本回来了就有点古怪?”
迪斯哈哈大笑:“当然是发生了一些深刻的关系,对吧,米罗?”他冲我不怀好意地眨眨眼。
米□□笑了两声。我突兀地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凳子上好像长了芒刺一样,坐不下去。
大家都惴惴不安地看着我——敏感的时刻,莫名的举动,还挂着一张冷冷的脸,没有挥发能力的压抑就这样停驻。我只好笑笑说:“我吃饱了,出去走走。”然后落荒而逃。
哪里古怪了呢?
是越来越长久的沉默吗?这种沉甸甸的尴尬在空气里面凝结,横亘在我和米罗之间。我不会自恋到认为那是不言自明的默契,那是疏离,冷峻的,没有办法自欺欺人——我恨我突然发育并且急遽纤细化的感觉神经。
就像五彩的泡沫在眼前飘浮,带着柔和的光晕,像一个斑斓的梦,就这样染上了一点撩拨的意味,诱人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然后一地猝不忍睹的破碎。
人也是一样的。总有只能看而不能拥有的美好,就像米罗,是我只能YY而不能压倒的。我知道,米罗并不讨厌我,作为朋友我甚至是他所喜欢的,只是他无法忍受那层纯粹的关系被我饶有兴致地一再挖掘,他憎恨我贪得无厌的痴心妄想。
一晃几乎十年——八岁的时候他送给我一个带血的牙印做见面礼,九岁的时候他恶作剧式地剥夺了我一头长发,十岁的时候他引我走入了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十一岁的时候他看不见我的用心反而直言不讳地质疑我的智慧,十二岁的时候他利用我旺盛的好奇心抵挡城户小姐的智力惩罚,十三岁的时候他把我对他的在乎贬到不名一文,十四岁的时候他面对我处心积虑的文艺表白一脸错愕,十五岁的时候他用我无辜的初吻换来一个完胜的赌局,十六岁的时候他冷冷地挥开了我带着怯意的手臂,十七岁的时候他放任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悲伤。
可是总是有人要做笨蛋的。
就像有的人可以幸运地接受别人的爱情,而我只能在自我麻醉的“幸运”中付出。
耳边是置若罔闻的震天的喇叭声,叹息以我为原点画出一道封闭的弧线。然后彼此互不侵扰。
而这又是另一个蒙昧的笑柄——当我栽倒在一辆车下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过来——就算悲伤,也不能太忘我,世界会用血和牺牲提醒人们很多真理。
逼近的黑暗,张牙舞爪,掀起它沉重的玄色的幕布,漫过我微微仰起的茫然的脸。
漫无边际的黑,带着一点腥味,有凌厉的锋芒。我才知道在死亡近在咫尺的瞬间,曾经那些自以为是的揣摩是多么苍白和轻狂。
难道,逃过了穆的厨房,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屠刀吗?
恍惚中,好像有一双手臂紧紧地箍住我的身体,它们箍得那样紧,挣不动的紧,好像要连灵魂也要一并缚住。
是谁?是谁舍不得我呢?
想知道啊。可是眼皮沉甸甸地隔绝了视线,光明和希望都被阻挡在外面,泾渭分明,而这里只有我孤独的流逝。
冰凉的液体渗入嘴角,尚未麻痹的味蕾告诉我,那咸而苦涩的味道,是泪。
米罗,是你吧。
一定是你。
那样的身体的温度,那样的肌肉的弧度,那样的胸膛的触感,是不容错辩的熟悉。只是那种前所未有毫无保留的温柔,几乎让我食髓知味,心甘情愿地沉溺下去。
米罗!
我猛地睁开眼。
穆憔悴的脸上闪过欣喜:“卡妙,你终于醒了!”
米罗呢?
米罗呢?
没有宝石蓝色。没有米罗。
我终于真正地醒了。可是,宁愿不要醒,幻象是那么甜美,仿佛一瞬间就湮没了所有前尘往事轰然坍塌的废墟。
我怔怔地流下了眼泪。
穆俯下身,忧郁地抚摸我的头发:“卡妙,你真是傻孩子。”
异想天开地想要用手掬起阳光,果然是咎由自取的无可救药吧。
许久,久到泪腺再也无法负荷弱酸性液体汹涌的碎浪,一片枯萎的湿意仿佛就这样在头发里面冰冻凝固,怯懦的眼睛只想借助闭上的眼睑再度逃避到永不颓丧的黑暗中去。穆终于大吼一声:“卡妙,你说,我是谁?”
我顿时呆滞。穆的眼睛很湿润,好像眨一下泪水就会掉下来,这是我不曾见过的软弱。他咬着牙,对我比了一个中指,问我:“卡妙,这是几?”
X的,难道我连伤春悲秋的权力都没有吗?我的心里真的有一个洞,很空虚,在色厉内荏地叫嚣着什么,凛冽的风灌过去,就像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在割,很疼。
我厌恶地闭上眼睛,不理会穆的大呼小叫。
穆继续悲悲切切地说:“卡妙,你居然被撞失忆了!天啊,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大夫明明告诉米罗你是轻微脑震荡啊,你怎么……”
我一下子坐起来:“米罗呢?”
穆呆了一下,说:“他送你来医院以后又照顾了你两天啊,我让他回去休息休息。”
原来如此……面目可憎的医院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我干涸的灵魂好像埋进了生命与爱的泉水里,被初试锋芒的幸福围攻到狼狈不堪。
我轻轻吁了一口气,□□上的疼痛终于又一次排山倒海而来,于是我心满意足地瘫在了床上——米罗,等着吧,看我不玩死你!
穆突然开始恸哭:“天啊,卡妙这是怎么回事啊,被撞了还是色心不改,只认得男人,却不认得哥哥了……”
大概到了下午,米罗来了。
我睁着眼睛冷冷地瞪着他。他又惊又喜,有点不知所措地拿起一个苹果问我吃不吃。我摇头,他又拿起一个芒果,依旧摇头,大约换了十几个品种后,我才纡尊降贵地说:“算了,就吃苹果吧。”米罗立刻受宠若惊地开始削皮,我皱着眉说:“要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两分钟后,一盘经过精加工的苹果放到了我面前。咿,看不出,米罗的刀工不错啊。他一脸谄媚地叉了一块送到我嘴边,我哼了一声,小小咬了一口。吞下去以后,我闭上眼睛以一种欠抽的声音说:“太酸了,不吃了。”
米罗果然有点讪讪的:“卡妙,你再吃点再睡吧,你已经两天没进食了呢。”我眨了眨眼睛说:“那好吧,你到Kidathineon给我买一瓶红酒,到Stadiou买一张匹萨,再到Mitpropoleos买一对鸡翅。都要我平时吃的那种。”
米罗忙不迭地答应了。他一出去,我就开始邪恶地狂笑——啊,蹂躏压迫虐待玩弄米罗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时,米罗怯怯的声音传来——“卡妙,匹萨还是芝士多加一些么?”我立刻收敛了笑容,对他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米罗无比惶恐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卡妙你等我两个小时。”
果然两个小时后米罗才回来,他带的快餐食品理所当然地在被主治医生狠狠训斥了一通以后捐躯垃圾桶了。接过穆带过来的粥,米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喂我。
“卡妙,你感觉还好吗?”
“卡妙,都是我错了。”
“卡妙,以后再也不敢让你一个人上街了。”
……
我优雅地拿餐巾拭了拭嘴角;“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立刻噤声。
无声地过了两个小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我说:“我要出去走走。”
米罗大惊:“卡妙你疯啦?”我斜眼乜他:“你不去我自己去。”米罗连忙说:“好好,我陪你去。”而这一招,在我们今后的生活中,几乎屡试不爽。
推开门,寒意慢慢地侵袭过来浸入骨髓。米罗一手掺着我一手脱下黑色开司米大衣披在我身上,暖暖的有阳光的味道,果然赚到了啊,好幸福。
我一边自我陶醉,一边用余光偷偷地瞟米罗。见我不说话,他也不敢开口,只是默默地发抖。
过了很久,米罗已经冻得像只兔子一样直跳脚了,我才慢悠悠地开口:“米罗,跟我交往吧。”
米罗迭声道:“好好好好好……”一边把我往房间里扯一边模糊地嘟囔:“靠,就为了这点破事冻我半天……”
我突然站住了,我定定地看着他,有一种莫名的辛酸,好像胸腔上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空气也变得遥远起来——米罗,爱的意义,你真的懂吗?
米罗回过头,对我微笑,那灿烂的笑容连黑夜的幕也抹不掉:“卡妙,你真是笨蛋,你有话就直接跟我说啊,你以为我们有多少个十年呢?还有,我不要做你老婆,那个许愿无效……”
什么?米罗到底知道多少啊?
刚想问,却被一个绵长的吻封缄了我所有旁枝末节的思维。
好吧,随它去吧……反正,今后逼供的时间多得是呢……
那一年,我们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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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