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济扬

4、C04

　　春逝04/

　　婆婆胡英华是个好相处的人。
　　尤溪和她相处的时间算不上多，胡英华很少干涉裴锐和尤溪的相处，只是有一件事情——

　　“你们结婚快两年了，女人啊，三十岁之前要孩子身体好恢复，三十岁之后身体恢复能力变差，就不好恢复了。”
　　这话是她的掏心话，现在不少年轻人不想要小孩，临了后悔，身体的后遗症就多了。

　　胡英华生裴锐的时候就还年轻，现在五十五岁看着就像刚四十岁。

　　尤溪笑了一下，“我和裴锐商量一下。”
　　她不习惯喊裴锐“老公”之类的称呼，日常喊他都是直接喊大名，在她本家就是这样，她爸妈姐姐喊她一直都是直接称呼名字，她也没有小名。

　　倒是裴锐，有时候兴致来了会喊她“溪溪”。

　　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尤溪很不习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锐是在喊她，回头应就看到裴锐笑得不行，“没人这么喊你？”
　　尤溪诚实摇头，“家里喊我的名字都是直接叫大名，我们没有这些称呼。”

　　就她这样的性格又很少有朋友，当然也没有人喊她其他的名字。
　　后来工作了，同事也都是喊她的姓氏后面加老师两个字。

　　裴锐觉得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可爱。

　　和胡英华聊了几句，菜已经备好，胡英华自己炒菜，也不需要人在旁边看着，于是将尤溪赶出去：“我这边用不着你了。”
　　尤溪失笑，乖乖从这边出去。

　　裴锐已经去了自己房间，尤溪在卧室门口听到里面讲电话的声音，没进去，走到客厅坐下，拿出手机。

　　手机是个好东西。她没有手机瘾，不过群体相处的时候，手机可以给她更安全的感觉，尤其是她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只要手里拿着手机，就能减少很多尤溪不想面对的尴尬问题，她打开手机看优质课，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就是她自己的公开课，她还没有开始准备。

　　裴锐又过了几分钟就从卧室走了出来，见尤溪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和尤溪坐在一起。
　　尤溪自然地放下手机和他聊天：“公司的事情吗？”
　　裴锐：“不是，同事喊我出去吃饭，正好聊了几句。”
　　尤溪点点头。

　　裴锐有几个朋友，有时候会一起出去聚餐，一般这种时候他就会提前和尤溪发消息说，如果晚上回去得早，裴锐会给尤溪打包带一份，如果晚上回去太晚，尤溪已经睡了，他也会自己在客用卫生间洗漱回到床上睡，动作很轻，不会把尤溪吵醒。

　　“给你爸打电话让他下班快点回来。”
　　胡英华打开厨房门，说。

　　没有称呼，但是裴锐知道这话是给他说的。
　　他应了一声，拿出手机给亲爹裴鸿打电话，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裴家人的聊天都很简单。
　　裴锐是响应了国家政策的独生子，裴父是吃公粮的，为了他这份工作也不能多生，但胡英华心里是喜欢小孩的，第一次见到尤溪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心里也是高兴的。

　　不为什么，裴锐相亲了不少人，之前也有女朋友，差一点就谈婚论嫁了，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没成，胡英华倒是问过，不过裴锐不愿意说，既然他不愿意说，胡英华自然不会逼问。
　　没过多长时间裴锐就答应了去相亲，按照裴锐的年龄倒是也不着急，胡英华一开始问也只是亲戚一直在说一定要去见，她没顶得住，就说回去问问，随口一提，裴锐居然答应下来。

　　更是没料到，又过了一个月，裴锐就将人带了回来。

　　裴锐自己是第一次相亲，并不知道相亲要问什么，胡英华却知道结婚要问什么的，所以裴锐将尤溪带回来，胡英华就问了对方家里的情况，说实话条件不算好，不过孩子是个好的，家里小孩都长大了，现在都能自己顾得上自己了，唯一的男孩也考上了大学，以后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胡英华问了尤溪家里的情况，转头去看裴锐的表情，裴锐脸上居然也有惊讶，可见知道的并不清楚，胡英华就很无奈，不过有些话不方便在尤溪面前说，所以等裴锐送尤溪回家再回来的时候，胡英华才开成公布和裴锐聊了聊。

　　她担心裴锐是一时的意气，她也没看出来裴锐有多喜欢尤溪，至少没有像对之前大学就开始谈的那个女朋友那样关心。

　　“还是得你自己喜欢，你结婚以后和她日夜相处，如果一点喜欢都没有，相处起来也别扭。”
　　她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和尤溪也只见过一面，担心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裴锐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她挺好的，她也是真想结婚。”

　　胡英华就不说话了。
　　裴鸿说：“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我们也没意见。”

　　裴锐已经是近三十岁的人了，孩子自有孩子的缘分。

　　后来裴锐还问过尤溪怎么家里生了那么多孩子。
　　这样的问题话尤溪之前已经听过不少，虽然国家有政策，但是下面也有对策，为了生下唯一的男孩，尤溪和二姐都是一直到政策没有那么严苛的时候才上的户口，二姐的户口甚至到现在都是上在三姑姑家里的。

　　裴鸿很快就回来了，胡英华说：“马上饭就好了。”
　　裴鸿在门口的洗手间洗了手，和尤溪裴锐打了声招呼，随后去卧室换衣服，出来直接去了厨房，没一会儿，裴鸿就端着已经做好的两盘菜出来了。

　　“吃饭。”

　　裴锐和尤溪去洗手，坐在饭桌上，裴鸿问了两句裴锐工作上的事情，胡英华怼他：“回家就回家，少把你那点架子拿回家，孩子回家都不安稳。”

　　裴鸿：“……”

　　胡英华：“最近是不是胃口不太好，看着都瘦了。”
　　裴锐苦夏，每年夏天都吃的不多，今年一个夏天过去，瘦了差不多十斤。
　　他原本一米八二的身高，一百四十斤，正常体型，虽然不太锻炼，不过确实没胖过也没太瘦过。

　　以前住在家里，胡英华见他不吃饭，会一直说，他也会应着多吃点。
　　和尤溪住在一起之后，裴锐说不吃，尤溪也不追究，自己吃了饭，家里几乎不存剩饭，所以就算是裴锐到了晚上天气凉快之后想吃点东西，他也不会让尤溪起来给她做饭，自己也懒得动手。

　　尤溪目光在裴锐身上掠过一眼，立刻给裴锐夹了一块可乐鸡翅放在他碗里。
　　“多吃点。”

　　裴锐：“嗯。”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不过看尤溪的样子，似乎也这么觉得。

　　吃过饭，裴锐和裴鸿去书房聊天，尤溪和胡英华一块去楼下的麻将馆。
　　麻将馆人不少，见了尤溪也不生疏，笑着打招呼，“有情况了没？”
　　尤溪就笑，胡英华代为回答：“现在年轻人生孩子都迟，瑞瑞还在事业上升期，这会儿生下来他也没时间照看。”

　　调侃的那人就笑着说：“还要瑞瑞照看？他们年轻人都是有工作的，要么是请月嫂照看，要么就是你这个婆婆看着喽。”

　　胡英华笑着说：“我能帮上忙，那肯定帮看着嘛。”

　　尤溪没有继续说话，她家里也一直在催，就连大姐和二姐打电话也都是在问她准备什么时候生孩子，她今年二十八岁，不算年轻了，这个年龄，有些人的孩子已经能上幼儿园了，而她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要小孩。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不要小孩这个选项，她只是希望这个时间来的稍微迟一些，再迟一些。

　　回程路上，尤溪一直没有说话，裴锐看她心情好像不太好，扭头问：“在想什么？”
　　尤溪没回神，等了好几秒之后才说：“你刚刚说什么？”
　　裴锐：“想什么呢？半天没反应。”

　　尤溪：“妈今天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她说完，去看裴锐的表情，裴锐的下颚线绷紧了一会儿，半晌也没有说话。

　　这不是胡英华第一次说，从他们两个人结婚开始胡英华就已经在问了，尤溪家里也一直在催，希望尤溪快点生孩子。

　　“你怎么想？”

　　两个人一直在做避孕措施，尤溪为了防止出意外，还会吃避孕药。
　　裴锐见过一次，到底没有问什么。

　　尤溪：“你想要吗？”
　　裴锐：“我看你，这事儿主要辛苦的是你。”

　　尤溪沉默。
　　裴锐没有表现过对小孩的喜欢，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同样没有因为她一直吃避孕药表达过什么不满，尤溪暂且认为裴锐也不着急要小孩。
　　或者……她不知道。
　　有些时候，她并不那么勇敢。

　　一路上再没有其他交流，回到家，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尤溪侧睡背对着裴锐。
　　安静的房间，没有声息，过了很久，尤溪还以为裴锐已经睡着了，又感受到对方翻身的动作。

　　裴锐同尤溪一样侧睡，伸手拍了拍尤溪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没事，没准备好我们也不着急。”
　　他的语气有几分叹息。

　　尤溪闭上眼，手指有些酸麻，这感觉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怅然。
　　黑暗中，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背对着裴锐的动作同样让对方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她不擅长将自己的情绪展示到人的面前，可是同处一室，不管自己是什么情绪，距离这么近，也总会泄露几分。

　　尤溪翻了个身，转过去看向裴锐，黑夜并非完全黑暗，从窗外照进来的微弱的月光还是可以看的见对方的表情，她微弱的颤抖和恐惧在这一刻暴露无疑。

　　她不该这么脆弱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没有从前坚强了。

　　裴锐的手掌摸上她的脸颊，在她的眉目间流连。
　　“为什么？”

　　尤溪说不出口，闭了一下眼睛，眼泪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裴锐拇指揩去她眼角的眼泪，“没事，没事。”

　　她一路走来都太辛苦，她一直往前走，不过是不能往后退，因为退后就是深渊，即便前进也不见得上天堂。
　　现在她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就算生下小孩，也不会像她当年那么辛苦。

　　可是为什么呢？
　　她还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