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好景良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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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碧空如洗，清风徐拂，是个凉爽的晴日。久经酷暑煎熬，逢此好天，确是让人心情爽快，街上行人便也多了起来。
时近晌午，忽闻城东方向鼓乐喧天，远远便见红霞流火，艳光晃目，是支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来了。放眼一望，大小宝箱不计其数，车队连绵，众人努力伸长了脖子尚望不见头，心下无不惊羡，皆忍不住去瞧这策马迎亲的乃是何人。
但见那白马之上，红衣新娘杏眸低垂，朱腮微鼓，面上不见喜色，倒似有几分恼意。
有人猛一拍脑门，恍然道：“呀！今日不是长乐侯世女与楼家公子的喜日么！”
莞莞听得人群之中一片哗然，两颊不禁一阵烧热，当即将头越发埋低了去。这队伍行得极缓，莞莞心下又窘又恼，更加觉得这路程漫长难熬。
原本骆楼两府比邻而居，这迎亲之事，不过两家大门一开，走两步便可成事。然楼行之思及前两位的风光，自然不肯低调从简，遂打定主意要大张旗鼓，铺张显摆一番。
绿雪登门之时，莞莞正理红妆，待听清她来意，惊怒之下猛地一个转头，紫苏不防，想要收手已来不及，嫣色胭脂大片大片染在了耳边、鬓上。莞莞并不理会，冷冷朝了绿雪道：“不成！回去同你家公子说，这绝对不成！作得这般刻意，与耍猴戏又有何分别？”
绿雪哪里敢就这般去向楼行之复命，只鼓着胆子劝道：“世女，我家公子难得出嫁，虽是作侍，却也不能这般悄无声息吧？当初容大人与梁将军的十里红妆，排场好生浩大。世女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当初莞莞在楼府做小厮时，绿雪便曾多番照拂，是以莞莞虽不喜楼府诸人，对绿雪却从来都好声好气。她思及前情，不禁觉得绿雪所言确有道理，心下一软，便应承了下来。
哪晓得这队伍竟要绕长安城整整一周？莞莞此时后悔莫及，只觉路人皆在心中笑话，转头低低问楼行之，“难道你就不觉得丢人？”
“若输了阵仗，可不是更丢人？”楼行之哼了一声，又道：“你要是当真怕人笑话，那这回便长长记性，且看你还敢不敢再去招惹个老四回来。”
莞莞满脸紫涨，心中很是窝火，怫然别过头，哼道：“这你可管不着！”
“你敢？”楼行之眼风如刀，猛地将她缰绳一拉，威胁道：“你若真敢，我就——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莞莞杏目顿亮，当即不禁破怒为笑，几要拍手称快：“好呀好呀！无上欢迎！”墨黑的眼珠滴溜转了转，又噗嗤一笑，“可惜了，如今是你嫁上门来，想将我扫地出门怕是不能如愿的了。不如，换我敲锣打鼓将你风风光光送出门去可好？还有，你这嫁妆，我定全数奉还，决计不会贪图你半分半毫。”
楼行之眸中风雷大动，满面铁青，十指关节隐隐泛白，似是几乎要将缰绳拉断。半晌，才咬牙切齿道：“本公子已打定主意要在你长乐侯府住个万寿无疆，你还是省了那份心吧！”
朱雀大街，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侯府大开筵席，一眼望去，人人皆着锦衣玉靴，宾客非富即贵。
厅内锦天绣地，堂皇富丽，揭开茶盅，只觉连茶水也泛着金泽。
楼勉面无表情坐于堂上，这门亲事他由头至尾便是不赞成的。他性子洒脱不羁，这大周女子三夫四侍往往都遭世人诟病，惟他心中倒觉甚是公平。只是如今，自己有了个三夫四侍的侄媳，这却要另当别论了。楼勉好劝歹劝，奈何那昏了头的侄儿却偏不开窍，到最后竟还对他撂了狠话：“二叔别忘了，我才是楼家的家主！”他又不忍当真撒手不管，然而到底不能作出违心的欢喜之色来。
骆昀夫妇坐于楼勉身旁，孙惜言神色恹恹，满目花团锦簇，只觉索然无味。骆昀沉眸不语，这般大事铺张，也不知容相会作何感想，想到这点，他太阳穴就突突地发跳，当真头痛得很。
喜娘迎了新人进来，见得厅内景象，不免暗暗称奇。这新郎新娘一路大眼瞪小眼的也就罢了，怎地这双方高堂也这般苦大愁深？暗自摇头，既是都不乐意，那还成什么婚？这富贵人家就是死要脸面，排场这么大，倒让这一众宾客也不能尽情言笑，真真拘谨得很！
莞莞甫一进来，便觉此间气氛诡异，越发觉得不甚自在，眼风一扫，正见容则唇角含笑，清目微眯，显然的，幸灾乐祸。楼行之视若无睹，只将她的手掌牢牢攒在手心。
吉时已到，有司扬声唱吉词，喜娘换得一副粲笑，殷殷领了新人上前。
这回莞莞倒是驾轻就熟，根本不需旁人指点，整套礼节真真是一气呵成。楼行之凤眸一暗，刚刚绽出的笑容生生僵住，冷哼一声，这礼节却也不曾含糊。见状，堂上那三人一时也都勉强挤出几分笑意来。
礼毕，便见紫苏奉了茶盅来，楼行之伸手接过，忽觉喉间艰涩，胸口闷塞，满满都是不甘，此时才觉，那声“大哥”实在难以叫得出口。
这时但见容则眉目一扬，笑如春风，“三弟膝下有黄金，这礼便免了罢。”
楼行之如何不知他话中讽意，心内冷啐，当真是只笑里藏刀的狐狸！当即便拜倒了下去，咬牙强笑道：“行之与莞莞今日终成眷属，一时喜而忘形了，还望大哥见谅！行之拜见大哥了！”
容则笑容不减，目中添得几分冷意，浅浅啜饮一口，悠悠道：“三弟不必客气，请起吧。只可惜二弟远在昆州，饮不到你这杯好茶了。”
楼行之掩了目中嘲意，道：“待日后二哥回来，行之定是要将这礼数补足的。”
诸礼既成，众宾客便相继入了席。如今莞莞在朝为官，再不是闺中的小女子，也不好再如前两次一般早早躲去新房了。
此时莞莞夹坐于容则与楼行之中间，眼见容则笑意盈盈，三言两语便将楼行之气得满面通红，后者偏又发作不得，目中火光将迸，凛凛眼刀却只冲着她来，本还强忍着的笑意此时都散了去，只觉头皮阵阵发麻，索性装聋作哑，埋头专注地吃吃喝喝起来。
眼前晃过半截月白色衣袖，随即碗中便多了块亮得都要滴油的蹄膀肉来，莞莞愣愣抬头正见容则微笑，她完全是出于过去的习惯，顺手便夹了个鸡腿与他。
顿时只觉手中小碗一沉，却是楼行之朝她碗中扔了个凤爪。莞莞额角滑过一丝冷汗，只起筷夹起蹄膀来，刚咬一口，楼行之却又扔了个凤爪与她，莞莞一僵，眼见他还要扔第三个过来，当机立断，伸筷也夹起另一只鸡腿，慌忙将他碗中一塞——果见他面上雨霁云舒，顿时天下太平。
莞莞暗自捏了把汗，也真难为她能会过意来，危乱之际还考虑到要一视同仁。
有客三三两两前来敬酒，不管相不相熟，莞莞都微笑应对，几番寒暄客套下来，只觉嘴角笑得都快抽筋了。好容易得了空，莞莞刚放了块肉入口，又听得一老者笑道：“恭喜世女了！”
莞莞一个激灵跳起身来，口中食物尚且不及咽下，慌忙斟了杯酒道：“方大人太客气了！”
方卓今日面色倒是红润，从袖中摸了张纸笺与她，眉开眼笑道：“老夫身无长物，惟有祖传药方一张相赠。”白须笑得颤个不停，“照着老夫这方子，每日吃上一服，定能早添鳞儿。”许是酒意上头，他说着竟还笑着在她背上重重一拍，莞莞不防，险些就要噎着。
再落得座来，莞莞眼见那两人俱是紧盯着她，眸中晶亮，顿觉两颊如有火烧，清咳一声，一人碗中舀上一勺海参粥，干笑道：“这个，大补。”心内一跳，她依稀记得，海参似有壮阳之效？不禁越发羞窘，整颗头越埋越低，几乎要栽进碗中去了。
“莞莞？”
忽闻得一个声音如同暖阳，这听来却有几分熟悉。
心尖一颤，莞莞这便去瞧，却是景家兄弟相携而来，各执了酒樽在手。
一时间，她心中泛起几分淡淡地失落。
当初景墨重伤，莞莞与暖玉日夜陪伴，也与他有些交情，这会也颔首笑道：“如今景公子身子大好了，莞莞也就放心了。”
景墨展颜，透出颊边梨涡，这笑容璀璨明华，与某人实在相象。莞莞望着他澄净的墨瞳，神思已然飞出了老远，那一个，此刻怕是还被关在石室里吧？心中又是忧急又愧悔，杏目黯然低垂，耳边嗡嗡作响，景家兄弟说了什么，却是一个字也未曾听进去。
她犹自恍惚，裙摆猛地被人拉扯了几下，只听楼行之不悦道：“景公子祝酒，你发什么愣？”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好景良辰（一）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