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为了你 ...
-
过去二十多年的成长经历中，张亦可听过太多次这三个字了。
“爸妈工作这么努力是为了你有更好的生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你宿管打电话说你在寝室突然晕倒了，你爸为了赶紧去接你，工作上有个地方没做好，被老板喊过去加班了。”
“你复读那年，我为了你放弃了升职机会。”
“考研怎么就不能一边工作一边考了，没有那么难的哈，我当初就考上了，结果你妈突然怀孕了，要不是因为生了你忙着挣钱没去上，我这会儿也是研究生。”
……
二十多年间，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为了你”，遍布在张亦可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每一个都有理有据，张亦可对此信服无比。
李怡和张旭勇说那些话时，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是和张亦可平和地聊天、叙述，完全没有认为那些有哪里不对，表现出来的甚至还是甘心和为此觉得幸福的模样。
渐渐的，张亦可认为，父母为了她做出那些牺牲是理所应当。直到那天她因为监护人这份工作之上多出来的诸如手抄报这样的任务和纪梧聊天，才发现并非所有父母都是这样。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其实不对。
她不应该认为那些牺牲是理所应当。
但她那时仍然比较相信，张旭勇和李怡为了她做了很多事情，她应该心存感激。
即便那时，她怀疑过他们对自己的爱。
可在今天，她又听到他们说，为了自己，所以要再生一个孩子。
张亦可不再怀疑他们对自己的爱了，却也不愿意让他们再为了自己做出牺牲。他们应该有独属于自己的时光，不为了任何人。
偏偏这些被李怡亲自在她面前推翻。
李怡的话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还是有很多错的地方。
但是张亦可如今的年纪和这些日子的思考，已经足以教会她，所有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
她并不因为李怡的那番话认为他们不爱自己，她也依然认为他们为了自己的确付出很多，那都是她应该心存感激的存在。
只是这样一来，张亦可也会觉得，他们的爱其实并不纯粹，至少不是张亦可以为的那样。
她抬头，看看李怡，又看看张旭勇，心里突然地有了一些名为开心的情绪，问：“这是真的吗？”
李怡和张旭勇俱是点头。
张亦可便也点了点头，然后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了。
张旭勇便问：“你还是坚持吗？”
张亦可没犹豫地说“是”，又说：“我那句话不是借口，更不是冠冕堂皇，我是真的希望你们以后的生活都是为了自己。”
张旭勇又生气了，“你还是自私。”
李怡也皱眉道：“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张亦可就问：“你们还是要坚持生这个孩子吗？”
张旭勇说“是”。
李怡附和。
张亦可便笑了一下，把李怡方才的话说给他们听：“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李怡脸色白了一些，张旭勇脸色也更加难看。
“看吧，我们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张亦可说：“你们要我做的，忧虑存在于以后，而且并不是一定会出现。但你们现在要做的，却是实打实地就发生在当下，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可你们都不当回事。”张亦可顿了一下，“你们说再生一个孩子是为了我，可我不想结婚生子也是为了我。”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张亦可请求一般的语气，“那么为了我，你们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好吗？”
李怡和张旭勇都沉默了，迟迟没有回答。
许久，李怡说：“算了。”
张亦可终于松了口气。
“告诉你吧，我们在这里生孩子是不会有危险的。”李怡说。
张亦可惊诧：“什么？！”
张旭勇说：“带我们过来的那个人说了，在这里，我们永远都是年轻的身体。而且这里的医疗技术很好，七个月就出生的孩子也一定能不受任何罪地活下来。”
张亦可声音都变了调：“你们信了？！”
“为什么不信？”李怡说：“试一试又不会死。而且，在这里死了不是很快就能重生吗？”
张亦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好，只是某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自己以后必须时刻关注家里有没有突然出现某种保健品。
她着急地说：“别信那些！这里的重生没那么容易，而且这里医疗条件一点都不好，感冒都治不好。哪怕有点头疼，它都得想办法把人回……杀死！”
李怡和张旭勇看上去没有太异样的表现，应该是相信了这句话。
张亦可却不敢轻易放松了，她战战兢兢地问：“你们不试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试。”
张亦可险些昏过去。
但她坚强地挺住了，脑筋一转，想到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现在就开始尝试，按照年纪来算，最少也要等到三个月后。
只要她能在这三个月内带着他们离开，就还有机会。
只是……张亦可抬头，看看他们两人，有了一个怀疑——他们现在就让自己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代表，他们并不特别想做，只是想要借此逼自己一把，让自己先一步妥协。
张亦可不想这样揣测他们，可这些时间来的经历，让她无法再变回曾经的那个张亦可。
她就是会生出这种猜测，并且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见她许久没说话，李怡问：“你在想什么？”
张亦可回神，决定反其道而行，不再按照自己曾经的脑回路和行事方式做事，她点了点头，感觉十分不可理喻地说：“行，那你们去试试吧。”
话音方落，她脸上就猛地一疼。
李怡眼中有泪，颤抖的手指着张亦可说不出话，一副失望至极、心痛至极的表情。
张亦可看着难过，但又何尝不觉得失望和心痛。
猜对了。
他们就是为了逼迫自己妥协。
但张亦可还是想要道歉，不过他们没给她这个机会。张旭勇抓着李怡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与此同时给张亦可让出了一条路，生硬又冰冷地说：“你出去吧。”
张亦可犹豫一下，走出了房门。
这天以后，一直到这周结束，他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张亦可一直都在关注张旭勇两人的状态，也旁敲侧击地从吴七七和齐天口中打探过消息，确认张旭勇两人没有遇到危险。
张亦可分出一部分精力专注在离开这里的事情。
周六那天，她和纪梧、刘宇凡三人讨论，最后决定还是把打探的重心放在孵育中心。
那里实在是最具有一切可能的地方。
孩子的出生、成年的认证、卵子和精子的捐献，全部都在那里发生。
纪梧那边还要照顾她的父母，没有别的可以相信的人。于是三人约定，纪梧按兵不动，由张亦可和刘宇凡前去孵育中心进行第一步试探。
两人当时就出发了。
结果是无功而返，什么都没有查到，回去的路上张亦可心中有了另一个盘算。
她问897：“这里时兴‘内卷’吗？”
897沉默良久，声音不那么自然地问：“你想干嘛？”
“你先说有没有。”
“……没有。”
张亦可就说：“我想让它有。”
这个世界的规则里可没有哪一条，要求说不允许内卷。
她给张三打电话，喊张三出来见面，“有个事情找你帮忙。”
尽管还没有点明，但在某些事情上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经足够张三理解张亦可的意思。
她前去张亦可家里赴约，张亦可给她打开门的时候，只看到她一个人，没有佩戴工作牌。
张亦可没有多说废话，直接道：“我给你找了个麻烦。明天开始，你去别的地方兼职，就说你甘于奉献，所以想要多做点活。”
张三听明白了，但不太愿意，“你发什么神经？怎么还有人给自己找麻烦的？”
张亦可含混地说：“相信我，只要你起了这个头，会有很多人愿意给自己找麻烦的。”
张三抬眼看她：“你相信我了？”
张亦可没有正面回答：“你先去惹这个麻烦。”
“好，我会拉着齐天一起。”张三笑了笑，说：“两个人的话，效率更高吧。”
张亦可笑着说：“一般是这样的。”
张三走后，刘宇凡走到张亦可对面坐下，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似乎有话要说。
“想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这件事吗？”张亦可问他。
“不是，我能想通。你被怀疑过，你第一个出面不合适。”
“是这样。”张亦可笑着点头，又问：“那你是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刘宇凡顿了顿，似乎在斟酌，须臾后抬起眼睛望着张亦可，还是把话说出口：“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