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晋江文学城

算不上一篇合格的书评。这篇评论主要想写写鹿行吟。从高中找到这本书到大学，我在不同时间反复读了它很多次。每一次我在低落没有走下去的勇气的时候，鹿行吟这个人物给了我很多勇气。与其谈论小说的感情线，我更把它视为“一个折翼的天才重新生出羽翼的故事”。我很少在平台的其他文里读到鹿行吟这么丰满的好学生。他可以被称为一声“小天才”，但是每一步从不是虚幻扁平的成就，而是切实的成长。用《加缪手记》里的一句话形容，或许是“在有限中寻找一种无限”。
鹿行吟的前十几年是来自于贫穷的。在贫穷里，他从幼年的手忙脚乱到了解世界运行的规则，成为来到青墨中学、站在大家面前那个坚定理智的鹿行吟。对于自己，他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处在最艰难的阶段时，奶奶生病、家里贫穷、面临成长和金钱的压力，他的做事动机有极强的目的性，一切为了自己和奶奶的生存。所以他还没有太多谈论梦想和热爱的资格，拿下的竞赛奖牌选择换成医治奶奶的金钱，对知识的兴趣也被更功利性的替考、做题拆解替代。在这样的境遇里，他养成懂事、理智的性格。第二个阶段是他来到青墨的后半程，渐渐走进竞赛的时候。他的生存危机依然存在，但是处境不再那么恶劣，并且来到了更宽广的平台，结识到如顾放为一样更多元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有了平台和资源，让他有在竞赛一搏的可能性。他终于在进一步深入这一领域时候可以，或者说敢于叩问自己：学好化学真的只是为了拿奖保送吗？只是为了治好自己的病吗？他的自我被渐渐重视，于是也敢让自己慢慢认清对化学的热爱。在后期，他这样问自己：“他喜欢化学吗？这种喜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热爱并喜欢让他认知世界的一切，从物理到化学到数学——在脏兮兮的药材运输车上抓一把黄花蒿，遥远的世界彼端，一位杰出的女科学家正在因为青蒿素而领取诺贝尔奖；在雨天里把一捧脏泥水混入墨水，幻想自己是绝命毒师；在东桐市没有被工业污染遮蔽的银河上，他幻想自己以逃逸速度脱出地球。”他终于迟来地认识到自己与化学的羁绊：在顾放为之前，在贫穷之前，在自己被命运找到之前。我想起浅野妙子一句话：“谢谢你，在这世界的角落里，找到了我。”是化学找到了鹿行吟，并塑造了他的坚韧的骨。对于世界，主要是“别人”对鹿行吟本身影响力的改变。在前期贫穷的鹿行吟，一定是被很多人嘲笑、欺负过的，但是他并没有在这样的恶劣外界环境里变得自卑自怨自艾，而是磨炼出自己的处世之道，真诚而平静地对待一切，成长为一个内核坚定、强大的反差白团子。在后期，鹿行吟也在影响别人：班级甚至学校的同学们、顾放为，都在被他影响感染，甚至不知不觉改变着，他的平静与坚持有一种强大的生命力，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变好。这种强大的人格魅力，是拥有一个极其强大内核的人才能做到的。他被他人影响，但始终掌握着塑造自己的主动权，并且能够削弱不重要的人对自己无所谓的影响，最后在和世界的谈判里可以影响别人，这是多么漂亮的逆风翻盘。他在世界在不停的交涉乃至战斗中达到一种稳定自洽的平衡。
鹿行吟的生活是和自己的病交织伴生的。随时可以致命的病是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让他强大又脆弱。他强大的生命力来自成长中坚定的自信，他想救下自己，并且决心靠自己拯救自己。因此鹿行吟稳定乖巧的好学生皮囊下有一种蓬勃而疯狂的、对生活对体验世界的渴望。这份生命力是最打动人心的东西。但鹿行吟又是脆弱的，他不免会经常面对一个问题：“如果这是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会干什么？”鹿行吟的自己救自己的长期路径是有风险的。他必须要战胜人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如果这就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太沉重的情绪压在心里不能诉说。聂鲁达的《青春》好适合：“所有的青春都像一盏灯，在雨中被冲倒，湿漉漉却在燃烧。”生命如白纸轻盈得一戳就破，但是信念却如野草风吹雨打生生不息。
下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是顾放为？在我眼里，顾放为不是一个塑造成功的立体角色，但是鹿行吟有喜欢他的理由。鹿行吟本质是一个天才。天才是不会向下看的，因为只有天才可以理解天才的选择和考量。在鹿行吟十几年的岁月里，顾放为是他接触的最独特、最肆意、最聪明的帅哥天才。鹿行吟对顾放为有羡慕吗？是否想过若自己无病无灾，也要做一个像他一样发光自由的人，不计较利益和目的，一头扎进自己最喜欢的领域谈一辈子的梦想和热爱？更何况顾放为心思细腻并且对鹿行吟过于好。鹿行吟在遇到顾放为之前是没有遇到过太多赤裸猛烈的善意的，他在潮湿阴暗、狂风大作的雨幕里走了很久，然后看到发着光的、浑身干净的人愿意为他撑伞。我看到很多评论在骂顾放为。但鹿行吟爱上顾放为，或许不是一件坏事。鹿行吟的内核太强大了，他对爱情的逻辑是：我爱你，和你会不会爱我无关。我爱你这件事本身就给了我情感支撑。说得不客气一点，顾放为的主观作为，其实不会给鹿行吟关键决策和发展轨道带来太大影响。前期顾放为的摇摆含糊、后期的不理解和反复，给了鹿行吟伤害和打击，但是也不能摧毁鹿行吟的内核。（嘿嘿我真觉得爱情根本不是小鹿的一切，化学才是）顾放为的存在对于鹿行吟的好处在于，在孤立无援的处境里有了一个愿意给他撑腰的人，让他见识到更好的平台和资源可以给人带来的宽广的发展世界，并且由于顾放为和化学竞赛过程中结识的朋友，鹿行吟的思路经历了从纯粹目的导向转向考虑热爱这一过程。但另一方面，顾放为和鹿行吟的世界观从始至终是不一致的，这种裂缝几乎无法弥补。顾放为对鹿行吟前期的一切最多只能做到理解而不能共鸣。所以两个人最后在一起，不是因为世界观变得一样，而是因为生活在了阶级、环境一样的世界，因此矛盾不再有爆发的可能。
讲完了鹿行吟和顾放为，我想再讲两个文里很打动我的地方。
第一个地方是对青墨中学这个学校的刻画。很多校园文里的校园和学生都描写得太过扁平，从不展现一个好学生是如何成为好学生，一个学校的运行又是怎样的。青墨中学的刻画当然有理想化、不现实的部分，但是有一些部分又如此立体。上课时站在后面听课的学生，一三五二四六清晨交换背诵的英语语文，班里从自甘堕落的风气变为“学习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的认知转换。青墨中学的老师们也打动了我：在学校濒临解散之际，有的老师悄悄离开学校，有的老师办辅导班赚学生的钱，还有一部分老师在即将坍塌的房屋下依然坚持为学生顶起一片天，因为师德，也因为和学生之间深深的羁绊：“他无端地明白，自从青墨命运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交付给这两场考试之后，老师们承受的压力，只会比学生们更大。前途，责任，荣誉……而他们甚至不能直接将这样的压力诉诸学生——他们无法告诉这一批在进校之初就比别人少了大量机会的孩子们，之后的一切都要依仗他们蚍蜉撼树一样的努力。鲜红的电子公告屏幕滚动着字样，在微青的雨幕中显得更加刺眼：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第二个地方是对化学竞赛这一过程的描述。尤其是鹿行吟离开青墨中学全心听课看书、最后比赛这一时期。是鹿行吟对自己、对化学进一步认识，从目的至上到探索热爱的过程。在之前，他大部分活动都有明确的目的——考试迅速从得分视角出发执行计划，一开始想要竞赛原因之一是竞赛可以加分或者保送。但他听到化学竞赛可能不会再加分这一消息后，鲜少坚定地奔赴一场收益不明的旅程，并在旅途中逐渐明白自己选择的原因。他被贫穷和种种困境限制的梦想和追求，终于指引他成为更完整独立的自己。在这一过程中遇到的人物，一个个性格迥异、来历不同、对竞赛动机不同的竞赛选手，也让我感动。而“化学大同计划”更让我感受到了一群热爱化学竞赛的青年赤诚滚烫的心。
我始终觉得，这部书里没有顾放为，没有为了博人一爽而写的遗产竞争和良好家族背景，没有最后获得国家队名额为努力画上圆满句号，鹿行吟还会是鹿行吟。他的内核那样坚定，任何的事情或者人都不能重塑他。但是没有青墨中学和陈冲，没有化学竞赛和杯赛过程，他又不会是站在我们面前的鹿行吟。因为正是他成长过程里遇到的一切让他变得更好、更强大。
我读了这本书作者的很多本书，这些书里很多人我都很喜欢，他们有一些相同的内核，像山，像水，像斯托尔妮在《神圣的恐惧》里的描述：“我理解一切是因为我是一切：夜晚，暗影，生命，静默，平和，以及爱。”鹿行吟是其中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物。另一本书中的林水程塑造也非常好，但是他和顾放为一样，是一个极致而不可战胜的天才。即使他立体、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和伤口，但仍旧有悬浮在空中的不可接触感。鹿行吟身上却有很多人的生活碎片。他刷题的夜晚和背单词的早晨，他平凡的故乡和相依为命的奶奶，他贫穷时的窘迫与撕扯尊严做出的选择，他遇到的挫折，和在挫折里日益坚韧的内核。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完全形容鹿行吟。他对我而言那样熟悉，贫穷，不甘心，平静下汹涌的生命力，和踽踽独行过的漫漫长路，我都遇到过。他对我而言又那样陌生，超群的智商，国家级化学竞赛，人人羡慕的内核和魅力，金钱家世与平台，我又遗憾地从未遇到过。
我是在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份写下的这篇书评。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我很高兴鹿行吟做了手术，可以平平安安活下去。我用林清玄祝福他如愿以偿的健康，和坦荡长久的未来：明年有明年的雪，明年的雾色，明年的永无休止的阳光，还有明年数不尽的生机。最后，鹿行吟，谢谢你，在这世界的角落里，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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