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3》见取珠玉

3、落水

　　桑雀 第三章

　　听到叫喊声，给宁雀和徐知桑撑着船的小书童用细竹竿轻轻点了几下水底，小舟便迅速靠了岸。

　　宁雀一手牵着半湿的裙子，一边把另一只手递给他让徐知桑扶她上岸。她扭头问：“十三哥，你可知道这静安质子是何人？”

　　徐知桑扶着她的手，轻轻摇头：“不知。像是邻国的质子，也不知是哪一国的。”

　　那边的叫喊声果真引得众多书庄里的书童跑去，宁雀伸手拦下了一个小书童。那书童本来正火急火燎的赶路，冷不防被她一拦，却也没失了礼数，恭恭敬敬对她和徐知桑见了个礼：“小的见过郡主和十三皇子。”

　　宁雀问：“这落水的是何人？”

　　“是静安质子，现在已经就上来了，还不知怎么样呢。”小书童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这静安质子是哪一国的？”

　　“答十三皇子，静安质子是燕国燕云王的次子，前些年便送来了，一直养在晴文书庄。也不知怎么，静安质子明明一向安静，不愿与常人交接，今日却冒冒失失出来乘舟。”小书童继续道：“平遥郡主，十三皇子，若无事了小的便过去了。”

　　徐知桑点了点头，放过了这个小书童让他走了。

　　宁雀心道多了解点这种事儿也终归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冲徐知桑挑了挑眉：“十三哥，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徐知桑有些犹豫：“不好吧，老师的课不是马上便开始了？”

　　宁雀知道他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件事。事关质子，当然与皇室关系重大。作为一个安稳本分的小皇子，徐知桑这种不关己事不凑热闹的心态是非常正确的。况且在陈太傅管的晴文书庄里出了这种事儿，陈太傅还能正襟危坐于花亭内安然讲学吗？

　　宁雀点了点头，“那我一人去便好了。”说着便要离开。

　　宁雀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徐知桑又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她哭笑不得道：“十三哥，你不是说不来吗？”

　　徐知桑摇了摇头，“事关我皇家威严，不得不了解情况。”

　　宁雀挑了挑眉，硬是没想到这个刚才一直还憨憨傻傻的、只会安稳本分的待在小角落里的小皇子胆儿也挺大，怕也是不简单呐。

　　她留了个心眼，不再敢和他什么都说了，只是无言的和他走在一起，往芙蕖池的另一边走去。

　　后来还是徐知桑挑起的话头。他甩了甩他自己有些湿了的书袋，问：“小雀儿，你那个帮你拎书袋的伴读呢？”

　　宁雀这才记起陈娇来。半个时辰前便让她在晴文书庄里等候，还特意嘱咐了不许闹出祸端。她挑了挑眉，心里有一种这女人又要作妖的预感。

　　清安居内，陈太傅也是刚刚接到静安质子落水的消息。

　　清安居顾名思义，清雅安静。袅袅的烟丝从香炉里冒了出来，缠绕在屋中，清浅的香味氤氲了整个清安居。陈太傅彼时手里正泡着一杯新茶，对面坐着的是从宫里来的陈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眼前人。

　　陈公公面皮生的白净无须，皮肤光滑的吓人。就在皇上刚登基的时候，还有人说圣上原来是有龙阳之好，这才选了一个漂亮的太监放在眼前亵玩。

　　可陈太傅知道，就算这传闻是真的，这个漂亮的太监也绝不止供皇上亵玩这么一个用途。这位陈公公啊，可精明的很。

　　“皇上真是客气了，宫里新进贡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也老想着老夫。老夫真是……”陈太傅笑着摇了摇头，捻着自己的胡须。

　　陈公公笑着道：“陈大人，您还是收着吧。咱家一片心意，您也不是不知晓。只盼大人多多担待一下宫里的几位小主子，也是大功一件啊。”

　　陈太傅笑了几声，才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陈公公又和陈太傅调笑了几句，喝了两壶陈太傅远方表亲从杭州带来的龙井，结果等来了一个静安质子落水这么一个消息。

　　“静安质子是燕云王的次子啊，本是明年便可以回燕国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了不得了啊。”陈公公一针见血，“况且当今圣上的十八皇子也在燕国，要是燕云王一时……”

　　陈太傅脸上的表情肃了肃，道：“我们先去看看。”

　　陈公公说的不错，人既然是交到他手上、在他的书庄里面出的事。若是质子没有什么问题也就还算罢了，若是出那么一点小问题，燕云王失控伤了小皇子，那自己便也逃不了关系，少不得也是杀身之祸。

　　陈太傅吸了一口气，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平静无波，只是看上去微微有些沉。

　　喝茶的陈公公也拿起了拂尘，脸上依然挂着那一点阴阳怪气的微笑。阉竖之人，果真好毒的心肠。

　　宁雀和徐知桑走到芙蕖池的时候，人基本就已经散光了。还有几个清理场子的小书童在那里打扫着地上的水。

　　宁雀走上前去，轻轻问了一声：“静安世子如何了？”

　　小书童被她问的吓了一跳，见了是她才道：“见过平遥郡主。质子他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宁雀不是很关心静安世子究竟怎么样了，她还是比较想知道陈娇这家伙又办了什么事。

　　“你可曾见过我的伴读？穿鹅黄色夏服的，大约和我一般高。”

　　小书童想了一会儿，从草丛里找出了一件沾满了树叶和灰尘的鹅黄色大袖衫。“郡主，这是在草丛里发现的，也不知是哪位小姐掉落的。”

　　那件被人找出来的大袖衫正是今早陈娇穿的那件，宁雀挑了挑眉道：“那她哪去了呢？”

　　徐知桑莫名感觉宁雀好像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伴读闯出什么祸事来，甚至……还有点期待。

　　不远处走来一个和徐知桑差不多身形的男子，身量修长，腰上挂着的白玉佩随着主人的步伐一搭一搭的拍在腿上。因为那人是逆着光走来的，宁雀不得不眯起眼睛看他。

　　白玉佩，宁雀想。只有皇室的人才有资格佩戴这种形制的白玉佩，这来的人不知又是哪个皇子。

　　但徐知桑在下一秒便为她答疑解惑了，他朝那个男子那边招了招手，像是又回到了刚见宁雀之时那种样子：“二哥！你怎么也在这？”

　　徐知柏走过来，先往自己十三弟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我难道就不许来晴文书庄听陈太傅授学了？这你也说得出来。”

　　徐知桑“嘿嘿”的笑了两声，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宁雀一直看着这兄弟俩进行友好的会面，待徐知柏回过头来的时候才道：“二皇子安。”

　　徐知柏看到了宁雀头上插着的一支白玉簪和小白花，这才猜出来这个女子就是宁雀。

　　“这位……是平遥郡主？”

　　徐知桑回他：“是小雀儿，同我差不多年纪，只比我小三岁。”

　　徐知柏笑了一下，温润如玉的气质便浮在他身旁，甚是温文尔雅。

　　“是我。”宁雀笑起来，“只不过以前任性惯了，也不大愿意交接朋友，这才让二殿下面生了吧。这倒是宁雀的不对了，还望二殿下多多包涵。”

　　徐知柏叹了一声这丫头说话真是滴水不漏，一边把以前咬得死紧，又把话说的体面漂亮。真是一个玲珑人物。

　　但如果他知道宁雀的玲珑是用前世宁国公府几百口人的性命换回来的，他倒也不必艳羡了。

　　徐知桑把话拐回了正题：“二哥，您可知那静安质子……”

　　二皇子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把没说出来的话吞回去。“梓昶。”

　　徐知桑乖乖闭了嘴，又转了句话：“二哥，您来这干嘛了？”

　　徐知柏敛起眉，“听闻静安质子落水，父皇让我来慰问一声，也好歹报个平安。”

　　“小雀儿，你不是要找你那伴读吗？不如一起去好了。”徐知桑朝她笑。

　　宁雀点了点头。

　　和他们去也不是不可以，她也好看看这个二皇子和十三皇子究竟什么来头，再决定半个月后这个结婚对象要是不要。

　　更别说反正她也得把陈娇给弄回来。

　　之前的二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晴文书庄很大，分做一个主院和两个别院。主院便是学生们听老师授学的地方，两个别院一间住下人，另一间却不知住的是谁。

　　晴文书庄里的景色算得上很好，因为建在近郊，几乎霸占了半个山头也没人管，差不多能比得上皇上新在龙泉山脚底下建的龙泉山庄了。

　　庄内长廊木桥随处可见，木制的长廊上还挂着巴掌大的雕了字的木牌，皆是晴文书庄里的学生们一刀一刀刻下来的。宁雀抬手翻了翻，上面的木牌有的笔力遒劲，有的字迹细弱，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刻的。

　　徐知桑见她在翻那些木牌，对她道：“这是陈太傅教过的学生们刻的。”他说完，又从那一堆木牌里面找出一片，示意宁雀看，“这是我二哥刻的。”

　　宁雀看着他手上那个写着正楷的小木牌，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余生愿安。

　　柏笔。

　　“字真好看啊。”宁雀称赞一句。

　　徐知柏想要的余生愿安，在他后半辈子却没实现得了。新皇登基以后，第一个铲除的就是这些他的血肉骨亲，只留下几个还能为他所用的，其他的全部以谋反为名人头落地。

　　宁雀看了一眼徐知柏的侧脸，干净又温润，着实不该出生在皇家这种遍地藏污的地方。

　　天不遂人愿，我命却要由天。

　　宁雀唏嘘了一会儿，在记忆里搜罗一番关于徐知桑的结果的记忆，却发现一星半点也无。

　　也就是说，徐知桑作为一个在大皇子眼中没地位没作用的小皇子，竟然在宁雀死之前还安安稳稳的活着。

　　按照大皇子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的脾性，他真的能容忍下徐知桑吗？

　　宁雀看向正在兴高采烈介绍那些来历丰富的木牌的徐知桑，眸子倏地晦暗起来。

　　眼前的徐知桑突然停下了嘴，看着宁雀，目光半分也不挪开。

　　宁雀莫名其妙：“你看我作甚？”

　　徐知桑指了指宁雀斜后方，勾了勾下巴：“喏，你的伴读，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