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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勾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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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宁雀的马车跟着宫里的,一齐往宁雀只到过三两次的皇宫禁城里走去。
宁雀挑开一角车帘,悄悄地从马车往外看。
街上熙攘人群摩肩接踵地走着,也偶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富家子弟三两结群地不知往什么地方赶。街上有孩童拽着自己娘亲的衣摆,眼巴巴地看着小摊贩上插着的冰糖葫芦。
一切都富有生机和人间的烟火气,人间多么美好——可前世的自己眼高于顶,愣是一点没发现。
陪她一起来的芝桃见她入神的看着车外,想着她可能是想出去玩了,便道:“小姐,不如您从宫里出来之后,奴婢陪您去街上走一走,权当散心吧。”
宁雀转头,很感谢芝桃的好意,但她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一出来,宁国府的家仆们也得跟着出来。再说这天儿太热了,中暑了可不好。”
芝桃转念一想,发现宁雀说的也对,便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些许时候,几辆马车便停了下来。芝桃不是宫里的人,自然不能进去,只得和赶车的晟叔一起等在宫门口。
芝桃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宁雀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没事。
那皇后的小侍女和一众宫人等在了门口,不由催促道:“郡主,好了么?切莫让娘娘等太久了。”
宁雀点点头,随他们一齐走了。
高楼之下,一个小太监模样的男子不知何时跟上了他们,闷着头往里面走。
彼时皇后正在染蔻丹,将指甲染成艳艳的红。乾清宫还算大,里头的宫女却不多——为了接见外客,皇后多半都将她们遣出去了。
容妃端起宫人给她泡的茶水喝了一口,面貌雍容,龙眉凤目的,看起来竟比小家碧玉一型的皇后更具有母仪天下的气质。
容妃虽不受宠,却是出生在了书香门第家的王家,本是许给了先皇的大皇子的。若无意外,这王家的小姐应当就是皇后了。可万万想不到当今皇上篡位登基,活活的把自己嫂子给掳进了后宫——
当然这一段是宫中密闻,若是流传出去,那些整天嘴里冒出些之乎者也的、传播圣人君子之说的读书人首先就得翻了天。
皇宫里捂得死紧,消息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任它怎么撞也撞不出去。
但梗在皇后心里的一根刺却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时不时地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刺个血肉模糊。
每当看到前皇后那张雍容的面孔,那根刺便会在不经意之间轻轻地扎一下。十余年了,却从未变过。
皇后面上还是挂着笑的,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学会忍耐了。她要实施的是大计划,这点小痛小痒的对于她来说,已经如同隔靴搔痒了。
皇后不说话,做妃子的自然也不能率先开口。
好半天,等着那茶杯上空飘散的白雾都消散的一干二净了,皇后才笑了笑,道:“容妹妹,我这儿的茶可好。”
容妃回复的一板一眼:“回皇后娘娘,这茶甚好。”
平板又无趣,难怪皇帝无法和她正常交流五句话以上,他们的对话通常是以皇上的拂袖离去而告结的。
皇后轻轻笑了一下,笑的不动声色。
“老二和十三最近怎么样了?天儿热了,本宫生性惫懒,便没去注意了。”皇后掰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抚摸指甲上染得凹凸不平的蔻丹。
容妃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像是从来不会说人话一般道:“劳烦娘娘记挂,他们很好。”
皇后心道这是真说不上话了,这容妃是真有本事把皇帝气走的。
这时皇后身边的那个贴身婢侍在门外道:“娘娘,平遥郡主到了。”
皇后抬起化得精致的脸庞,轻轻点头:“让她进来吧。”
宁雀还穿着素色的夏衫,因着守孝三年的缘故不变穿金戴银,梳着个简单的垂鬟分髾髻,上面簪着一朵白玉兰花,简单简雅,更显得宁雀气度出尘。
她福了福身,轻道:“皇后娘娘。”
皇后倒是不刁难她,像个从没和她有过有节的长辈一般,向她亲切的招了招手:“平遥,过来。好些时候没见你了,今个儿想起你来,又想起我这儿有些今年新进贡上来的青提,特把你找来一起尝尝。”
宁雀早就注意到了皇后下手边坐着的容妃,心中明了了皇后叫她的来意。
她走过去,往皇后赐给她的位置上坐下,这才脸上有歉意地道:“这倒是平遥的不是了。前些日子我母亲新丧,实在没空子到皇后娘娘这儿来。如今娘娘倒想着我,得了些皇上给您的贡品便要与我分享,”宁雀一边说,面上挤出了几滴眼泪,倒显得楚楚可怜起来。“平遥真是……”
容妃不看这两人演戏,自顾自的喝起茶。
皇后却不放过她,笑着对宁雀道:“平遥,你是不是在家太久,都忘了礼数了?幸好容妹妹是自己人,不打紧。只是以后若出去了,可要注意着些了。”
宁雀这才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对容妃赔了个不是道:“平遥见过容妃娘娘。”
容妃摆了摆手,依旧淡漠:“无妨。”
宁雀脑子里却转得飞快:若是容惜的消息无误,自己前世的记忆也没有出岔子,那徐知桑必定是她的配偶。可今日皇后说的“出去了”却在这种前提之下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出去?出哪去?难道要她远嫁别国么?
宁雀轻轻皱了皱好看的眉,唇角却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笑得恬静:“皇后娘娘说的是。”
皇后点了点头,招手让婢侍送了一盘绿莹莹的青提上来,一面对宁雀道:“来,你尝尝。这是从藩国进贡上来的青提,只一天半便到了皇都,可算新鲜的很。宫里上下也就这几盘。”
她对着宁雀说,眼睛却看着喝茶的容妃。
宁雀敛眉,轻声道:“娘娘,这提子如此珍贵,又是皇上对您的一片心意……”
皇后笑起来:“嗨呀,你这孩子,都是自己人,哪有这么客气的理儿。”
说罢,还朝着容妃招了招手:“妹妹,你也来用些。”
容妃轻轻摇头,站起身:“还是不必了,姐姐自己享用吧。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皇后轻轻道:“媚儿,你不想听听小十三的婚事吗?”
宁雀看向皇后保养得很好的脸,心道终于来了。
容妃果然止了步,又恬然恬静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端起那杯没喝完的凉茶。
“十三没过两年就要行冠礼了吧。”皇后剥了一颗青提,青色的汁水沾在了她涂着蔻丹的指甲上。
“我和皇上为他的婚事倒是愁了许久。”
怕是吹了许久的耳边风。宁雀内心暗暗诽谤道。
“但想来想去,却没几个合适的,十三是个好孩子,太差的配不上他。”皇后抬起眼,看向容妃,“媚儿,你是他生母,不如你来说说,到底哪家的女儿,配得上十三呢?”
宁雀心道皇后好手段,直接把一个两难的问题抛给了容妃,无论是说哪家大臣的女儿都落不着好。
容妃轻道:“还请皇后娘娘和皇上做主。臣妾只不过是一个妃子,还不敢干涉皇上和皇后的决定。”
宁雀暗暗在心中记了一笔:这容妃话说的虽不好听,可说出来当真是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