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旅人》柒九六十三

115、都市失踪案（一）

　　仇铃一做了一番权衡，她觉得自己还是先去一趟司梦局比较好。
　　她跟母亲打了招呼，谎称今天与同学有约，实则请假去了一趟市政大楼。
　　司梦局从四楼搬至了十四楼，场地也扩张了不少，部门成员显著增多。
　　时丹早已因悉心照顾孟千河的关系升职加薪，不再担任接待员，此刻仇铃一面前的女孩子又是一批新人。
　　面前负责接待仇铃一的脸上有点小雀斑的中长发女孩叫蒙欢。
　　蒙欢老老实实按流程办事，先测了遗留因子，再拿出表格让她填写，这套固定流程十几年都没变过。
　　她按流程填了表格，接过蒙欢递来的铭牌，对对方道了谢，起身离开。
　　这十几年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变过，至少接待员变成专人负责制，还分发铭牌来区分死者是否因梦境导致的意外死亡。
　　仇铃一长吁一口气，她快步走入建筑物下的阴影里，趁太阳还没那般晒人赶回店里。
　　孟安早就到了，正在写作业。
　　已经过了人最多的时候，现在店里有些冷清，母亲也不知去了哪里。
　　仇铃一翻过牌子，翻到“open”的那一面，进了店内。
　　她没去吧台，而是在孟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孟安抬头看她：“怎么了？”
　　仇铃一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孟安见她沉默，喝了口橙汁，自顾自的说：“阿姨刚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仇铃一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二人沉默良久，耳畔有笔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
　　说实话，仇铃一和孟安并不太熟。
　　她们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关系里，介于朋友与店铺老板和客人之间。
　　要说二人有什么共同点，那该是两个人都是“孟千河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吧。
　　仇铃一不知该从何说起，拿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铭牌。
　　孟安很是吃惊，她猛地站起来：“你……”
　　仇铃一点头。她将铭牌收回去。
　　孟安摇晃几下，扶着桌面坐下。
　　“你……”她欲言又止，“那你妈妈……”
　　不管从何说起，这都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仇铃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的第一个梦是由A阶降到C+的梦境。在梦中我见到了失踪已久的岳闻涛和一个自称阿尔苏但和苏乐很像的女孩子。”
　　孟安放下笔听她说。
　　仇铃一苦笑：“我低估了那个梦境的难度，也高看了自己。我原以为我听过那么多案例，从别人那获得了这么多的经验，轮到自己的时候肯定没问题的，可结果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孟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拍拍她的肩。

　　姜岑云回来的时候仇铃一已经去而复返。
　　她心中回忆着那通电话心绪起伏，这种自心中腾升的恐惧与痛苦好似把她的心放在油锅上煎。
　　好不容易等到闭店，姜岑云放下手中筷子，斟酌着用词，柔声与仇铃一商量：“铃一，妈妈能够和你谈谈吗？”
　　仇铃一放下筷子。
　　母亲会跟她谈什么她心中已经有了底。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
　　在成为旅人后，司梦局是会通知直系亲属的。母亲接到电话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好似一个延迟审判，铡刀已经悬在头上，落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已经升上副主任的时丹在看见她的资料后必然也会给母亲打电话。
　　她抢先开口了：“妈妈，我要同你说一件事。”
　　仇铃一做了个深呼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不后悔。”
　　“在第一个梦境里我遇到了岳闻涛和疑似苏乐的女孩子，我看见她们拥有了能帮我们打倒怪物的超能力。我在想，是不是姐姐也获得了这种能力，是不是爸爸也获得了这种能力。”昏黄灯光下，她眉目和她父亲像极了，眉眼间那份坚韧是所有人都不能为之打倒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我想去见一见他们，问问他们还过得好不好，这些年去了哪里，我想成为妈妈你和爸爸之间的桥梁。我不会轻易死去，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我还挂念着你。”
　　她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会努力保护好自己。我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该轮到我来保护你，保护你们了！”
　　姜岑云看着女儿坚定的神情，鼻头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自丈夫去世后，她就再也没哭过，此刻却忍不住了。

　　仇铃一花了一整个暑假搜寻各类旅人的信息，她在本地读大学，这份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开学。
　　第二个梦境在时间流逝间悄无声息的来了。

　　仇铃一有些头晕，她闻到一丝奇异的花香，这香味萦绕鼻尖久久不散，令她强行睁开疲惫的眼睛。
　　眼前已经不是她的宿舍了。
　　她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有一丝惶恐，随后迅速反应过来。
　　仇铃一起身搜寻整间屋子。
　　这是间单人公寓，窗户外种了一排树，现在正是这树开花的时候，白色的、细小的花朵缀在枝头，浓郁的香气香飘十里。
　　窗户是上下推拉，此刻并没有关上，百叶窗拉下挡住了阳光照入室内。
　　仇铃一拉开百叶窗，往室外看了一眼，干净整洁的街道，路边有序停放车辆，从车辆造型看，颇有些近未来感。
　　室内有些脏乱，她一边收拾一边把房间摸索干净。
　　房间布局为一室一厨一卫，室内不过四五十平，隔断极少，从进门处便能将室内尽收眼底。
　　她草草洗漱，看向墙上的备忘录，今天是工作日，她得去上学。
　　时间已指向八点，她将书桌上摊着的课本塞入包内，换上校服拿了钥匙出门。
　　路上有身穿相同衣服的路人，仇铃一跟着他们走，自己翻出学生证。
　　这具身体的身份是大二科学魔法系魔法理论学专业的学生。
　　她恍然大悟，制服外套是巫师袍的原因得到了解释。
　　进入校园区域内，验证过身份后，她按照空中的指引去教室。
　　每日的课程都是固定的几科。
　　这个世界的学科分类分得极细，一个院系能分成十几二十个专业，并且转专业难度极大，很多人都是一家子学着固定的专业干着对口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老去死去。
　　和她想象中的不同是，这个世界生育是被严格管控的，每个家庭最高不得生育超过两个孩子。
　　这个世界已经无法负担过多的人口了，魔法元素日渐衰竭，第五次世界魔法战争之后，大地被各种遗留的魔法侵蚀，污染物从土壤中转移到植物体内，通过食物链再进入到动物体内。魔法师被体内逐渐积累的污染物所毒杀，百年下来，如今世界上存活的人口不到一百万。
　　一百年前，当时的大魔女在魔法界会议上提出要联合炼金术士改变现状。
　　于是一百二十八座空中花园拔地而起，与地面相隔绝，以阻断污染物对土壤的继续侵蚀。借炼金术士和当初被打压得相当惨烈的科学家建造新的、适于人类居住的环境。
　　污染较轻的可食用植物被人为祛除污染进行栽培和批量生产。这暂时缓解了魔法师被食物毒杀的问题。
　　然而好景不长，被污染的土地无法对自身进行净化，从而让魔法元素达到循环平衡，魔法元素也在不知不觉中面临着被消耗殆尽的结局。
　　越来越多的魔法师生出了毫无能力，和普通人无异的孩子。
　　魔法淡出人类视野只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被魔法托着浮在空中的一百二十八座空中花园也在缓缓下沉。
　　仇铃一好巧不巧就是人数稀少的，仅存的魔女血脉。
　　也是未来要用□□去托起这一百二十八座空中花园的人柱之一。
　　原身名为莉莉安，是个勤奋刻苦的女孩，魔法理论学枯燥无味，教材厚如词典，她硬是一个字一个字，一个法术一个法术的嗑下来了。
　　因为环境问题，上古魔法已经失传，随着时间流逝，也有越来越多的魔法断代。一百二十八座空中花园的图书馆里储存的魔导书渐渐失去了使用价值，除了还有魔力余存的现役人柱和未来人柱们，是不会有其他人去碰这些东西了。
　　现如今只有在历史课上时还能听到和它们相关的传说。不过这些传说很快也要被历史淘汰了，新的多数人不是魔女和巫师，话语权自然会被渐渐抢走。
　　仇铃一一路看着这个世界的历史，到了教室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安的气息。
　　同窗们似乎都在讨论最近发生的失踪案件。
　　金色卷发的女同学颇为忧郁：“这是本区第十三起失踪案了。”
　　仇铃一对这件事略有耳闻，她在搜索相关世界背景时有给她推送这个新闻。
　　同窗们趁着老师还没来，在这里窃窃私语。
　　“我记得这是在我们区的图书馆被盗不久，失踪案就发生了。”
　　“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他有什么目的？”
　　“我也觉得和魔导书的被盗有关，你想想看，被盗的都是高阶的魔导书，这些上古魔法里可藏了太多不好的东西了！”
　　有人忧心忡忡：“盗走魔导书的人到底想干什么？现在的环境已经不容上古魔法施展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失踪案是这个世界发生概率最低也是侦破最快的案件，因为每个人都是一颗至关重要的螺丝钉，在人口减少到不足一百万的现在，维持一百二十八区的合理运行需要每一个人在岗位上发光发热正常进行工作，少一个人都不行。
　　为了每一个人能生存下去，也为了自己能够平安活下去，所有人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有人能够轻视他人的生命。
　　少一个人，这一百二十八座空中花园都随时面临着齐齐摔落在地，被污染的土地腐蚀的危险。

　　仇铃一找了个角落听他们聊天，老师姗姗来迟，他额头上还带着冷汗。
　　老师掏出手帕擦去汗水，不好意思地对学生鞠了个躬：“不好意思，来晚了。耽误了大家的学习时间。”
　　学生们七嘴八舌说开了。
　　“教授，我听说今天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您来晚是和这个有关吗？”
　　“听说是在放学途中失踪的，是有这么回事吗？”
　　“我听说被盗的魔导书里有空间魔法，失踪案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教授冷汗又流了下来，他拿手帕擦去汗水，尴尬笑着：“同学们，我知道你们对这件事很关心，但是现在案情还没有侦破，还请大家耐心等待少安毋躁。”他拿出笔，“今天我们来讲讲上古魔法的构成原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到唰唰翻书声。
　　仇铃一定下心神参照目录翻到指定页面，准备上课。
　　众人表面在上课，实际聊天群里的信息已经爆炸。
　　“听说一百二十八区的图书馆被盗之后，失踪案件就频发了！”
　　“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是，除了一百二十八区，排序靠后的三十个区的一样被盗了，之后失踪案件就多了起来。”
　　“这么说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案，而是绑架！盗书人和绑架犯是同一个人？”
　　“我猜是这样，不然怎么发生时间这么巧呢！”
　　“我觉得是团伙作案，一个人难能控制这么多人。”
　　“我也觉得是团伙作案，你想想看，普通人如何能在不惊动警报的情况下盗走魔导书？他们之中必定有一个人柱！”
　　“对呀！没有魔力的人去借魔导书很奇怪吧，只有人柱才不会显得突兀啊！”
　　仇铃一看他们脑洞大开，自己也思索起来。
　　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盗书人和绑架犯是同一人，但事情发生巧合成这样很难不让人联想。而且盗书人是人柱这件事也有理可依。
　　只是，人柱为什么要协同作案呢？

　　仇铃一看了一节课同窗的阴谋论，根本没注意课上讲了什么。
　　教授似乎也知道学生们的心思不在课本上，他三番五次讲纪律让众人注意力集中，都没有任何效果。
　　铃声响起，教授带着课本匆匆离去。
　　这次失踪的学生是第十六区高官家中的独生女，作为学院的老师谁也不能缺席会议。
　　一队黑色制服带着袖章的人从窗边走过。
　　仇铃一不经意往窗边瞟了一眼，听到有同学窃窃私语。
　　“这不是执法队吗？”
　　“他们怎么来了？”
　　执法队为首的人敲敲大门：“谁是莉莉安·彭德？”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
　　仇铃一茫然地站起来：“有什么事吗？”
　　执法队领队面容肃穆神情冷酷：“有些事情需要向你查证一下，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