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旅人》柒九六十三

131、末日乐园（六）

　　丧尸变多的原因很快找到了。
　　在雪城最偏远处，往海市方向的一座小基地被丧尸攻破了。
　　小基地中有两万居民，本来建设得挺好的，可惜城中守卫人员内讧，各队人马心中有嫌隙，调度不及时，害得城防失守，害死了所有人。
　　这两万惨死的民众全被转化成了丧尸，一队朝北去往雪城，一队朝南向海市而来。
　　事发突然，遭到婉拒本来还打算停留几天磨一磨海市委婉拒绝态度，企图改变海市执政官心意的雪城一行人不得不带着遗憾回程。
　　海市本来尚有余力，只是雪城的要求太多太繁重他们满足不了只得选择拒绝，这下倒是真的自顾不暇了。
　　临行前一晚，仇铃一邀孟千河去她的宿舍。
　　她虽料到二人必定有分离的一天，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二人相聚的最后一晚，孟千河给仇铃一分析局势，她回防雪城后自然没办法顾及到海市这边的仇铃一。
　　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她得先跟仇铃一点明重点，让她平安度过剩下来的日子。
　　她拿出一张地图，这是末日后几个基地多番勘测，用先遣队的人命堆积起来才换得的数据。
　　她首先点了点西端的格撒：“目前来说，格撒是所有地区最安全的。它地处高原地区，山势崎岖，道路陡峭，攀爬也不容易，不论是人还是丧尸都不好走。如果最后海市还是被攻破了，你就往格撒去，途中不要停留。海市有保存一条渡轮，可容纳三四万人，如果能上船自然是最好，如果无法上去，你就往格撒走。”
　　“我去格撒的时候琳德已经是二把手，现在算算时间，她估计也当上执政官了。你到格撒的时候不用太过担心她，她虽然不太正常，手段也较为狠毒，但还是分得清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你大可以依靠她。”
　　她顿了一下：“至于我，你不用担心，不出意外我会死守雪城，尽量守住城门，延后雪城被丧尸攻破的时间。”
　　仇铃一眼睫轻颤，她大约知道孟千河要干什么了，以身殉城，不过如此。
　　但是为今之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雪城城破，城中居民俱被感染，于何处的人类都是一种灾难。在百万不畏疼痛，不生退意，不惧死亡，只追随着活人而咬，精准又无畏的尸兵面前，人类那点残兵确实不够看。
　　仇铃一没指望自己能够成为挽救危局的人，她不会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
　　她点点头，表示会照孟千河说的做。

　　次日天光微亮，雪城的一队人马便败兴而归。
　　他们没有带走任何救援。
　　仇铃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这点感慨很快便被她从心中抹去了，这之后的日子已经变得越来越难过。
　　她的假日被大大缩短，甚至只能算得上是过度劳累后换得一丝喘息的时间，更经常的是连着几个月的出任务。
　　以往她还会询问有没有雪城的消息，得到的都是否，后来问得多了，每当她回来便会有人自动告诉她，答案是否。
　　直到有天她回来，一个新入队的队员颤抖着嘴唇告诉她，雪城城门被破，城中无人生还。
　　那时已经过了严冬，末日后的极端天气让本就寒冷的冬日更加严寒刺骨。
　　仇铃一只觉自己如坠冰窟。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这天到来的时候，还是依旧让人难过。
　　本来预计在初入冬日便失守的雪城硬生生捱到了冰雪消融，再过不久就要春日降临的时候。只是这硬生生拖下来的一整个冬日也不够仅存的人类做足充分硬战的准备。
　　尸化的大军一路南下，直奔海市而来。
　　海市的执政官放弃了向外修建基地攫取资源的打算，转而向内加固防御，并派出了两队先遣队分别去格撒和炎城求援。雪城被破，难免有孤军奋战终失其守的因素在内，海市民众心中惶恐，生怕自己也落得同样下场。海市执政官痛定思痛，决意与剩下的其他两个基地进行联合，共同制敌。
　　仇铃一就在被外派联络的队伍里。
　　她自请去格撒，因为孟千河说过，格撒是人类最后的避难所，她去格撒才能保全自己。
　　渚终于决定和妹妹分离，他申请去炎城。
　　兄妹二人在分别前大力地拥抱对方，然后分道扬镳。

　　这是仇铃一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三年。在春日来临的时节，她终于理解了为何有些旅人宁愿冒着风险也要找出真相尽快登出。
　　待久了，人会被逼疯的。
　　这些笼罩在所见所闻之处的不详气息，到处都是扑面而来的绝望，那种横亘在喉的痛苦，叫人无法安睡。长此以往，人的精神势必会不再正常。
　　她与队友俱是精神蔫蔫，机械地重复着斩杀、退敌、放火烧去尸体的步骤。
　　人肉烧焦的味道她起初闻着还会作呕，现在却是心如止水了。
　　人的精神有多强大？这份强大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人的内心也有多脆弱？一旦承受不住又会怎样？
　　她心中默念“这只是个梦、这只是个梦、这只是个梦”，她心中哀哀祈祷梦境的结束尽快到来。可是第二天一睁眼，落入眼底的又是那片灰沉沉的天空。
　　车已用光了所有的汽油，他们改为徒步，在经过三个月的跋涉后，他们总算踏入格撒所在的那片高原地区。崎岖蜿蜒的山路横亘在众人面前，高耸入云的山上有着人类最后的希望，格撒基地就在云雾里。
　　队伍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时间悲伤在众人之间传递。
　　一个月前传来海市被破城的消息，城中百万人口只活了四万。
　　四万人口漂浮在海上居无定所，前去炎城和格撒求援的几百人一时之间仿佛失去了目标。
　　他们失去了来处，那么归处便不再有意义。
　　仇铃一的嘴唇开裂，她被晒得黝黑，皮肤干燥粗粝，手上也便是伤痕。
　　她手中的刀磨了再磨，她的防护服补了再补。
　　一同前来的同伴到了目的地时已少了三分之一。
　　可是她不能停下，她还不能放弃。
　　海市被破他们已失去了来格撒的意义，但她还有回去的地方。
　　她也和人约定好，要平平安安的离开这里！
　　仇铃一开阖干裂的嘴唇：“还不能停下。”因长时间未喝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去格撒！海市没了，但是炎城还在！”
　　“至少要保住最后的两座基地，让海上漂浮的四万海市居民不至于终生不落地面！”
　　先遣队继续往高山上攀爬。
　　格撒基地遥遥可见。
　　仇铃一爬上最后一阶石阶，格撒的大门就在她眼前。
　　她看着和泛着白光和格撒大门重叠在一起的登出的门，险些落下泪来。
　　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切磨难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姜岑云意识到女儿近来情绪有些低沉。
　　她听女儿说过这次的梦境，凶险而又残酷。
　　在这样的世界里待上三年，那该是种怎样的煎熬？

　　仇铃一放了寒假。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她呼出白气，拿着抹布擦干净桌面。
　　她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容貌还如往常一般，只是神色却不同以往。
　　她之前是乐观的、开朗的，现在却总是郁郁寡欢。
　　她也知道这不太好，只是难免提不起劲，高兴不起来。
　　是否所有的旅人最后都会走向这一步？
　　从外界造成的死亡的阴影逐渐转变为自我灭亡？

　　孟千河是力竭而亡。
　　她没有动用能力，她知道如果动用能力或许还能撑久一点，但是这样反而对她己身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她不敢赌。
　　死之前，她在尸体堆里想着，或许这种结局也不错。
　　以身殉城，总比不战而败要好。
　　雪城硬生生撑过了一个冬日。全民皆兵，与尸潮输死拼搏，最终消减不少丧尸也消减不少雪城居民。
　　哪怕剩下的雪城居民被通通转化为丧尸，其他三个基地也能多撑一会。

　　琳德满脸疲惫地回来了。
　　她如此精神不济实在是少见。
　　阿尔苏跟家里养的小狗一样巴巴地迎上去，她绕着琳德嘘寒问暖，却只得了几句简短的回复。
　　琳德的死对头大为惊奇，她朝着食堂里吃饭的孟千河款款而来。
　　孟千河没理她。
　　琳德不是省油的灯，她曹观月也不是。
　　曹观月不在乎孟千河浑身肉眼可见的抗拒，她环上孟千河的脖子，呵气如兰：“你们经历了什么？怎么不高兴？”
　　孟千河推开她：“注意言行。”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是女同。”
　　曹观月不在乎，她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的卷着头发：“知道了知道了。不跟我说说你经历了什么吗？”
　　孟千河睨她：“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是啊，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曹观月一脸无所谓，她沉吟片刻，忽而一笑，“能看见琳德伤心难过我就开心。”
　　孟千河接着吃饭没有理她。
　　观梦者里精神不正常的人很多，再正常的人待久了也会变得不正常起来。
　　但琳德与曹观月不合，与她无关。
　　她咽下最后一口饭，擦干净嘴，把曹观月环到她手臂上的双手拨下来，往她身后一指：“有人找你。”
　　她端起托盘起身，把餐具送到回收处。
　　曹观月挑眉，目送她远去，以为她是在转移话题，不甚在意地回头。
　　一回头便见琴岩一脸怒气冲冲地站在她身后。
　　曹观月心中微惊，面上不显，仍笑眯眯地喊她：“阿岩。”
　　琴岩不吃她这一套，依旧怒目而视：“你在干什么？”
　　曹观月心道，坏了。
　　她站起来挽住琴岩的手臂：“宝贝儿，你听我解释……”
　　琴岩怒道：“你解释吧，我这次倒要看看你能找出什么借口来！”
　　曹观月：……这下糟了。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