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旅人》柒九六十三

29、仙侠救世事件（十）

　　和其他三人畅谈一晚，孟千河在天色发白之际才睡下。
　　陆三刀在中途就睡死过去了，等孟千河睡饱醒来时，他已经不知道到哪去了。
　　她昨天处在一种情绪极度低落的状态，偶然将烦恼原由说出口却意想不到的得到了安慰与支持。她心中五味杂陈，只觉自己还是幸运的。
　　孟千河知晓自己性格极度割裂，可以在逆境意气风发乐观向上，也会在顺境意识消沉自我否定。她的内心是个不停晃动的天平，两种状态迟迟达不成平衡，但是选择其一，割舍另一个也是她必须，也是终将要做出的选择。
　　白见月给出了一个尚显不错的解决方法，但是孟千河自己却没底。
　　因为胡若霞突破这件事，她甚至开始怀疑白见月给出的方法是不是也是这个梦境下的套。
　　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躺了一会，她决定起床。
　　时间离晌午不远了，街上来往的人有些多，孟千河洗漱完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得知今日那胡府的独子居然在白日里去了澡堂子。
　　孟千河眼皮一跳。
　　她预感胡若霞差不多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陆三刀推门进来：“陈兄弟你醒了吗？”
　　见对方已经起床，陆三刀直接道：“我和其他人去打探了一圈，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你是偶然把翠玉姑娘捡回来的了。”
　　孟千河嘴角一抽，太阳穴突突的跳。虽然昨天发生了那场乌龙闹得整个行馆都知道了，但是她还是不想把自己有些忌讳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陆三刀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饮尽，长出一口气：“不过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其他人不知道你和胡若霞之间的事，只知道你在半道上捡到的翠玉姑娘，翠玉姑娘配合我们说你是觉得她这样太过凄惨才暂时收留她的。”
　　“不过有意思都是，澡堂子里那个被胡若霞害了全家的李叔和他仇人相见时倒是没有针锋相对，那厮跟戴老板说了什么，只知道戴老板转头就把李叔开除了。李叔领了被克扣的工钱，非但没有发怒反而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回了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带着他妹妹离开。”他看一眼孟千河，“陈兄弟，你不觉得可疑吗？”
　　孟千河没有说话。
　　她手指敲打着窗棂，陷入沉思。
　　李叔与胡若霞有死仇不假，这事应该闹得人尽皆知了才对，戴老板这么一个好面子的人能留下李叔本就奇怪，如今胡若霞给了他个轰走李叔的机会，二人之间搞不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想了想，问：“陆大哥，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说。”
　　“李叔和他妹妹离开，你能稍微护送一段路吗？送到他们出城就好。”
　　“没问题。”陆三刀拍着胸膛保证，临了，又问了一声，“你要干嘛去？”
　　“戴老板和胡若霞之间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去查查。”
　　“那行，你小心点。”
　　孟千河翻窗出去：“我晓得的。”

　　她一路潜行从澡堂子后院紧挨着的小巷翻进来，躲过劈柴的工人，沿着走廊去找戴老板的房间。
　　途径一间包厢，她听见有些许声音，放轻脚步敛去气息贴着墙偷听。
　　里边正是戴锦荣和胡若霞。
　　戴老板声音里透着谄媚：“胡公子就打算把人这么放了？”
　　胡若霞冷笑一声：“我也玩腻了，留他们在这也是碍眼，等他们出了城门，自然有人等着他们。”
　　戴老板脸上挂着笑，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胡若霞拿杯盖刮去茶面浮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却隐隐透着阴毒：“这世道不太平，难免发生什么意外，万一他兄妹二人不小心死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戴老板，你说是吧？”
　　戴老板双手相握连连附和，他试探着提起：“胡公子，在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胡若霞打断他：“不就是把姓李的关到你这的费用吗？好说，你说个数，我到时候让下人给你送来。”
　　“好好好，小老儿在此谢过胡公子。”听见后半部分的酬金有了着落，戴老板脸上挂着的笑都更加真实了。
　　“至于后来那个，”胡若霞手中骤然发力，将茶杯捏个粉碎，“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戴老板连声说是，额头上冒出了些汗，他可不敢招惹这祖宗，只能希望陈明死得干脆利落点，别牵连到他。
　　二人起身出门，戴老板打算引他去泡个澡享尽人间美妙事。
　　他们一开门就能看见孟千河，她没处躲，慌乱的四处打量，背后一个力道骤然发力将她扯进两个房间的夹缝里，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夹缝照不进光，她屏气凝神听着二人脚步声渐行渐远，绷紧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
　　救她一命的人比她稍矮些，孟千河听得对方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个女人的声音，音色柔媚，语气却很是冷漠。
　　孟千河抿抿嘴没有回答。
　　对方走了出去，光照在她身上，身段婀娜，衣服料子也比这里的女工要好，她微微侧着脸，弧度看起来有点眼熟。
　　对方回过头来又问了一遍，孟千河这才看清，居然是戴老板的婢女沅沅！
　　此刻她没了在戴老板面前的柔媚模样，眼角眉梢都是冷淡。
　　她道：“来拿被扣的工钱的？”
　　孟千河摇头。
　　沅沅斜着眼看她：“那就是来打探戴锦荣的底细的了？”
　　孟千河迟疑了一会，摇摇头又点点头。
　　沅沅想了想，嗤笑道：“该不会是查胡若霞罪证的吧？”
　　孟千河没吱声，她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那就有意思了。”沅沅抚掌，“戴锦荣是胡若霞手里养的一条狗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或许是看出了孟千河的警惕，沅沅也不期望能得到对方的回复，她自顾自地说：“戴锦荣能开这个妓院，能丝毫不怕官差来查全倚仗胡若霞。这种地方是少不了暗帐的，不过找暗帐你还是别想了，没那么容易找到，找到报官也没用，这澹台是胡家的地盘，之前几个作风清廉的知府全被他们变着法害死了，能保住性命和乌纱帽的都和他们相勾结，你拿罪证状告公堂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为什么要帮我？”
　　沅沅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你这人倒是奇怪，别人这时候都是巴不得把戴锦荣这些人底裤拔掉死穴掐住，你倒好，问这么无关紧要的事。”她想了想，轻描淡写道，“不为什么，想戴锦荣死呗，这种狗仗人势为虎作伥的畜牲死了大快人心。”
　　“我不会杀他的。”
　　沅沅耸耸肩：“你不杀就不杀咯，我也没指望你们会干什么。”
　　孟千河哑口无言。
　　戴锦荣的澡堂子应该开了十年起步了，还扩建过几次。房屋都新旧差别很明显。
　　承天学府的入学测试三年一届，在此处落脚的修仙者不少，但是谁也没说过要销毁这种吃人的粉红魔窟，谁也没有解救过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女子们。
　　或许有谁说过，有谁做出过行动，但这都没有改变这些女子的人生，亦无法改变她们的未来。每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女子迫于生计被骗进来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被掐在戴锦荣和他势力手中的卖身契动不动就能要了她们的小命。她们或许哭过闹过挣扎过反抗过，但到了最后还是连希望都看不见，于是心灰意冷，等到年龄大了，容貌衰败，再不声不响的背着包袱，拿着丁点银钱离开这个吞吃了她们的青春，将生气吸走压榨最后一点价值的虎穴。
　　会有人不知道这是虎穴吗？会的，那些年幼到人事未知的姑娘不知道。孟千河偶然看过几个年岁尚小，放在现代还在小升初的女孩子捧着一大盆热水在锅炉房和各个房间来往。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孟千河不敢深思，更不敢想，一切都呼之欲出了。
　　孟千河也是一样。
　　她和沅沅口中的修仙者毫无区别。
　　她救不了任何人。
　　她有些茫然，修仙者求仙问道，寻的是天地之力，求的是超凡脱俗，普渡众生之苦，解救天下万民的人不在少数，但是阴暗的角落却迟迟没有被阳光照亮，甚至还能光明正大的开在一州首府最繁华的街上，数百米远外就是承天学府的行馆。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沅沅没打算管她做什么，背过身去：“快走吧，今天你们行馆的账房先生来告密了，说你是加害胡若霞的凶手，你还把胡家被赶出去的婢女捡回来了，他在你来之前刚走，你已经被胡若霞盯上了，趁早逃命去吧。”
　　孟千河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沉默片刻，沿原路返回。
　　她从窗棂翻进房间，挨着墙坐下，很是无力。
　　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但是心里并不好受，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击溃着她的自信。
　　她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内心一个声音反反复复的重复。
　　做人真是太难了，活着也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