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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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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贝贝,女,26岁,籍贯城东。父,徐峰,兄,徐天宝。”
潮声念完,把一叠档案扔在了刘雪樱面前。
白墙木桌,窗外天光映得刘雪樱脸越来越白,直到最后三个字出来,她像被钉死在了那张轮椅上。她颤抖着重复:“徐天宝……?”
“你认识?”潮声盯着她。
“我……他……”
刘雪樱猛地把脸埋进掌心:“我真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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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丰路那边,秦与、蔺长同两人盘问完李雷,带着小张上了车,先前守在周围的警察也都悄然撤退。
蔺长同一边打灯,一边从后视镜瞥了小张一眼:“你刚想说什么?”
“哦,那个红裙子!”小张说,“当时监控截图里,那条红裙子是在后挡风玻璃那堆着的,堆破烂一样扔在那,并不是搁在袋子里。而且那时候的司机是个女的,戴口罩看不清脸,不过头发长。后来又有一张截图,这张截图的司机才是代驾,后挡风玻璃那已经没有裙子了。”
蔺长同:“你是说,徐贝贝故意把裙子堆在那个显眼的位置,让人联系到李雷,是么。”
小张:“对,而且我估计裙子也是她拿走的,就是为了让李雷一气之下去举报代驾。”
蔺长同点点头。
还没上主路,丁字路口的拐弯处,蔺长同一边瞥着左后视镜一边变道。秦与偏头看他,看他漂亮的眼睛和扑闪扑闪的睫毛。
突然,蔺长同眉峰一凛,抬眼,瞳孔骤缩!
瞬息之间,一辆大货车逆行呼啸而来!
“操……”蔺长同难得爆了句粗口,电光火石迅速点一脚刹车,吱吱尖响里猛地向右打方向盘——他必须往右打,秦与在右边——等车头回正之后一脚油门下去!
还没来得及感谢RS7-R暴徒似的起步速度,秦与就在右边低喝:“小心!”
他偏头一瞥,操,他拐大货车也拐,那孙子就是奔着他来的!
蔺长同拧着方向盘堪堪避开路障轧上便道,白皮墙迎面而来避无可避!要么一脚油门撞墙上撞死,要么猛地打弯被大货车撞死,他必须脑内飞速计算出来哪一种冲击力更小,但他精神已经绷得太紧了,千钧一发之际眼前只有抻成丝的细密白光。
“撞墙!”秦与喝道。
几乎收到指令的同时,蔺长同就毫无保留地拼尽全力加速,咔呲两声,车尾被货车头从侧面擦过,而车头直冲墙面!
白晃晃的一大面墙糊住视野那一瞬,蔺长同还是没忍住闭了下眼。
他其实是害怕的。
但是他相信秦与。
“轰——!!”
玻璃飞溅的尖响混在剧烈撞击声里,冷风与碎片呼啸而来,盖了人满头满脸。
一切发生的太快也结束的太快,以至于秦与掸动睫毛睁开眼的时候,周遭安静得让他以为自己失聪了。
他咳嗽了一声,随后慢慢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卧槽……牛逼……”
小张在后座撞来撞去要吐了,最后这一下要是没有安全气囊弹出来他脑瓜子能磕出血,但是他一抬头,怔愣地看着几乎没陷进墙里的车前杠和只碎了前左两面的挡风玻璃,也只能说一句牛逼。
前座,秦与观察着车头撞上墙的角度,发现蔺长同最后其实又向右打了下方向盘,于是还没平复的心跳又重起来。他和蔺长同对视,两人脸侧都是细碎血口。
蔺长同:“你……”
秦与二话不说,当着小张的面就搂过蔺长同,凑到人额头上吻了一下,就像所有劫后余生。
小张:“卧槽……”
这个也牛逼。
“……”蔺长同笑了。他轻轻推开秦与,只牵过他的手握着。两人掌心都是汗,尤其蔺长同,由于先前的过于紧绷而发抖。
秦与跟没事儿人似的,笑笑,捏他手心:“我上次就想说了,蔺律师是真的惜命,嗯?别人改装车改色,你改防弹。”
“做咱们这一行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蔺长同不紧不慢说着,回头去看那辆大货车。于是另两人也偏头看过去。
那辆大货车撞去了墙的另一头,生生把墙撞塌了一块,露出墙皮里的红砖碎块。而车头怼得凹陷进去,司机生死未卜。
何必。蔺长同叹口气,弯腰去捡不知道飞哪了的手机,一扭脸,秦与已经先他一步打上120了:“年丰路这边,嗯,挺严重的,您尽快。”
蔺长同:“……”
秦法官业务真熟练还。
后座,小张也找手机呢,他得给队里汇报,这是赤果果的袭击!然后窝着身子一抬头——“卧槽!”
秦与真的想教育教育现在的年轻人啊不要老骂脏话,结果往后一看:“我c……蔺长同,开车!”
“这怎么开,熄火了!”蔺长同朝安全气囊一扬下巴,回头去看——
浩浩荡荡几十人,刀枪棍棒地就来了,一半都是熟面孔——市南来寻仇的混混!
“疯了吧跑城东来找我,谁教唆的!”蔺长同只来得及确认自己拿了手机和钥匙,“下车跑!”
三个人叽里咕噜从车里钻出来,他们跑,追兵也跑,小张还呼哧带喘地打着电话:“是我,对对对!……不认识,不知道啊!”
“跑个屁啊——”
“怂你妈——”
“张桐你有种和我们打——”
“杀了你——”
叫骂声和脚步跺地声愈来愈近,蔺长同根本无暇回头,边换气边指正小张:“认识!我仇家!”
“哦哦!”
跑着跑着正一拐弯,三人纷纷来了个急刹——
迎面,又是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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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说。”
潮声把一包纸巾放在刘雪樱面前,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洽谈室安静得给人声镀了些微回响,连椅子腿磕碰的动静都扎耳。
墙白晃晃的,又干巴又刺眼。刘雪樱抽了张纸擦眼泪,边擦边说:“三四年前的时候,我还在读高中,徐天宝不知道怎么就认识我了,一直跑我家骚扰我,要和我谈恋爱。我特别讨厌他那副有钱就了不起的样子,特别讨厌他的大男子主义,我就不答应,然后他居然打我,骂我不识抬举。”
“之后他没再来,我以为这事就结束了,没想到我妈病了,终末期肾病。连住院带治疗,63万的费用,我家倾家荡产也只拿的出3万,根本掏不起,我就弄了个募捐网站。但……没人捐。可能是传播面不够广吧。”
刘雪樱抿了抿唇,接着说:“然后我爸想起来徐天宝很有钱,就去打听他,没想到居然直接打听到的是他要办婚礼了……”
阳光很耀眼。刘胡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汗衫领口,弓着腰进了大酒店偏门。大堂左右挂着两幅好几米高的海报,一直垂到地下,刘胡进来的时候差点被刮着脸。他扒拉着绕开,仰头一看——正是徐天宝和他的未婚妻,西服婚纱,脸上堆满了笑。
刘胡也不认路,左瞅瞅右看看就进了大厅。菜还没上齐,服务生还在端着盘子走来走去,刘胡赶紧让开身,扭脸发现自己杵在一大摄像头跟前,又吓了一跳。
“这谁啊?你请的客人?”一个青年应该是徐天宝的友人,伴在徐天宝边上问他。
徐天宝顺着他视线看过来,正看见刘胡在那畏畏缩缩走路,眼珠一转,摸出手机给徐贝贝发信息:“刘胡来了。”
“问你话呢。”青年拐他一下。
徐天宝心里有事,胡乱应了声:“没有。你先去接伴郎吧。”
青年走了。
很快徐贝贝消息就回过来:“正好。他干嘛来的?”
徐天宝:“我问问。”
那边刘胡还张望着呢,这边徐天宝就过去了,拽着他胳膊说:“进里边说。”
刘胡突然被拉上,一回头:“你在这呢!”
徐天宝:“走走走。”
两人进电梯上了三楼,酒店房间都被开辟成休息室,徐天宝带着刘胡进了其中一间,关上门。
“你来干什么?”徐天宝敛着声音,见不得人似的。
刘胡很诚实地说:“雪樱她妈病了,要六十万治病,你看看……念在那些情分上,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们六十万。我们、我们一定还!”
“……你等会儿。”徐天宝又摸出手机打字:
“他来借钱的。”
徐贝贝:“借多少?”
徐天宝:“六十万。”
没有犹豫地,徐贝贝回过来一句:“你先按他意思转他,然后找人闹事,把你那小婊·子气走,再告他敲诈勒索把责任推他身上,告下来以后这婚也顺理成章不用结了。”
徐天宝琢磨了一下:“这不是我故意抹黑我自己名声么。”
徐贝贝:“你现在名声好啊?”
徐天宝:“哦哦。”
徐贝贝:“……算了,你个傻子办事我不放心,你就负责转账吧,闹事我来。你拖住了可,我在化妆间呢。大厅见。”
徐天宝:“行。”
打定主意,徐天宝收了手机,看向刘胡:“你说借多少?”
刘胡脸快憋红了:“六……六十万。”
“行,不多,也甭还了。怎么转你?”
“真的啊?这……”这怎么行!
刘胡思来想去,但其实说什么情分,徐天宝他毕竟是欺负了自己姑娘,赔礼道歉也应该。但六十万也太多了……没事,慢慢挣,先收下,以后还。
于是刘胡也打定主意,说:“好吧。有个,有个募捐网站,你看看……就……就那么就行。”
徐天宝操作了一会儿,把什么我已阅读并同意什么什么都打上勾,爽快地转了六十万。
刘胡心里对他其实很矛盾,可毕竟人家出手相助了,所以他还是愿意说一声:“谢谢了。”
两人乘着电梯一路下到一楼大厅,电梯门才刚徐徐开启,刘胡就被人一把扯着胳膊拽了出来!
徐贝贝边拉他边骂:“你个老东西造什么谣!徐天宝跟你有什么关系了!”
别说是刘胡,徐天宝自己都懵了。刘胡老头儿被脂粉气呛了满脸,慌慌张张:“什么造谣?我怎么造谣?”
“没造谣?没造谣徐天宝凭什么转你六十万!他跟你沾什么关系!”
“啊?”刘胡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知道的,赶紧替徐天宝解释:“没有啊没有,他是个好孩子!他那是念旧情,他心善!”
原本那位未婚妻就在另一头等着和大家合影,徐贝贝一嚷她就听见了,听半天了,这会儿一听说什么旧情,当时就把捧花往地上一摔:“徐天宝!早听说你关系乱得要死,结婚前就搞来搞去,现在我婚礼上你还敢提旧情!”
徐天宝去哄:“没有没有,他乱说的。”
未婚妻也是个千金,受他这鸟气?“你就骗我吧你,这婚谁爱结谁结!我瞎了眼才拿你凑合!”
……
“我也不知道我爸怎么就把人家婚礼搅黄了。我爸自己也不知道,只说都怪他说错了话,不该提什么旧情。也许真的是他的言语威胁到了徐天宝吧,后来我们家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说我爸敲诈勒索。”
刘雪樱叹口气,又擦了擦眼泪。“如果不是偶遇蔺律师出手相助、帮我家打官司,我爸现在估计还没出来呢,我和我弟弟的学也都别想上了。现在看来,徐天宝大概是想报复蔺律师,但……”
“但犯不上这么大费周章。”潮声替她说道。潮声看着她:“三年了,就为了一个没打赢的官司,报复辩方律师?这事不怪你,肯定有其他因素,也肯定有其他目的,我们……”
“潮副队!!”
一个警察连门都顾不上敲就冲进来了:“张浩说他们被人追杀了,对方起码六十多个人!”
“什……?”潮声蹭地起立,椅子腿刺啦一声:“出警!你去通知追查徐天宝徐贝贝动向,就说有不了解的问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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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驾驶座便衣挂了电话,回程的警车立即拉起警笛,向右变道,等待下一个高速出口。
高架桥上边车流乱了一阵,高架桥底下一路往南,钻进年丰路边上那个小胡同,人群蜂拥而入。
“往哪边跑了?!”
“那边!”
“追!”
胡同最里头,秦与蔺长同饶上一个张浩,仨人三拐两拐就进了死胡同,右手边居民楼阴面,左手边高墙加铁网,简直死到家了。
停下脚步,一片喘气声,秦与边解袖口边问张浩:“多长时间到?”
张浩紧盯着胡同口:“刚上高速,最快也有七八分钟下来。”
秦与嗓音发紧:“那可能,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一帮人就拐了进来!
“这边!”
“在那儿!”
喊声渐近,秦与脑子里飞速计算对面的战力值,右手下意识搭着蔺长同的手腕往后拽。混乱中,他听见蔺长同疑惑地:“这年头……还有人开这种小面?停在这里?”
那是离他们三十多米外的白色小面包车,很旧。
但顾不上了。
秦与往后一推蔺长同,话却是对着张浩说的:“看见那几个拿家伙的了?先制他们!剩下小一半是凑数的,不经吓。”
“知道。”张浩跟着秦与冲了上去。
蔺长同被推得一踉跄,立马拔腿追:“你真当我手无缚鸡之力啊?”
眼看秦与气势汹汹不顾对面扬起的棒球棍就伸手直指那人脖子,马上要被另一把大菜刀劈过,蔺长同飞起一脚踹在后面那人肚子上,也不管这小子飞出几米,趁着棒球棍一棍劈空,劈手抢过来照着人后脑勺就是一下子!
后者咣当栽倒在地,秦与:“漂亮,你先拿着。”然后扭头就扑到了先前拿刀的人身上,一个过肩摔撂倒就踩着他手掌夺了刀。
有了武器明显劝退几个赤手空拳的,扭头往那边看,张浩是本行儿啊,打趴下一小片,抢了个棍子就唰唰砍。
这边,秦与想着把菜刀换给蔺长同,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三五个人围起来,只好挥刀迎着个什么叉就砍了上去,震得虎口一麻,避开一棍子,回身猛地肘击在谁肚子上,一偏头发现是个胖子,不仅抗住了,还呵!一声掐着他的腰要把他放到!秦与只好一手抓住谁的前襟稳住身形,结果手腕又被棍子猛地敲了一下,疼得他还以为腕骨碎了,下一秒天旋地转!菜刀当啷掉落在地。
打群架,谁躺下谁玩完。
秦与明显看见几个人笑容猖狂起来,抬脚就来踩。他滚不开,弓身勉强躲了一下,结果小腿反挨了一刀,噗呲一声下去。他皱眉,想伸手去够武器,后腰立马被重踹,顶上一刀砍下来!这回不是菜刀了,是把大砍刀。砍刀刹那劈下直指他眉心那神经紧绷的时刻,秦与脑子里想的居然是他妈携带管制刀具违法要拘留十天罚五百块钱。
好在身体比脑子快,他猛地偏头躲过,刀尖剁在地上,那人往起拔,秦与反手就握住刀刃使劲拽——要么你拉我起来,要么你趴下刀归我。
他果然挣扎着站起来了。
掌心还在汩汩冒血,他就攥拳瞬间发力暴击在人太阳穴,又一柄刀落地。秦与来不及捡,就拿脚踩住,再回身抡着胖子一个过肩摔砸趴了另一个人。到底寡不敌众,不知谁的飞脚又给秦与踹地上了,还擦伤了下巴。临栽倒之前他拐了那个玩棍的,摁住扭打起来。
蔺长同方向持续传来吵闹声。
“杀了你!呸!人模狗样的东西!”
“拉着他别让他动!”
“张桐,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很久才听到蔺长同一句冷漠的回应:“……王勇,你是有妻子有女儿的人,况有那么多孩子还称你一声大哥。你不应该也参加进来。”
然后应该是王勇回答的:“但是平生最恨之人的死期,我无论如何也要见证一下。你不是知道吗,杀了你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秦与听得胸口发闷,他这才惊觉包围自己的人还是太少,因为这帮人根本是奔着蔺长同来的!于是秦与猛地扒开人滚起来,从人头攒动里看到蔺长同的脸,灰扑扑,前额擦了血,眼镜大概是被他自己丢了,嘴角也干涸了血迹。但他沉静得一如往常,眉目锋利得像世上最耀眼得刀。
不,也并非一如往常,他沉静冷静镇静得过分了。
“我艹……!”
走神的功夫,秦与就被横踹一脚扑在地上!一扭头,那把生锈的大砍刀再次奔着大动脉劈过来,裹着风声。
人群里,蔺长同被几人缚住,也不挣扎,和另一个沧桑又憔悴的男人面对着面,好像这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他直视王勇,淡淡地说:“如果我死给你看,那位,和那边的孩子,能活着出去么?离开这,说你劝阻了这些人,可以判有期。……你也不想瑶瑶和你一样,在这个年纪就没了父亲吧。”
声音不大,可王勇听得很清楚。
王勇发笑地仰头看天,随后真的笑了出来,摇着头:“律师的嘴还真好使。但——”他再次盯着蔺长同:“——这好像是我说了算。和我谈条件可以,你跪下。”
蔺长同没什么表情,“你知道我膝盖不好。”
两边人要踹他膝弯,被王勇制止了:“我要他自己跪。——张桐,别跟我装清高,你从市南出去之前,可一直是跪着的。你记着,你是跪大的,你和我一样乞讨出身,你没有尊严。”
“……”
蔺长同不语,也不动作,只是咬紧了后牙。他不是纠结,是坚定。他不会给王勇跪下。
直到王勇说:“今天这一跪,是你欠我爹娘的。”随后叫人拽着他一踉跄,转向了西南方向。
蔺长同知道,自己面冲着老两口的墓地。
他垂眼,睫毛扑扇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偏头去找秦与的身影。他不喜欢那一段记忆,那会触动他最脆弱的软肋,会让他心口发涩、眼眶泛酸。他需要庇佑。
但也只是一个晃神而已。那一瞥没看到秦与,便收了回来。蔺长同淡淡地说:“让我扶一下。”然后从背后把被勒住的手抽出来一只,随便抓在谁的衣袖上。身后人让开些,他慢慢地,先单膝,再变成双膝,两手撑着跪在地上,朝着西南。
这副样子其实很狼狈,尤其是微躬着身子的样子,王勇看着他,想起以前四五岁的张桐要饭就是这个姿势。说不上是兴奋还是苦涩。
蔺长同垂着头,如果这就是生命最后一刻,那他确实欠王勇的父母一个道歉。他喃喃:“王叔,王姨,对不起。怪我回来晚了。”
但王勇听不见,他不会让王勇听见。
王勇说:“动手吧。”
蔺长同能听到身后人群变了变位置,短刀出鞘。他意识到,王勇要让他的生命定格在这个姿势。死就死吧,就是千万不要让秦与再被连累了。认命一般,蔺长同阖上眸子,不挣不躲。泪珠从眼角滚下来,他低着头不让人看见,自己倒是自嘲地笑了——这个世界上也就童年和秦与这两件事会让他掉眼泪。
三十二年了,市南的人救活他,他死在市南人手里,倒是不意外。
好在他谁也不欠了。他在市南盖学校、做慈善,他不欠市南的;他会投资,会为蔺薇的事业做贡献,甚至他赚的完全超过了蔺薇花在他身上的,他不欠母亲的;和秦与在一起,但其实秦与并不需要他,秦与是个习惯独立的人,所以他也不欠秦与的。
君子内省不疚,不忧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