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会》温风散粥饧

56、在哪

　　九月中旬已经开始凉了，有人还在穿半袖，有人就要套风衣。秦与就是那个琢磨给蔺长同套风衣的。深夜，蔺长同还没回来，秦与一个人在衣帽间拆防尘袋，把一些厚衣服拿出来挂上。
　　手机响了。
　　“喂，宝贝儿？”秦与对他总要带点笑意。
　　蔺长同的声音有点疲惫，说话很慢尾音也拖很长：“秦与……”
　　平常时候，蔺长同基本不喊秦与全名，这会儿撒娇似地叫他，秦与奇怪又好笑，应道：“嗯，什么事？”
　　“也没什么。你名字挺好听的，”蔺长同说，“好听到我想不出昵称。”
　　秦与说：“你可以直接叫老公。”
　　电话那头蔺长同笑了几声，问：“你干什么呢？”
　　“我啊……”秦与伸个懒腰，“我在想你啊。”
　　于是蔺长同又笑：“你能不能把你混酒吧那套收收。”
　　“我真在想你。今天你不和我一起回来，我一个人不知道干嘛，然后就在想……”秦与很快顿住没往下说，反而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回蔺长同沉默了。
　　秦与很温柔地：“嗯？”
　　蔺长同沉吟片刻，说：“我这边没忙完，今天……不回去睡了。”
　　秦与想起这两天种种，“噢”了一声。他想着不过问，纠结一会儿，末了还是问：“明后天呢？”
　　“……明天说，好吗？你先睡。”
　　大约两三秒。
　　“好。”

　　亮堂得一如白昼的蔺氏集团大楼里，蔺长同坐在办公桌前，只有窗外能看见夜色。电话挂断。他不紧不慢收了手机，门口至身后，是几位保镖或助理样貌的人，打理得一丝不苟。
　　蔺长同起身：
　　“谈价的到了？走。”

　　.
　　第二天蔺长同没来上班。
　　秦与中午再次路过他门口发现门还是锁着，干脆也不给他打电话，直接去三楼找了秦晓飞。
　　“我看眼蔺长同这两天都接了什么案子。”
　　“不好吧哥……”秦晓飞坐在办公椅上纠结地看着秦与，“你不是知道蔺哥现在负面新闻满天飞，飞得警方澄清都拦不住么。能有几个案子，你别打击他了。”
　　“他不会为这事受打击。”秦与淡淡地说。

　　前天。
　　“我忙完了蔺律师，回家吗？”
　　秦与进他办公室从来不敲门。
　　蔺长同明显瞥了他一眼，看他没走过来就继续敲键盘，“你先回，我做完这个课题还得出趟门。”
　　“这都几点了，还去哪？”
　　蔺长同又瞥他一眼，才说：“见当事人。”
　　秦与看着他，好一会儿，说：“好吧。”然后走过去俯身亲了他一下。他瞟见蔺长同把页面关了。吻一触即收，蔺长同仰头望他，又拽着他领带很温存地吻了回去，拍拍他肩膀：“好了，回去吧。”还带着浅淡的笑。

　　对，没记错。
　　前天蔺长同就不和他一起下班，昨天连家都不回了，今天直接不来律所。
　　秦与很担心。
　　他敲敲秦晓飞桌面：“快点。”
　　“好吧。”秦晓飞点着鼠标哒哒哒找了一会儿，“你看吧。”
　　真没几个案子，比秦与想象得还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前天没去见当事人？”秦与问。
　　秦晓飞：“什么？没啊，他没和我约洽谈室。”
　　“不是，我是说他……”秦与凝眉又看了两眼，“他昨天也是空的？”
　　秦晓飞不明所以：“是、是啊……”
　　“你调监控，看他几点走的。”
　　“不好吧哥，”秦晓飞说，“占有欲不能这么用……蔺哥他肯定没……”
　　“快点。”秦与脸色很不好，“我相信他，我只是很担心。”
　　“你信你还担心什么？”秦晓飞一边嘟囔一边老老实实输密码。
　　秦与说：“我担心他需要我但不跟我说。”
　　我担心他怕牵连我就不告诉我。
　　我担心他为了保护我就躲着我。
　　我担心他跟我分手。
　　已经不是担心了，是害怕。
　　我怕他离开我。
　　……
　　这种心理秦与太懂了他懂得不能再懂了，尤其他俩才刚刚死里逃生，蔺长同绝对绝对是认为他的存在会连累秦与，所以才想方设法离开秦与。
　　就像先前秦与离开蔺长同一样。

　　监控调出来了。
　　屏幕上，走廊里，那个挺拔的身影六点就从办公室出来了，拎着公文包，锁门，离开。
　　六点，只比秦与晚半个钟头。
　　秦晓飞小声地：“哥……你还好吗……”
　　秦与阴着脸没理他，一个电话就给蔺长同拨过去。
　　正在通话中。
　　再拨。
　　正在通话中。
　　再拨。
　　正在通话中。
　　他就不信这邪了，还要再拨，蔺长同把电话打回来了。
　　接听。
　　“喂秦与，我刚在打电话。怎么了？”
　　秦与直截了当地问：“昨天晚上去哪了？”
　　“嗯？”那头蔺长同笑了两声，“在吃醋吗？我去我妈他们集团了，有个投资项目，我……”
　　“不是吃醋。”秦与打断他，“你现在在哪？”
　　“我在……开车。”
　　“什么？”
　　“在路上。”
　　“去哪？”
　　“……”蔺长同措辞措半天也没想好怎么说。
　　“我问，你现在在哪？”
　　“见面说好不好？”
　　“那你倒是见我啊？”
　　“……你是在……生气吗？”
　　“是的我在生气。”

　　秦晓飞已经自觉出去还把门带上了，秦与一屁股坐在秦晓飞的办公椅上，沉着个脸。
　　“蔺律师，你的思维和你的口才都不应该让你答不上来我的问题哪怕编一个。所以，你在背着我干什么？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沉默良久，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错了。好吗，秦法官。过两天和你解释。”
　　“意思就是今天也不回来住明天也不回来住，是吗？今天也不上班明天也不上班，今天也不见我明天也不见我，等能面谈的时候是不是你已经不在这座城了？”
　　“秦与……是我承认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但我准备好了一定会和你说。”
　　“……”
　　蔺长同不再说话，秦与换了好几轮气，最后哑着嗓子，小声说：
　　“那我等你回来。”
　　……
　　好像刚才说气话凶话的都不是他，好像他才是被凶的那个。
　　蔺长同无奈地：“嗯。”

　　电话挂了起码十分钟，秦晓飞终于没忍住推开门探进来一个头：“哥，你好了吗？”
　　秦与了无生气地占着他的椅子，摇摇头。
　　“怎么了这是？”秦晓飞蹑手蹑脚靠近，“蔺律师真出轨啦？”
　　秦与抬腿就是一脚：“滚。”
　　“噢噢，我误会了我误会了，那你俩这是……闹什么矛盾了？”
　　“……”
　　秦与咬着舌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一赌气起身走了，临出门还扔下一句：“什么都不懂。”
　　砰！把门关上了。
　　秦晓飞：“？？？”

　　.
　　好几天过去，秦与不给蔺长同打电话，蔺长同也不给他回信，秦与都要疯了，他甚至觉得他们已经分手了。
　　这才几天，啊，就问这才谈了几天，他秦与就要被他这辈子唯一挚爱给甩了？就因为，那种，自我牺牲的理由？？他现在总算和八月底的蔺长同感同身受了，这也太委屈了！
　　9月19日，中秋假期的第一天，晚上。
　　秦与气鼓鼓推门进了YourChance酒吧，刺啦一下拉开高脚凳就往吧台跟前一坐，这气势赵老板以为他是来杀人的。
　　“稀客啊，”赵一程不可思议地感叹，一手还捧半拉柠檬，“不是，您怎么还来啊？怎么的家里男人不给上？”
　　秦与伸手越过吧台也要给他一锤！
　　“胡说什么东西，我来喝酒。古典。”
　　“知道了。”赵一程把柠檬递给边上的调酒师，洗了手亲自给他调古典，“不高兴啊？”
　　秦与：“嗯。”
　　赵一程挑着一边眉毛：“吵架啦？”
　　秦与：“……没吵。”
　　赵一程两边眉毛都挑起来了：“冷战啦？？”
　　“……”秦与自己也不知道，胡乱应了句：“也许吧。”
　　“这才几天啊老秦，你怎么能和人家冷战呢？男人嘛拉不下脸很正常，你想想你在床上哄那些小男人都说过什么话，怎么到了真爱这就说不出来了？有什么错，有什么问题，肯定在你，啊，你啊就好好道个歉，然后……”
　　“不是……哎……你在说什么啊……”秦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是一回事。”
　　他接过调好的酒抿了一口，皱着眉，“现在是这样，他想跟我分手……哎也不是，他……”

　　秦与手机突然响了。
　　他摸出来一看，眼睛都亮了，蔺长同！生怕错过他赶紧接听：“喂？”
　　“喂～秦法官？”蔺长同听起来心情还不错，“我忙完了，你在哪呢？”
　　“我在&#*……我我我我在那个……在超市。”秦与差点把自己舌头系上。
　　蔺长同：“晚饭吃了吗？”
　　秦与：“还没有。”
　　“行，”蔺长同笑着，“那你在酒吧门口等我吧，接你去吃饭。”
　　说完，挂了。
　　秦与：“……？？？”
　　秦与震惊：“他怎么知道我在酒吧？”
　　赵一程：“你是傻逼吗你开的免提。”

　　.
　　蔺长同的车在路边停下。
　　人刚一下来，就和酒吧门口灯光墙边上的秦与对视。秦与冲他走过来。
　　“想你了，秦法官。”蔺长同朝他张开双臂，两人抱在一起。
　　“我也想你。”秦与蹭他肩膀，说：“你都不给我发消息……”
　　“你都不理我了，我哪还敢给你发。你一问我在哪，我答不上来，你又要生气。”
　　“……我以为，我以为，”秦与轻轻推开他和他对视，“我以为，这次徐天宝的事让你意识到了什么严重性，怕以后总连累我，要和我分手……”
　　秦与越说那小表情越可怜，都给蔺长同可怜笑了，捏他脸：“你想哪去了？你居然是这么想的？怎么可能呢？”
　　秦与：“不是吗？”
　　蔺长同：“不是！”
　　他无奈地笑了半天，没办法，“上车吧，路上说。”

　　直到坐在蔺长同的副驾驶，秦与才有点安全感。
　　蔺长同：“我这几天北苑和市南来回跑，还来了趟城东，一是把原先的仇家拜访了个遍，二是把徐峰那些左膀右臂收购的收购、打击的打击。嗯，就这样。没告诉你是怕你跟过来受牵连，毕竟那些人手段很下作，这点你猜对了。”
　　秦与眨了眨眼，去牵蔺长同的手，“你比我想象的要男人一点。”
　　“不然呢？”蔺长同笑，“像某些人一样，可爱得不行，一表白就吓跑了？”
　　“……”秦与抿嘴，“我错了不行么。”
　　他耳朵尖泛红。蔺长同笑声真的很好听。
　　蔺长同说：“没事。有问题解决问题，那是你解决你的问题的方式，我不反对。”
　　秦与垂头想了一会儿，“市南那些人，你怎么解决的？”
　　“嗯……死了很多人，活着的其实更责备我了，但说实话，我不认为我欠他们什么。躲了这么多年，恩怨也该结清了——那些逍遥法外的，提起诉讼；那些有个地的，就开发。”蔺长同说着，装模作样跟秦与学了句——“拿了钱，就滚。”把秦与逗笑了。
　　蔺长同说：“以前一个人过的时候，随时做好被报复死的准备，但以后要和你一起过了，我必须把那些隐患都清理掉。”
　　秦与笑着捏他手指，“宝贝儿，后天中秋节，跟我回家吗？”
　　“这个啊——”蔺长同挑眉，“避一阵子风头吧，现在铺天盖地都是我贪财贱义的过激言论，我还没什么脸见伯父伯母。好吗？晚点再说。”
　　那倒是，秦与也担心家里人说蔺长同的不好，只能愤懑点头：“好吧。”

　　.
　　不出所料俩人吃的南吕雅居，到家洗过澡，头发半干，秦与坐在床边回赵一程的微信。
　　赵一程：“你这人话说一半走了，我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秦与：“没怎么，误会。”
　　赵一程：“那你可真行。晚上好好赔个罪啊。”
　　秦与：“……”

　　卧室窗帘拉着，只有一边开了阅读灯，另一边昏黄温暖。
　　他把手机扔开，扭头看向蔺长同：“蔺律师。”
　　蔺长同靠着床背低头阅读电子书：“怎么？”
　　秦与说：“你上回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蔺长同莫名其妙看回去，直到秦与爬上床过来搂他他才后知后觉，“……你想说什么？”
　　秦与抱着蔺长同在他耳边蹭，调笑：“那你……是不是之前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热气扑在耳边，蔺长同小幅度地舔了下干燥的唇，“嗯”一声承认了，示意秦与接着说。
　　实话实说，蔺长同技术特别好，他只是没有实操经验又不是憨，但秦与就喜欢这么逗他，还笑着拉他的手往别处带，离开那本Kindle，掌心覆在手背上。
　　秦与说：“那我给你一点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