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会》温风散粥饧

75、见家长（三）

　　秦与带着一个厚实的礼盒回来了。
　　他身后，Silas帮他托着这个礼盒，而他随蔺长同穿过大堂，来到半开放的会客厅。皮鞋踩在羊绒地毯上，发出低音量的闷响。
　　绕过摆满古玩的隔断柜，一个富态却并不臃肿的女人坐在正中，衣着奢华而并不高调，身后站着一排女佣，端茶的，端酒的，端水的，拿外套的……
　　显然，她使唤这帮人，要比她儿子得心应手得多。
　　蔺长同主动介绍：“妈，这是秦与。”
　　“伯母。”秦与露出一个笑，礼貌地欠身点头。

　　蔺薇望过去，看见秦与的样子，呆住了。

　　可不是什么猥琐之辈。
　　眉如刀锋、目似深湖，鼻梁笔直而挺翘，五官端正深邃，连下颌骨都精致立体。是一个非常展现男人气魄又毫不粗犷野蛮的面相，也可能跟个人气质有关，大气得恰到好处。
　　他的身材挺拔而有厚度，倒三角的身材足以撑起一身低奢的黑西装面料，完美突出版型。蔺薇跟职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比谁都清楚，身上没点肌肉穿不了西装。
　　而这个男人，不仅能把苛刻的西装版型撑起来，而且从领带到每一颗纽扣甚至到皮鞋鞋帮露出的平整黑袜，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合乎礼仪规范。
　　难怪她这个挑剔的儿子能对他另眼相看。

　　“哎呀！”蔺薇站起来迎接，笑着说：“怨不得蔺长同说你好看，原来不是跟我吹牛呢。”
　　秦与赶紧赔笑：“您过奖了……我这就是臭美、瞎捯饬，您才是真的有气质，看着这么年轻，哪儿像当妈的岁数啊，我都不好意思叫您伯母了。”
　　呦，还挺会说话，的确有教养。
　　蔺薇心里美滋滋，嘴上还是得谦虚谦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好意思！我啊，还是服老的。看你们这穿得漂漂亮亮帅帅气气，我的审美已经跟不上啦。”
　　这句，其实就是给秦与递个话，省的寒暄了，帮他找个话头，直接说说准备的见面礼吧，送完礼咱就坐下歇会儿。
　　秦与也立马接住：“可别这么说，我听长同说，大堂那些古玩玉器，都是您的心头爱，就知道您这审美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我呢，擅自揣度了一下您的喜好，给您准备了一份见面礼，还希望您不要太嫌弃。”
　　不错，孺子可教，就这么回答，赶紧送赶紧坐下，站累了。
　　“你特地准备的礼物，那是一片心意啊！心意不分贵贱，我高兴着呢，儿子，快让小秦拿上来看看。”
　　她想着，见面礼还能送什么？金银首饰罢了。不过……
　　蔺薇瞥一眼他身后站着的Silas。
　　这么大个？难道是什么摆件？哦……小金像？很有可能，也很常见。看来，这小子也知道她蔺家并不是普通人家。
　　但……这又能值多少钱？
　　太便宜的礼物，他一定觉得拿不出手。
　　可太贵，秦与准备得起吗？
　　“好。”蔺长同从Silas手里接过那个礼盒放到桌上，然后，秦与亲自挪开罩在底座上的红底金丝纹盒盖，端出红绒底托。
　　一掀绸布。

　　赫然是一大块上好的和田玉籽料！

　　大小赛过一个成年人拳头，质地温润厚泽如羊脂一般细腻，颜色粉白上乘，而皮色则保留着一小片老熟的秋梨皮。
　　这么好又这么大的籽料，不说罕见那也是稀有，你加工的起步就比别人高、选择就比别人多！
　　“好玉啊！”
　　蔺薇惊叹道，“和田玉，秋梨皮，多漂亮啊！就算不雕琢，这么摆着也值得收藏啊！——Silas，待会儿帮我好好收着，然后摆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
　　“好的蔺董。”Silas应声。
　　“看您喜欢，我就放心了。”秦与举手投足间都是风度。
　　那是，出手就是两千万的东西，换你你也大气。
　　他笑道：“我不懂玉，还担心挑的礼物上不了台面，幸好是长同的渠道，才能入了您的法眼。”
　　蔺长同瞥他一眼，也是笑。
　　看来，秦与是猜到自己替他垫钱了。
　　蔺薇闻言，也瞥了眼蔺长同。
　　看来，是长同帮他出了点儿钱。你小子倒是诚实，没有吞了我儿子的钱自己来邀功充大头。否则，我还真瞧不起你。
　　“蔺长同帮你是应该的，只要他能给的，你随便找他要。毕竟，我没见他对别人这么好说话过。”蔺薇大笑，“快坐吧！上茶点，Anny，倒茶。”
　　意思就是，我儿子喜欢你，我知道他帮你花钱，但是没关系！谁让千金难买他乐意呢！

　　终于，坐下了。
　　中间一个玻璃茶几，旁边是两张真皮大沙发，几个女佣毕恭毕敬端上几份小点心，点上小茶蜡，摆上小茶盅，倒茶。
　　茶蜡燃起淡淡的幽香。
　　蔺薇还是喜欢坐着说话，她也没什么架子。对面，蔺长同和秦与并排坐下，蔺长同往沙发里一靠，慵懒地翘起二郎腿，秦与则端正许多。
　　秦与，就是那种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人，你别管我风流的时候多不要脸，该有的礼数和家教咱是一点儿不落下。
　　就是这么一个假正经，蔺薇看着他，觉得，诶，不错，挺好。至少带出去有面子。
　　“小秦，你这礼物我收下了，那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你也得收下。”
　　“伯母，我是小辈，怎么还好意思拿您的东西？”
　　“哎，礼尚往来嘛。而且不光给你，长同也有一份。——Anny，把合同拿来。”蔺薇一伸手，名叫Anny的女管家就立刻将装订好的纸页递给她。她接过，又反手放在了茶几上，往对面一推，笑道：“今天蔺长同才告诉我你过来的事，没时间准备别的，我这有的也都是女人东西，你用不上。思来想去，蔺氏好像在北苑SOHO商圈新开发了一条酒吧街，正在募资，我就直接拨款，要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你俩平分，怎么样？就当见面礼了。”
　　蔺长同无奈扶额：“妈……你想给他六十就给他六十，拉上我干嘛？我捏的股份零七八碎够多了，市南的事儿还没忙完呢，一天天又得打官司。”
　　“切，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得坐董事长的位子，不是都赖你推来推去的？”蔺薇也翘起二郎腿，“你姥爷还活着的时候，就指着你继承蔺氏呢，你倒好，把家业扔下当讼棍去了。就让你帮我打理点儿小事，埋怨什么？”
　　蔺长同：“是，是。行……”
　　这么一来，秦与也明白了。
　　一方面，那块地是新开发的，就算送给他，一时也回不了多少钱，而且未来俩人掰了，蔺薇直接让蔺氏直接撤资就好，对她来说是小钱。
　　另一方面，也是怕秦与想到这一层以后心存芥蒂，所以拉着蔺长同一起给股份，也算一份诚意——到时候要撤资，我儿子不是陪你一起亏吗？
　　于是秦与也没有理由拒绝了，他知道，蔺薇也是想让他在蔺氏有点参与，不算毫无家底，这样之后就算两人公开关系，大家也不能说什么。
　　好吧。你们豪门算盘真多。
　　“既然是这样，那就多谢伯母抬举我。”秦与笑得落落大方，“不过……伯母啊，我实话跟您说，不怕您笑话——我是真不会做生意。我这……容易亏钱啊。”
　　丑话说在前头。
　　“害，会管人就行了，我听说你这些年一直投了个小酒吧，不也是风生水起？我相信你。其他的，交给蔺长同和底下的人就行。签了吧。”
　　“好……感谢伯母，感谢蔺董事长。”
　　秦与翻开合同，阅读起来。
　　这是股份转让协议书，一式两份，甲方那一栏已经填好了。
　　女佣递上笔，秦与拔开笔帽，用正楷在乙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蔺薇坐在对面，看着他俩直想笑——动作一样，阅读速度一样，抱着律师的专业素养硬要从头读到尾，最后一起动笔。像啊，真像。
　　总算签好了。蔺薇收回合同看了看：“呦，这字儿真漂亮。跟哪位老师学的？”
　　秦与谦和地笑：“不敢不敢，就是打小老跟着我爸练字，他在高中教语文，平时就喜欢书法。我倒是听说，长同是跟着张老学的瘦金体？”
　　“嗯，不错，他这都和你聊了？”蔺薇笑起来，看向蔺长同：“敢情你小子会聊天儿啊？”
　　蔺长同挑眉，直白道：“不会聊天，怎么把人追到手啊。我们秦法官这么兢兢业业、坐怀不乱的人……”他主动勾着秦与的手指，指尖亲昵。
　　蔺长同小指的尾戒这一刻格外醒目。
　　曾经它在秦与的手上，表示不婚主义。现在它在蔺长同的手上，表示婚约。
　　秦与老脸一红，虚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
　　蔺薇笑着笑着，忽然意识到……诶？看这架势，她儿子……不会才是……那个什么0吧？天呐，不能细想，不能细想……
　　“好啦，既然合同已经签了，小秦啊，我还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伯母，您但说无妨。”
　　蔺薇的笑容立马热切起来：“反正你也和长同在一起了，那肯定就要经常往家里走动。不如，让榛子就留在这儿吧，怎么样？”
　　哦，那就让榛子……
　　什么？！
　　敢情您在这儿等着我呢？
　　“啊……？”秦与还真的磕绊了一下。
　　哒姐，这是我的狗！
　　这是我儿子！
　　大丈夫，岂能随随便便拿自己的亲骨肉做交易！
　　那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成什么了！
　　我不会舍得！它也不会舍得！
　　蔺薇看他似乎不情愿，赶紧劝说：“你看看，你们平时上班多忙啊，早出晚归，白天在单位忙，晚上在家忙，小榛子孤身一狗，多孤单啊……”
　　“伯、伯母……”秦与心虚地赔笑，“可是榛子它已经七八岁了……上岁数了，就不爱动了，我怕它在这儿陪您，您扫兴啊……”
　　“是吗？”蔺薇扭头，一招手：“Anny，榛子在哪儿玩呢？把它带过来。”
　　“好的蔺董。”

　　很快，几个女佣各自拿着花里胡哨还带响儿的玩具，把榛子带进了会客厅。
　　榛子那叫一个美啊，玩得那叫一个高兴啊，美女环绕，零食管饱，在外边跑都跑疯了，这会儿咧着嘴啦啦着舌头冲进会客厅，先是很敷衍地扑了一下秦与的小腿：爸爸你好，爸爸再见——扭头就回到了姐姐们脚边撒泼打滚。
　　秦与：“……”
　　他不知道，旁边蔺长同心里笑的超级大声。
　　蔺长同早就料到会这样！
　　因为他妈妈说：“既然你现在不怕狗毛了，我是不是终于可以养几只了？”
　　而他毫不给面子：“不行，我只养榛子。除了它，别的狗毛我受不了，过敏。”
　　蔺薇：“你至于吗？”
　　蔺长同：“为爱脱敏。”
　　蔺薇：“……”
　　当时，他妈就吃了一瘪。

　　“小秦你看，榛子在我这儿玩得多高兴啊。你说，我也不能指望你俩要个孩子，就让榛子陪陪我，让我也享享儿孙之乐。来，榛子过来，奶奶抱～哎～”
　　“哈哧哈哧、哈哧哈哧。”
　　First blood！
　　秦与觉得脸疼。
　　蔺薇继续“循循善诱”道：“而且啊，我可是拿榛子当自己亲孙子的。你们俩不是已经确定心意了吗？大办婚礼，也是早晚的事，先让榛子住过来，没什么不合适的。”
　　Double kill！
　　婚礼？！
　　秦与心里一动——丈母娘要是连这都松口，那他无法拒绝。
　　蔺薇知道无论如何这小子也得进套，于是最后再为他铺个体面的台阶：“看，小榛子可喜欢我了。它在你们那孤苦伶仃的，在我这，一天好几个人陪它玩，好吃好喝，还能天天去公园，多幸福啊。”
　　Triple kill！
　　团灭。
　　秦与看了眼那只白眼狼，赶紧就坡下驴：“这倒也是，榛子这么多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您不嫌弃它，还愿意照顾它，是它三生有幸。”
　　对不起了，儿子，我会想你的。
　　她拿她儿子，换我儿子，等价交换，等价交换……
　　蔺薇满意地笑了：“那就说定了，让榛子在我这住下吧。”
　　秦与也只能点头：“好，真是麻烦您了。”
　　蔺薇：“这有什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