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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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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哥~”
秦晓飞当初兴冲冲地把自己归到行政部,结果三楼行政部、财务部全都是叔叔阿姨,他觉得很无趣就动不动往楼下跑。二楼又没他的办公室,他只好把对着楼梯口的大堂沙发当自己家,成了吉祥物。
此时此刻,吉祥物从大堂游走到秦与办公室,章鱼似地挂在他哥身上撒泼。
“滚,不行。”秦与一边把人往下扒,一边走来走去试图让章鱼自然滑落。
“求求你了哥,把榛子借我养养吧,”秦晓飞诚恳地说,“我通过观察陶杏的朋友圈,发现她喜欢狗诶!”
秦与:“我看你像狗。”
“哥……”
秦晓飞泄气地飘落在椅子上,“我不是你亲弟弟吗。”
冷漠秦与:“堂的。”
秦与整了整衣服,把他弟从椅子上拎起来,自己坐了上去:“陶杏喜欢狗,和你跟我借榛子,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秦晓飞很诚实地说:“下周四过生日我想让陶杏来家里玩,我想着如果有条狗的话,陶杏应该会很高兴。”
“下周四……”秦与默然算了算,“下周四是20号,你生日不是19号么?”
“对呀,”他弟特别机灵地说,“但是我一直跟他们说我是5月20号的生日,这样陶杏就会在五二零送我礼物。”
“……”
看在弟弟勉强开窍的份上,秦与终于松口,“那我只借你三天。”
“好的哥!谢谢哥!哥我爱你!”
秦晓飞冲他比了个飞吻,忽然想起什么,“诶?你让陶杏干嘛去了,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来。”
秦与理所当然地说:“抱档案啊。”
秦晓飞:“你让她抱多少?”
秦与两手比了臂展那么宽的距离:“大概这么多?”
他弟:“你,你……!”
秦与瞥他一眼,“我都告诉你了还不快去帮忙。”
秦晓飞:“哦!”
弟弟跑走之后,秦与摸着尾戒,扫了一眼他摆在隔断柜上的那对兔子木雕,无声地想:秦晓飞又要过生日了……
……
秦晓飞生日当天,5月19日,城西老别墅。
高高的吊灯之下,秦家人在大沙发上围坐一圈,正中几案上摆着十寸蛋糕。作为全家的支柱成员,黄妍妍拉着儿子起身高声宣布:“那么,从今天起,晓飞就二十三岁啦~”
“好”、“好”声伴着掌声响起,家人们纷纷送上礼物与祝福。
黄妍妍率先把车钥匙拍进秦晓飞手里,“宝贝儿子,新的一年妈妈再送你一辆新车,白色宾利添越!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谢谢妈妈,”秦晓飞挤了个笑脸把他妈搪塞过去,扭头就冲他哥比口型——丑死了。
秦与虚握成拳掩嘴笑了一声,拿他没办法。
收完妈妈的礼物该收爸爸的了。
秦素章把一个吉他递给秦晓飞:“好儿子,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学吉他吗?爸给你买了一个。”
“谢谢爸!”
再之后是秦素文送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和韩咏梅送的一幅画作。
到秦与了。
秦晓飞非常相信他哥的审美,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哥,你要送我什么?”
秦与笑说:“我是不是应该明天再送你生日礼物?”
当时黄妍妍就拿胳膊拐了他一下,“干嘛明天送?”
“您问他自己。”秦与朝秦晓飞一扬下巴。
秦晓飞接道:“嘿嘿,因为我之前一直跟陶杏说的是我二十号过生日,还用这个理由约了人明天来家里玩呢。”
“呦,进展这么快呀,”黄妍妍喜上眉梢,“明天就来家里呀?”
“您想什么呢,”秦晓飞听出他妈话里有别的意思,赶紧说:“又不止是陶杏,律所里其他年轻人也来,约在青年路东那处房产了。”
“哎~行吧行吧。”黄妍妍朝他摆摆手,笑意不减,朝秦素文韩咏梅夫妇说:“还以为晓飞马上就能扯证了呢,真是。不过也早晚的事嘛。秦与才是真的该上上心,你们也不劝劝?”
韩咏梅朝丈夫看了一眼,秦素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两人双双看向了秦与。
黄妍妍还没完:“才三十三搞什么不婚主义嘛,好女孩那么多,怎么可能有看不上的?”
韩咏梅有点窘迫,“呃,小与他……咱们都知道,他不喜欢女孩。他,他……”
“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女人,那不是有病吗?他就是太挑,是不是小与?”黄妍妍热切地看着秦与,“小婶认识好多人家的千金,都是好姑娘,小婶帮你促成几次相亲吧,你试试看,好不好?不然你爸妈都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
秦与舌头在嘴里过了一圈,咬了咬牙,没说话。
耳边,黄妍妍的声音渐渐和十三年前重叠——
“秦与你疯了吧?!林幼,你叫林幼是吧,你恶不恶心啊!你是找不到女人吗要来带坏我们家小与?”
“我说没说过不要和他在一块,你们为什么还敢手牵手在街上晃!”
“林幼,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滚开。”
“不要再来恶心人了林幼!!”
……
“小与,你在听吗?你觉得陈总家的闺女和那个小模特哪个更好?”
“……”
“妈,妈我饿了,咱们切蛋糕吧……”
“是啊妍妍,先给儿子过生日。”
“对对,先给晓飞过生日。”
“先给晓飞过生日。”
……
“……哥。下雨了,我送你吧。”
深夜给纷扰划了句号。
秦晓飞亦步亦趋地跟在秦与身后,经过一盏盏路灯,两人的影子抻长又压扁。
秦与淡淡地说:“不用了。你早点回青年路,喂榛子。它不喜欢熬夜。”
“对不起啊,”他弟弟说,“我妈她,就是思想太……”
“没事。”他扭头看向秦晓飞,“是我对不起,让你在家里过生日还这么多心事。”
“嘿嘿……没事儿,大爷说有心事是好事。”
“行吧。”秦与站定,“你早点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好好陪陶杏玩,玩得开心点。”
“啊?哥你这话里意思是,你明天不来了?”
他哥说:“你们年轻人搞活动,我岁数未免太大?”
“别啊哥,你得来啊!你可是陶杏的偶像,你不来怎么行。”
秦晓飞表情实在过于诚恳,秦与又想了想今天家庭聚餐闹的不愉快,只好说:“那明天见。”
秦晓飞走了之后,秦与淋着小雨慢悠悠拐进一条步行街,进了一家杂货铺。
铺面里坐着的大爷戴了副老花镜,人来人往里瞅了一眼这位先生,麻溜开口:“小伙子出门忘带伞了吧!来往这边看,这都是小伞,二十块、二十五、三十,那边也有五十块钱的;你脚底下杵着的那个大伞四十。”
“要这把四十的。”秦与说。
十三年前,也是这里。
那是一个仲夏夜,他记不清了,但应该没错,不然为什么会下那么大雨,怎么也不停。
步行街一侧的杂货铺,男女老少挤在里面躲雨,各式各样的鞋把地板踩得满是脏水。
老板戴一副老花镜靠墙坐着,对二十岁的秦与说:“小伙子出门忘带伞了吧!拿一把吧,收你十五。”
阴云密布,大雨滂沱,秦与从杂货铺里拎了把伞匆匆挤出来,冲进水幕里,运动鞋在水坑里深一脚浅一脚。
“那学生!找你五块!!”
他没有回头看那位老板,奔跑不停,白衬衫被雨水淋得透明,冰凉地贴在肌肤上。而秦与甚至来不及把伞撑开。
他跑啊跑,视线快速扫过往来路人,终于看到了另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
找到了。
马路上汽车飞驰,雨帘被一次次照亮并一次次撞破,但它包容万象,经久不息。马路边,秦与撑起伞,遮在了林幼头顶。
林幼脚步顿住,回头,“秦与……”
秦与没说话。
“秦与,对不起,”林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可是我真的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也才二十岁啊……?”
我才二十岁,以后还有很多年。
他说:“我做错了什么?”
“你……”
“你饶了我吧,好吗?你让我走吧。”
他退后一步看着秦与,刚好能够平视他的嘴唇。吻过他眼角的唇现在冻得略微发紫,还有些颤抖。
秦与却只是把伞往前推了推:
“你体弱。别发烧。”
于是,林幼独自撑伞过了马路。秦与就站在身后,目送他归于人海。
不然能怎么办呢。就算全世界只有一把伞,不同路的人还是不同路。
那之后两人断了联系,最近的消息是七年前林幼娶妻生子。
“小伙子,找你十块。”
那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摸出一张蓝色钞票,“年轻人就是急性子。老说老说看天气预报,不听。得,挨淋了吧?”
秦与接过钱,扯出一个笑:“是啊,挨淋了。”
但是天气预报也不见得就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