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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五二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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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
艳阳斜照,雨过天晴,飞鸟从鲜红的国旗前掠过。蔺长同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的,反正他在法庭里闷了半日,再出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蔺律师,这么巧。刚从二庭出来?”
郑岩带着陈助理在法院门口和蔺长同打了个照面。
蔺长同无奈地:“是啊,从早上九点审到下午三点。”
“那你这是才准备去吃午饭?”郑岩惊道。
“习惯了。要不要一起?吃完去找小秦主任。”
“不了,你们好好玩。”郑岩说,“我得回家陪老婆。”
蔺长同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道了别。
郑岩在所里是知名好男人,无时无刻不想着老婆:白天兢兢业业赚钱交到老婆手里,晚上绝不加班,早早回家陪老婆;就连杏篱深配的女助理都被他换成了姓陈的男助理,杜绝一切外遇,给老婆十足的安全感,成了秦与拿来教育秦晓飞的范例。
蔺长同在路边张望一圈也没看到自己那辆白车,狐疑地给自己来杏篱深的新助理拨了个电话:“小周,你把车开哪去了?”
周助理哽咽道:“蔺律师……我迷路了……你在哪啊……”
蔺长同心说要不我也换个助理?
总之,等周助理到的时候,蔺长同已经在路边餐馆解决了午饭,并对她给予了高度评价:“能直接从高速飞到邻市还得是你小周。”
“蔺律师您别取笑我了,”周助理可怜兮兮的,“我给小秦主任准备的生日礼物落我男朋友家了,说好了下午去拿来着。”
蔺长同想了想避嫌的问题,“那还用我送你吗?”
“不用不用,您直接开车去找小秦主任吧,我男朋友怕我迷路要来接我。”
男朋友……迷路……接……
蔺长同点点头:“行。”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低头翻翻手机,是来自蔺薇女士的微信消息。
-薇薇一笑:儿子,这姑娘是我们林副总他外甥高中同学的表姐的闺蜜,你看看怎么样。我先开会,你考虑好了回个话。
并配有一张照片。
蔺长同:“……”
老婆、男朋友、相亲,三箭嚓嚓嚓直接把蔺律师扎吐血。
单身怎么了呢,单身不快乐吗,有对象了不起吗。相什么亲啊,为了结婚而结婚根本没必要啊。
蔺长同连照片都没点开看,就回了一个:
“不。”
然后意气风发地出了餐馆。
青年路东。
蔺长同从小区停车场出来,身后是遛弯大爷们的啧啧赞叹:
“瞧这好车。”
“这小伙子年轻有为。”
“看着就配我闺女。”
……
他不怎么在意,只是抬着头从一栋栋楼上扫过,寻找秦晓飞给他的楼牌号。
十五号楼,十五号楼,十五……等等,什么声?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蔺长同低头一看,一只灰头土脸的黄毛大耳朵狗朝他裤腿儿蹭了过来!
他大脑飞快思考。
作为一个优雅的男人,他怎么能被狗追着跑呢?
他还穿着西装,他怎么能跑呢?
他怎么可能跑呢?
他……
他跑了起来!
说实话,他蔺长同真的不怕狗,可是这个狗,看起来真的很!脏!
但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被一只狗追着跑实在不像话,于是他停下来,喘了两口气,问——
“你想怎么样?”
五分钟后。
一袭淡灰色西服的蔺先生,裤腿沾着草叶,整个人如避蛇蝎般靠在某栋楼的电梯里,脚边那条狗还开心地朝他摇尾巴。
他绿着脸问:“然后去哪?”
在他贫瘠的物种百科里,面前这个黄毛大耳朵生物,应该叫柯基。因为没断尾,蔺长同一度以为它是小流浪。但现在看来,它应该是这栋楼的原住民。
原住民趾高气昂地冲楼层按钮一扬下巴,蔺长同只好认命般从②开始摁。
电梯在二楼停下,小柯基出去闻了一圈,几秒后甩着尾巴回来,朝上甩头:往上!
“……”
蔺长同吸一口气,又摁了③,“是这层吗?”
柯基出去,闻闻又回来,甩两下头:往上!
他继续摁。
“是这层吗?”
往上!
“……是这层吗?”
往上往上!
“那是这层吗?”
……
“喂赵一程,”秦与一脑门官司地站在秦晓飞家客厅,给赵老板打电话,“出事儿了,你的人在不在?”
赵一程还以为什么事呢,就听秦与说:“我儿子丢了。”赵一程:“你他妈……算了。哪丢的?在城东吗?”
秦与诚实地:“青年路。”
赵一程暴怒:“青年路你他妈也找我!?滚。”
秦与被挂了电话,满煞气看向对面坐在地上的秦晓飞。
秦晓飞一边被他哥盯得发怵,一边对着手机:“好的好的,麻烦您了物业大哥,没事没事……”
电话挂断。
秦与:“我狗呢?”
他看着秦与:“……哥,你看我像不像狗?”
秦与:“……秦,晓,飞。”
“哥!三个院的物业都找遍了也没有。呜呜我错了哥你别打我……”
“我自己去找。”秦与一把拉开门,扭头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秦晓飞,如果我还是找不到榛子,那明年的五二零就让陶杏去你坟上插花吧!”
秦与在电梯间暴躁地拍了两下按钮,电梯门刚开,他就一脚……
避开榛子的狗爪,踩在了一个人的皮鞋上!
他顺着沾了草叶的浅灰裤腿往上看——
灰色西服。
斜纹领带。
衬衫白领。
和tm蔺长同的脸。
秦与那一丝歉意顿时烟消云散,抱着儿子就开始亲,一边抚摸它的狗毛一边替它择去脏东西:“榛子啊,你去哪了,爸爸想死你了,爸爸差点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是不是秦晓飞那个混蛋对你不好,嗯?想回家是不是?我们今天就走好不好?”
蔺长同:“……”
他一直伸手拦着电梯门,终于忍无可忍:“秦法官,你再不让我出去,我就要和电梯一起下去了。”
秦与说:“那你下去吧。”
蔺长同:“……”
虽然嘴上这么说,秦与还是给蔺长同让开了道。不过……
“蔺律师,你这脸,比雅鲁藏布江还绿啊。”
“谢谢夸奖,秦法官的口气也比螺蛳粉还香。”
“不是,”秦与嗤笑一声,讥诮道:“你不会怕狗吧?”
蔺长同看向他:“怎么可能。我只是单纯嫌它脏。”
“?”
秦与怀里抱着榛子,听这话当时就不乐意了,捏着狗前腿,一爪子拍在了蔺长同胸口,恶狠狠地:“打你。”
蔺长同避之不及,领下的一小片白衬衫上被摁出个土爪印。
“……”
他咬了咬牙。
妈的。
肇事狗榛某很无辜:“?”
五分钟后。
“所以,是你帮助榛子找回来的?!”
天色尚早,其他人都没到,两人坐在沙发上一人占一头,当中的秦晓飞跪坐在地毯上,就差抱蔺长同大腿了。
“多亏有你啊蔺律师,不不,蔺哥,从此你是我亲哥!”
秦与抬腿就给他一脚。
秦晓飞继续含泪控诉:“你知道吗蔺哥,今天榛子要是回不来,我哥就要弄死我!他说、他说明年的五二零,让陶杏去我坟上插花!”
蔺长同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秦与。
于是秦与又给了他弟一脚。
他说:“那是我儿子聪明,随我,跟蔺长同有什么关系?你再哭一个我把他跟你一块儿埋了。”
蔺长同后仰:“怎么还抱蔓摘瓜呢?”
秦晓飞:“什么瓜?”
秦与:“……”
他连踹都懒得踹了。
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
陶杏和杨童是最后到的。
窗外是城市夜景,灯火流光,屋内少男少女们欢聚一堂,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鼓捣Xbox,榛子被他“爹”和他“小叔”困在浴室里洗过澡,正躺在地毯上惬意地打盹儿;彩带、气球堆了满地,墙上挂着“HappyBirthday”。
陶杏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这么晚才到,大家久等了。今天下午学校有课。”
杨童也说:“实在不好意思。”
“来了就不晚,快进来吧!”
秦晓飞刚在陶杏身后关好门,还什么都没做,
突然!
整座房间一下子陷入漆黑,引起一阵骚动。
陶杏也被吓到,轻轻地“啊”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恰好撞在秦晓飞肩头。
晓飞同志当时就抽了一口气,然后迅速压下心头的小鹿,手搭在女孩儿肩膀上拍着,轻声安抚:“没事儿,别怕,应该是停电了,我去看……”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清脆的歌声响起,秦晓飞后半句话便生生卡在嘴里。只见小周助理推着蛋糕车从厨房绕出来,蛋糕上做成“23”字样的蜡烛在黑暗中燃着暖光。
于是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一边拍手一边跟着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帮人边鼓掌边起哄:
“小秦主任来吹蜡烛!”
“小秦主任来许愿!”
而小秦主任本人还处在深深的震撼中,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才接道:“哎哎,来了!”
人们给他让出一条路,他走到蛋糕前,闭上眼双手合十。
“什么愿望什么愿望?”
“喊出来喊出来。”
“把愿望说出来!”
气氛正沸腾,秦晓飞也大声问:“要喊出来吗?”
“喊!”
“喊出来!”
于是秦晓飞大喊:“我的愿望是二十三岁能找到女朋友!!”
全场爆笑。
随着秦晓飞“噗”地吹灭蜡烛,灯光也重新亮起。
再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陶杏脸上两抹可疑的红晕——
“哦吼!!”
“哦~~~~!”
“我说是谁呢~~~”
“早有预谋呀~~~”
就连秦晓飞也回头看向她。
陶杏脸就更红了,像只惊惶的小兔子,一个劲摆手:“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我关的灯,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蔺长同早就撤离开关处,远远抱臂欣赏现场,和小周助理对了个眼神。
这就叫——
祸水东 引。
这时候,榛子蹦出来救场,在人群里滚了一圈,摇着尾巴把肚皮奉到了陶美女面前。
也在远处抱臂的秦与忍不住嗤笑一声:“出息。”
陶杏看到可爱的狗狗就什么都忘了,高兴地蹲下来:“小柯基!”
她一边抚摸小柯基的肚皮,一边兴奋地问秦晓飞:“它叫什么呀?”
秦晓飞也蹲下来一起摸,“榛子,吃的那个榛子。”
“榛子~好可爱!这是你的狗吗?”
秦晓飞说:“这是我侄子。”
陶杏:“啊?”
“我哥的亲儿子,我的亲侄子。”他嬉皮笑脸地看陶杏,“不过,我打算等律所稳定下来就也养一只。”
陶杏想也没想:“好呀好呀。”
秦与远远看着知道有戏,欣慰地偏头笑了一声。
蔺长同正笑得慈祥,突然旁边转过来一个脑袋。
好巧不巧,对上眼了。
你看见我,我看见你,笑容双双消失。
秦与:“陶杏喜欢‘我’弟弟,‘你’笑什么?”
蔺长同:“‘我’笑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晦气拉满,不欢而散。
秦晓飞的性格很随他妈妈,活泼外向也擅长控场,眼看一帮人要开陶杏玩笑,当时就清了清嗓子:
“各位,礼物呢!到没到给小秦主任送礼物的时候啊?啊?”
“到了到了!”
“这不就来了!”
一时间众人不再聚焦陶杏,纷纷把讨要礼物的小秦主任围在中间,又是送香烟又是塞手办,还有拎了一兜子老家特产的,挤得秦晓飞哭笑不得:
“哎呦谢谢陈哥,我不抽烟,我哥会揍我。”
“杨童这不是你老婆吗?舍得送我?”
“还是吴姐实在嘿,我特喜欢吃扒鸡。”
“周姐你有品味,我大姑最爱喝茶。”
“谢谢陶杏儿~这羊毛毡也太可爱了!像你。”
……
秦晓飞收了一圈礼物,眉飞色舞地凑到他哥面前,敲敲一旁的门框,“哥,今天总能把礼物给我了吧~”
秦与靠在门上一挑眉,递给他一个质地典雅的黑色扁盒,“打开看看?”
盒盖最上面是烫金SCABAL字样,秦晓飞两眼放光地掀开盖,盒里赫然是一套叠放整齐的西服!深蓝色羊毛精纺面料上嵌着银丝条纹,相当于沉稳的深潭上漾起伶俐的涟漪。
他大脑宕机几秒,立马喊道:“哥啊!Scabal西服!!定制之神啊!!!”
他哥眼底含笑:“祝我弟弟23岁生日快乐,也祝小秦主任治所有方。”说完,还拽过他领子对他耳语:“要是和陶杏成了,那辆RS7-R也送你。”
“啊啊啊哥哥我爱你!!!”
秦晓飞一下子像小时候那样蹦到秦与身上,秦与明明能轻松把人托住,却还是笑骂:“滚,沉死了。”
刚才一直在人群外远观的除了秦与,还有蔺长同,毕竟是两位岁数最大的。
这会儿兄弟俩闹完了,蔺长同才拿着礼盒戳戳秦晓飞,“生日快乐啊,小秦主任。”
那是一个朴素但质感很好的盒子,比巴掌大点,秦晓飞第一反应还以为里面装的是书签,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条叠了几折的银色桑蚕丝领带!盘曲的细腻花纹古典而繁复,雅致里溢出的活泼感和他哥送的西服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展开领带反复欣赏,视线落在领带背面的商标上——STEFANO RICCI。
“呜啊!蔺哥你太太太有格调了!!”秦晓飞叫着,把领带凑到西服上比了比,“看!多般配!”
秦与:“?”
秦与看了蔺长同一眼,没说话。等他弟咋咋呼呼跑走,和叫唤着切蛋糕的年轻人们玩成一团,他才朝蔺长同勾了勾手指。
蔺长同不免眯起眼。
要知道,在杏篱深律所这么多天以来,两人的工作几乎没有任何重叠,最大的交流无非就是,你上下楼朝我翻个白眼,我进出茶水间腹诽你几句傻x,而且好像也没骂出声吧?
那现在,秦与一脸“咱俩聊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跟着对方走到没人注意的角落,警惕道:“怎么了?”
两人身量相仿,空间太小实在有点挤,秦与就往外站了站,背对着人群,放低音量问:“你对我弟弟,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们家思想可落后啊。”
蔺长同心说你脑子有病吧,“什么什么意思?”
“……和小周,编排熄灯唱生日歌。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瞎吗?”
“行是我,那过生日不唱生日歌,我给他吹唢呐?”
“……”秦与又问:“那你送领带什么意思?”
蔺长同更莫名其妙了:“许你送西服,不许我送领带?”
“啧。我正经问你呢。”
“我觉得那条领带很搭晓飞的性格,就送了啊。”
秦与斟酌了一下,说:“你知道,送人领带有什么含义吗?”
“不知道。”
蔺长同想我他妈怎么知道又没人给我送领带,这什么严肃的表情,总不能是祝你死全家吧?
秦与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思考这个答案的可信性。眼神不似作伪,但凑近一点,又能从这人的身上闻出一种木质香,中调的淡玫瑰味还没散尽,混着一种皮革的辛辣勾人心脾。那是潘海利根兽首系列里的Much Ado About The Duke,有一种痞坏的气质,著名的花花公子香。
于是秦与又狐疑起来:“真不知道?我这是为你好。”
“……”蔺长同气笑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假不知道。”
秦与也气笑了,点点头算认栽,“行。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蔺长同:“……”
这人什么毛病?
他问:“所以是什么意思?”
秦与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倾身凑到蔺长同耳边,
小声说:
“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