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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海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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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青海湖。
两个人趁着出站的时候欣赏了一会儿西宁的夜色,直奔下榻的酒店,明天到共和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
两个人轮换着睡了一路,晚上精神都很好。到附近吃了火锅,吴鸿和惊蛰沿着街道散步,惊蛰身上罩了件厚外套,冷得直跺脚:“我再也不臭美穿裙子了。”
吴鸿牵着惊蛰的手,闻言笑了笑,声音因为戴着口罩有些含糊不清:“我想起来高考前有一次通宵。”
“去网吧包夜嘛,你说过了。”
“我跟你说过啊?”吴鸿很惊讶。
“你还说你在网吧看蜡笔小新看到三点,简直是神经病。”
吴鸿呵呵地笑了一声:“那时候我是觉得从小到大一次夜也没熬过挺遗憾的,不想呆在学校宿舍里,就跑出去了。可是熬到三点受不了网吧太吵,又出来了,也像这样沿着大街溜达。”
吴鸿自顾自地往下说:“可是路上还是吵,载货货车有的只能在半夜进市区,我走到十字路口,撞见货车一辆接一辆,等了半天。最后没地方去,只能回学校,校门口也是一堆车,闸机挺低的,我就跳了过去,保安没醒。”
“寝室早关门了,我在操场椅子上躺了一会儿,发现根本睡不着,我又跑到自动售卖机那儿,在地上铺了报纸,然而还是睡不着。”
“最后只有教学楼的门还留着一道小缝,我就钻进去,回班里,在椅子上躺了几个小时。”
吴惊蛰瞪大了眼睛:“你简直要把人吓死,太不安全了。”
“只是不健康,没有不安全。我第二天周考的时候困死了,八点写英语和语文卷子的时候,只能站着写,眼皮睁不开。”
“哦。”
“刺激吧?有一种叛逃成功的感觉。”
吴鸿找不出自己的行为动机,不,纯粹的穷极无聊也可以当做动因吧,和吴鸿只敢在日记上写下大写字母来骂人一样荒唐。
吴鸿顶讨厌“迷惘”,因为这个词早就在无数次引用中被糟蹋烂了。
他一晃而过的三年高中生活完全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在这期间,吴鸿发明了一个奇怪的论调:世界只能以一种爱自己躯壳的方式来爱自己。因为如果自己的灵魂被人爱着,那么为什么又无数次地被期待改变呢?
吴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合格出厂”。
灵魂里装着的懒散、恶毒、冷漠被吴鸿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然而他们会在半夜把吴鸿硌醒。
“不要谈恋爱,以后再谈。”吴鸿偶尔和妈妈谈起来班里有男女生恋爱,得到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其实这样的回答本来没有什么特定的含义,只是因为无可说了,才不得不来上这么一句。吴鸿就算真的谈恋爱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不说,只要成绩不下降,有没有这回事都一样。
可惜的是目前为止,吴鸿经历的最强烈的感情冲动也只有脸红心跳,这种悸动没有什么特定的对象。他和林棠一起去抱历史作业的时候,他会因为林棠的一个微笑脸红;在课上,他也会因为老师的一个眼神心跳,与其说喜欢什么人,吴鸿更愿意说自己沉浸于仅自己可见的一种美的瞬间,是的,自己所珍爱的仅仅限于一些瞬间。
吴鸿清楚地知道人生并不只是由瞬间构成,也清楚自己太过沉溺于此,因而丧失了本该在这个年龄去学习、去拥有的东西。
那天,他找老师答疑,答疑完后,语文老师突然说了一句:“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美主义者。”
这比三年来所有的赞赏、批评、鼓励都更令他动容,吴鸿感受到了这几个字里面藏着温柔和理解。
他没有什么深刻的东西值得被拿来审视,偶尔有机会了,他就观察观察惊蛰,想从对方身上找出一点点矛盾来,最后失望的发现惊蛰是一个纯净的白痴。她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套上一个精美的外壳,包装仔细,二十四小时从不摘下,所以外界看惊蛰永远只有一副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的样子,套子里面的一身臭汗,所有人浑然不觉。
她的脑子被好吃的东西、对父母对她的爱还有成绩填的满满当当,混混沌沌,因为混沌,所以纯净。
吴鸿的眸色暗了暗,他看到惊蛰柔软的胳膊,像两条雪白的大蠕虫在夜色里蛹动。
天底下的县城都是一个样,城市不城市,乡村不乡村,不高不矮的房子沿着道路排成两行,放眼望去,饭馆、奶茶店、美容修眉店、“潮流服饰”,尽是这路货色。
“这儿的饭和西宁的一样好吃。”
“再加一份砂锅吧?”
“好。”
两个人的目光突然都踌躇起来。
惊蛰昨天晚上梦见了刘彤,一个总是被欺负的朋友。
“刘彤的手上都是病毒!”班里的人都这么说。
有一次“班花”把一个新发圈递给惊蛰看,刘彤凑过来,惊蛰下意识地把发圈递给了刘彤,“班花”脸色变了,皱皱眉冲刘彤说:“给你吧。”
“班花”为此一个星期没有理吴惊蛰。后来,“班花”宽宏大量原谅了吴惊蛰:“你别跟刘彤一起玩儿,她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惊蛰眨眨眼睛,也许吧,她知道刘彤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的坏话,哪怕吴惊蛰和刘彤在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
青海湖,宝石的尸体,暮色苍茫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