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池沼》蛀牙四颗

9、第九章

　　邹波彦将加热温度调低，锅中咕噜咕噜的声音逐渐减小，抽烟机是前租客留下的，虽然老旧但是工作起来一点声响都没有，此刻他难得悠闲地享受清晨的宁静。

　　锅中熬着粥，他口味偏咸，放了肉沫和皮蛋，但莫郁总爱加入奇奇怪怪的佐料，就算他丢了，第二天早上的锅里还是会出现同样奇怪的添加物，如此一来，他的口味也被带偏，动作老练地往白粥里加入各种形状的调味品。

　　黑发青年捧着牛奶再次呼出一口惬意的气，在他正气十足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黑眼圈。

　　厨房外传来一连串声响，邹波彦便知道是莫郁起床了，脚步声从卧室走向浴室，他们合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厨房一洗浴间，所以不得不共用一个厕所。

　　在邹波彦二十三年的人生里，这还是头一遭，此人刚出生便拥有几栋豪宅，从会爬开始就单独住一层。

　　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此刻捧着杯子站在狭小的厨房里感慨放假真好。

　　头发乱糟糟的人不客气地迈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他不爱喝牛奶，邹波彦每天要同时热一壶牛奶和咖啡，莫郁还是坚持每天嘲笑邹波彦的口味。

　　“乳臭未干的宝宝又开始喝奶啦。”
　　莫郁阴阳怪气完，喝口咖啡，注意到他眼下的黑眼圈，“你昨晚几点回来的？前天好像也走得早，回来得晚，都没见到你人，一副被吸干精气的样。”

　　“嗯，突发情况，□□突然开始反扑……世事难料。”

　　邹波彦面无表情地吐槽:“他们全年无休，让我们也全年无休，难道他们就不想放假吗？”

　　“哼哼，干脆退休吧，你可以回去继承家业，然后救济救济我。”

　　莫郁说着，突然捏起嗓子:“邹哥哥，包养人家～”

　　邹波彦平静地放下杯子，开始盛粥:“做梦吧，我才不屈服。”

　　而且继承家业也轮不到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一向都被以宠爱来培养，即使这份宠爱对于绝大多数家庭来说，也是一种严格。

　　从他决定离家出走那天，他就不打算回头，或许等他哪天撞得头破血流……

　　“那你去买彩票。”莫郁在餐桌前坐下，“总有一天我们有一个要富。”

　　邹波彦熟练地说:“苟富贵勿相忘，单周我买，双周你买。”

　　莫郁撑着一侧脸，懒散地点头，颈部线条流畅，一路滑进衣领里，他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露出大片肌肤，邹波彦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上面红的、淡紫的吮吸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暧昧的痕迹。

　　莫郁从不掩饰这些，他也从第一次的窘迫逐渐变成镇定，但内心奇怪的情绪只有自己知道，值得一提的是，邹少爷现在还是个雏。

　　只有这时，他才会意识到莫郁是靠贩卖美色谋生的男公关，卖艺又卖身的那种。

　　不过……这次的痕迹也太激烈了吧，邹波彦心想，就像是要把人吃掉一样，狠狠地留下片刻的贪欲，莫郁皮肤白，比他要白一度，而且看上去很细嫩，在上面吮吸会不会像舔果冻？

　　他将粥喝光，咂咂嘴，莫名地想:那人是怎么做到只吸不咬的呢？光是留下吻痕，没有一个牙齿印。

　　这个问题只有当事人知道。

　　吃完早饭，邹波彦便窝在沙发上看书，偶尔也会打打游戏，他算半个宅男，没事时大多时间不会主动出门，今天他答应了一位朋友的邀约，在下午去高档俱乐部玩，当然，不会让他出钱，大家都知道他离家出走，被断了财务。

　　而莫郁，在吃完早饭后，逮着黑糖一坨乱拍，然后埋头于手机里，邹波彦知道他会拿黑糖去跟客人攀谈，当他给黑糖拍照时，准是有需要，不过一张两张应该就够了吧……看他的样子，照片是用在手机聊天上，不过莫郁很少在手机上聊天跟客人聊天。

　　邹波彦好奇地问:“你拍黑糖那么多照片干嘛？”

　　“网恋。”莫郁说。

　　邹波彦皱起眉头，他怀疑莫郁在搞网络诈骗。

　　莫郁便立马改口，“我在整博客，等哪天黑糖火了，就可以靠它赚钱。”

　　不远处黑糖发出一声绵长的叫声，转动身体，将屁股对着两人。

　　“是吗，就靠你的技术肯定不行，我拍的照片比你更好看。”他来兴趣，掏出手机将相册翻出来。

　　“这一张，绝对是经典。”

　　莫郁看了半天，没找到猫脸在哪，懒得争论，顺势把账号交给邹波彦，自己回房换衣服，收拾收拾出门。

　　这次出门没遇上傅武，应该还在查昨天那些追杀者，不然现在他就应该像条闻着味道的狗紧跟着莫郁身后，莫郁走完这段路，还觉得有点空虚，犯贱无门，他寻思下次一定要把傅武的手机号要到。

　　莫郁乘坐公交车前往城市另一处住宅区。

　　他要去赴约。

　　而年头久远的楼栋里，一脸冷像的高中生拽着脸摆弄手里的器械，他身边散落着各式零件和工具，让专业人士来看准会惊讶，犄角旮旯里出了一个天才。

　　想起什么，少年冷漠的脸露出一丝苦恼，他提起脚边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作业本，皱巴巴的本子饱受主人摧残，活像刚从战场上滚过。

　　班主任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写作业就要请家长，在履历上记一笔，要知道记上一笔可是要影响考公政的，但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担心请家长。

　　要让奶奶知道他逃课还不写作业，可能会被骂死。

　　庞子真握着笔，对着本子上的内容发愁，说真的，他下不了笔。

　　叩叩。
　　有人敲门。

　　他迫不及待撂下本子，快步打开门，衣着休闲的青年靠着墙朝他挥挥手，然后宾至如归地先一步进入房间，大大方方地坐到房间中唯一一张勉强称得上沙发的座位上。

　　“好久不见，还是这么乱。”莫郁深深吸口气，感叹道，“果然一点都不怀念。”

　　“喂，我才收拾过的！”庞子真用力关门表达不满，表情臭臭地。

　　“又不要你住，管得宽。”

　　莫郁更幼稚地回怼:“我住的地方好一百倍，不要嫉妒。”

　　“拿着，马上走人。”
　　庞子真一把捞起桌面上装好的袋子，“跟你同处一个房间我就要减寿。”

　　袋子落进莫郁怀中，他捏了捏:“哎呀，我还想在沟通一下感情，对待老顾客能不能耐心些啊？”

　　庞子真还是臭着脸，但神色缓和不少，莫郁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比起交易，更像是个同龄朋友，但他才不会承认对方是朋友。

　　他是在网上认识的莫郁，从对方那里知道灰色地带可以进行交易，尤其是电子用品，庞子真便借此卖东西赚钱，莫郁时不时光顾。

　　“没啥好沟通的。”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没赶人，转身对着桌上的作业发愁，沙发上的青年像没来过似的，视线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说起来，也不知道对方学习好不好……
　　经常听他吹嘘自己厉害，还是个从西之域回来的人，也不知道厉害在哪。

　　庞子真对着作业本迟疑好一会儿，脑筋一转，想到可以借此嘲笑莫郁，就算不行，自己也没亏。

　　于是敲敲桌子，咳了两声，“你会做题不？”

　　“什么？”
　　莫郁挑眉，起身来到庞子真身边，他比少年高处一截，轻松地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向桌面上的本子，庞子真不适地往后挪了挪。

　　“哇！好丑的本子！”

　　“……”
　　庞子真刚想反驳，看到本子，一下说不出话。

　　少年恶声恶气地把本子往旁边扯，“你不会是吧？！不会就走开点。”

　　“诶诶，再让我看看嘛。”

　　莫郁拖长音调，这让庞子真浑身不适，他赶紧往旁边一跨，远离黑发青年，像吃了一斤炸弹似的。

　　莫郁见他抗拒，只是轻笑，视线转向乱糟糟的本子，随意翻了几页，“嗯？作业里还有给城区取名……有趣。”

　　关于四大域四十区，是科学政党联盟秉承以数据至上、好管理、好统计的原则设立的，而最近复辟文化兴起，便有了这项活动。

　　庞子真不屑:“狗屁一个，不用你管，你看看其他题。”

　　莫郁点点头，对着本子沉吟起来:“数学啊……”

　　“不会。”

　　那你还看这么久！
　　庞子真翻个白眼，直接把本子合上，“亏你还自夸厉害，高中的题都不会算。”

　　说完，他洋洋自得，觉得赢了一把，期待莫郁露出自愧不如的表情，可没想到对方面露伤心，冷不丁地说:“因为父母双亡，我没能再上学。”

　　少年嘴角僵硬，一时间空气安静下来。

　　寸头少年不安地挪动脚，不敢看莫郁的脸，表情一秒变十个，最后悻悻地别着脸小声说:“抱歉……”

　　“没关系啦，我现在不也活得很好嘛，能跑能跳，一天三顿吃饱饱。”

　　庞子真磨磨后牙槽，在□□做事能算好嘛？虽然他很多同学都向往电影里刀口舔血的道上生活，但他觉得一点也不好，他以后一定要考公政去做正经职业。

　　但又有多少人是被迫走上这条路的呢？

　　少年富有同情心的心惆怅起来，他偷偷看身旁人，青年垂下眼睫，笼罩在宁静中，仿佛带着淡淡的忧伤。

　　虽然总是口头花花，但人还是不错的。

　　他纠结良久，想不出安慰的法子，把奶奶给他的水果糖拿了几颗放在两人间的桌面上，“嗯……给你吃，材料下次给你算便宜点。”

　　“真的假的？”莫郁大呼，目光盈盈地看向庞子真，寸头少年被看得不好意思，又把头转过去。

　　“小真你真是太好了，是个真的好人呐，太喜欢你了。”

　　庞子真腾地红了脖子，粗声粗气地说:“喂，别这么叫我。”

　　莫郁还想再逗逗他，手机却在兜里震个不停，一接通，傅武沉沉的声音变在耳边响起。

　　“你在哪。”

　　莫郁:“怎么啦？小武你的分离焦虑发作了？”

　　庞子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在打电话，表情回归平静，重新翻开本子看起来。

　　“……”
　　“一小时后在××碰头。”

　　莫郁才张嘴:“可是——”

　　电话便被挂断，黑发青年孩子气地皱皱鼻子，嘟囔道，“上班又不给工资，随时都要加班。”

　　随后他对一旁偷听的少年说:“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找你。”

　　庞子真不动声色，努力让自己不去猜想工作到底是什么，淡淡地应了声:“嗯。”

　　说罢，莫郁走向门口，到门边时手握着门把手停住了，他微微偏头说:“刚才的说法你不会真信了吧？”

　　嘭。门关上了，但他愉快的笑声还在。

　　庞子真愣住思考几秒，陡然脸红了个透，怒气直冲脑门，再看桌子上的糖，全被某人摸走了。

　　“莫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