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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回 三妖入阵 群魔逞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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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狩营二百轻骑呼啸而来,冲锋而至,遥遥就见一马翻倒道旁,发出哀声嘶鸣,允天游站在道中,披头乱发,形容狼狈。
于恕心惊,抬手喝令,众军勒马阵前。
虎狩营是游击军中最为强悍勇武之师,于万军之中冲锋陷阵,锐不可挡!
此时面前区区十八名骑士,虎狩轻骑十倍于敌,竟也不敢轻举妄动,实为异事。
于恕和纪飘萍御着马来到阵前,赶到允天游身后,眼睛却盯着面前不过十丈之外的强贼,不错一瞬。
素来百战之师,杀气极重,百骑冲锋之势犹如狂风暴雷,无坚不摧,他们仅仅凭藉滔天和气势和汹涌的战意,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然而眼前的这十八名骑士手持兵刃,横马道前,任虎狩营倾轧过来却不见惊惧怯战之意,如此豪勇着实令人啧啧称奇。
但见为首的两名骑士御马而出。
左边那人,躯长八尺,猿臂蜂腰,夜色幽沉中显露凶神恶煞的面目,身体缠缚锁链,手提六爪,正是龙七子驾到,人称探云龙的成帆!
再看右边那人,锦袍玉带,身前横着黑石玄尺,重逾百斤。就连那匹极负耐力的骏马也被这柄凶器压得四蹄沉钝,寸步难行。这人生就刀眉铁面,冷硬的笑容和那锋利的眼神极不相衬,似笑非笑的模样,就如同是那阴司的厉鬼,索命的阎罗。
他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畏怯,此人正是九龙第八子,九部坛主之一的,镇天尺裴亨!
名震鹿河两岸的豪雄,雄霸东南的潜龙帮九大坛主,此时此地居然到了两位?
真不愧是武林邪道的魁首,也难怪这身非凡的气概和惊人的威势,即使面对十倍之众的强敌也不见半点畏怯。
在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面前,没有迟疑和露出破绽的余裕,哪怕是瞬间难以察觉的疏忽,也极有可能就此陷入被动的败局。
于恕盯着成帆与裴亨,纪飘萍扫视前方的敌人,向允天游道:“师侄你怎么样?还能打吗?”
允天游顿觉无地自容。是他一意孤行,单骑深入,现在不仅折损战马,还落得如此的狼狈不堪,虽然死里脱生,实则羞愧难当。
他不敢与身后众军对视,索性一拔宝剑,剑指前方诸贼,怒道:“今日,必将尔等诛杀在此!”
成帆拒马在前,凶厉的眼睛锐如鹰隼,将允天游和纪飘萍打量过后,满面傲慢之色,冷笑道:“某还道是何方神圣,哪路英豪?这样穷追不舍。原来是剑宗的两个小儿,龙行剑允天游,潜隐剑纪飘萍……哼,就凭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敢在本部面前大言不惭?真是自寻死路!”
允天游平生最恨被人看轻,闻言登时勃然大怒,“老匹夫,你说什么?”
成帆丝毫不惧,昂首讽笑道:“成某说的不是?当今武林谁人不知?西南剑宗阴盛阳衰,女强男弱。武有天衣武功超绝,当世难及;文有玲珑神机妙算,智计无双。偏偏纪飘萍和允天游之流徒有虚名,实为庸碌之才,当真是贻笑江湖。哈哈哈哈……”
说着,仰天长啸,放肆嘲讽。成帆的内力极高,扬声发啸,其声悠远尖锐,直传到允天游的耳里,已是振聋发聩,更让他怒不可遏。
龙行剑性格素来傲慢,予智予雄,然而下山以来,风剑心和雁妃晚屡立奇功,名声大噪,一时风光无限。反而被寄予厚望的他,本来颇有英侠之名,如今居然天衣和玲珑的附庸,早已是心怀怨怼,郁郁不平。
如今更被当着这虎台精锐的面,叫人这样折辱奚落,他如何能忍?
“老贼敢尔?”
一声暴喝,当即怒发冲冠,身体陡然电射出去,抬剑直刺马上的成帆!
脚踏大地,步法暗合九宫八卦,十步之内取人性命,这就是剑宗的“玉女神织”。
允天游这式“龙游九天”正是从此招衍化而来,一改阴柔缥缈之气,却保留这招的出其不意,刁钻诡秘,是如出一辙的一击必杀之式。
他这招如飞燕凌空,展翼滑翔,同样的迅捷如电,直击要害,端的凶险异常!
金剑游龙不愧是剑宗三代中的翘楚,就凭他衍化的这一剑,已算是武林的青年俊杰。
然而成帆是何许人也?
此人横绝江津,霸踞鹿河二十余载,是威名赫赫,称雄东南的一代豪杰,岂是这样好相与的角色?
但见探云龙成帆气定神闲,看他剑来,随手一掌拍在马鞍,身躯登时离开坐骑,整个人凌空倒悬,精妙的让过允天游这一式杀招。
龙行剑一剑刺空,成帆手持六爪,突然凌空发难。六支爪刃舞动如风,瞬息化出三十六道刀芒,直扑男人的后脑!
感觉到漫天刀芒杀过来,霎时凶光大盛。他的百会,脑颅,后颈三处要害都在六爪的杀机笼罩之中。允天游一腔孤勇愤懑登时消散无存,心中是又惊又骇,才知这个老贼的武功居然如此高强,悔恨不该这样小觑他!
命悬一线之际,生死须臾之时,允天游拧腰旋转身体,再以金剑护住面门胸口,瞬息弹开这三十六道夺命的寒芒。一掌向后拍在鞍上,身体倒飞出去,想要借力脱离六爪杀伤范围之内。
没想那成帆一声冷笑,一脚蹬在马首,后发先至,凌空施展出一路连环腿,直击允天游的半身。
狴犴成帆不仅六爪飞抓的造诣极高,下路的腿功也精绝巧妙,劲力之大犹如重锤连击,允天游仓促之下只能以剑相抵。
腿力沉重,踢在剑身,竟踢得宝剑弯折,震得他虎口发麻,龙行剑险些就要脱手!
未防六脚踢在他的胸腹,纵然允天游早提好内力护体,那六脚重锤之力仍令他胸膛钝痛,气血翻涌。恍惚间,似是五脏移位,六腑积伤,险些两眼发黑,就此昏死过去。
金剑游龙紧咬牙关,压住咽喉翻涌的浑浊血气,整个人跌跌撞撞,向后倒退,差点就跌出个跟头来。忽觉一只浑厚的手掌抵住他的后心,顺着他跌倒的力量牵拉导引,以巧妙的手法稳住他的身形,这才没让他阵前出这大丑。
允天游心惊,大约已经知道来人是谁,看也没看,挺直身躯,暗运内劲,平伏胸中混乱的真气。
潜龙帮群贼见坛主神威,俱都高声叫好!就在此时,身边一道青影电射而来,身法速度较之允天游还要更快三分!
潜隐剑铮鸣出鞘,直指负屃裴亨,来者正是若虚剑客纪飘萍!
龙八子镇天尺冷面含煞,见一道剑芒如白虹骤起,登时两眼精光放闪,沉声喝道:“来得好!”
话音刚落,裴亨额角青筋暴起,双臂鼓动如风,锦袍翻卷似火,端的是威凛赫赫,真如是降世魔星!
龙八子真个豪雄,运起那把八十斤重的黑石玄尺竟是举重若轻。玄尺划破长空,彷如一道道黑幕,舞的是滴水不漏,阵风不透!
纪飘萍凌空色变,暗暗心惊。他手中的宝剑潜隐虽是强兵利器,到底是以刃为用之物,根本无法硬抗百斤玄尺的千钧之力。
但若虚剑客不愧是剑宗二代传人,剑圣亲授的第八位弟子。他临阵对敌,经验武功究属要更胜龙行剑一筹。纪飘萍凌空旋身,改招换式,身体高高跃起,错开玄尺横扫千军之势,及至裴亨颅顶,剑尖自上而下,直插此贼的天灵死穴!
裴亨也不愧是潜龙帮九大坛主之一,纵横江湖二十载,龙八子的名号岂是浪得虚名?不过刹那之间,裴亨手腕拧转,玄尺转到头顶,形成一道铜墙铁壁,尺剑相击,传来尖锐刺耳的金铁之声。
玄尺坚厚,就算是长枪锐矛亦不能破。若虚剑客以剑相击,非但无功,那一剑的余威和玄尺沉重的力量反噬,纪飘萍只觉此刻虎口震裂,手臂发麻,气血逆流其身,长剑险些脱手!
潜隐剑暗抽凉气。此贼能在瞬息之间转动百斤巨尺回护,膂力之强当真是生平罕见,恐怕如此神力比之他的四师兄天权峰首座,人称“撼云霄”的方行明也不遑多让!
这时黑石玄尺倘若再给他来一招“横扫千军”,直拍他的脑袋,以他长剑之锐,想要硬抗玄尺千钧之威,只怕是以卵击石。
纪飘萍身体凌空折叠,两脚蹬在尺身,沉膝提气,借力跃退出三丈,脱离镇天尺威力所及之地,勉强退后两步,堪堪站定。
潜龙帮中又是一阵齐声叫好:“坛主神威盖世,黄口小儿,自寻死路!”
彩声雷动,纪飘萍和允天游双双抢出,龙行剑直指成帆,潜隐剑径取裴亨。
马上到底不擅应对,成帆裴亨跃下马来,迎上纪飘萍和允天游,四人混战在一处,开始放对厮杀。一时剑光烁烁,龙吟虎啸;爪影重重,飞沙走石,真气震动浩荡,众军群獠不敢近前。但觉金铁交击骤如急雨,人影飘忽直看得众人是眼花缭乱,目眩神迷。不论敌我都是暗暗称奇,轻易不能呼吸。
众军久经沙场,精通搏杀之术。战场上,杀人取命,无所不用其极。若论布阵对敌,他们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却极少能见到武林高手之间的殊死搏斗。
这些人使的招式精妙奇巧,施展的威力则更是惊人。是以,众军在旁观战,尽皆暗暗心折神往。
天下正道,以佛道剑三宗为首,剑宗以剑为号,其剑法的造诣在中原武林可谓一骑绝尘,令当世剑术豪杰尽皆望尘莫及,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苍穹绝顶第一剑”。
允天游的剑法霸道凌厉,颇有其父之风。此时一腔豪勇,每招每式都是悍不知死的杀招,进攻之时一往无前,以伤换命,他如发疯的猛虎般气势如虹,一时间竟与那龙七子成帆斗了个旗鼓相当。
潜隐剑纪飘萍的剑法师承风影剑圣。若虚剑客人如其名,攻守兼备,沉稳内敛,倘若一剑使出有八分的力量进攻,则必定会留出十分的力量防守。他运转移星步,脚踏九宫八卦方位,闪转腾挪之间,避其锋芒,击其要害,并不和裴亨强拼内功气力。
镇天尺虽有一身惊人的膂力,玄尺重器到底是不如青锋长剑灵活诡变,施展开来俱是大开大合的招式,非常简单粗暴,缺乏精妙巧变。是以纪飘萍虽没像允天游发起疯来那样极具压迫感的咄咄逼人,却也能在一时立于不败之地,与那位镇天尺裴亨战得难分轩轾。
于恕虽为这四位高手的对决暗暗心折,却还时刻谨记着身为一军之将必要的审时度势,切记不能沉溺武学之道。
众军之中,他的武功最强,眼界最高,虎狩营骠骑眼见场中生死较技旗鼓相当,还道他四人武功平分秋色,当在伯仲之间。
唯于恕心知,允天游和纪飘萍现在已是全力施为,成帆裴亨这二贼却还游刃有余,二位少侠以死相拼尚且不能占据上风,等成帆和裴亨这两个巨枭魁首施展开来,纪飘萍和允天游一败,仅凭众军的步战能力恐怕不能抵挡。
再者说,成帆和裴亨负责在这里断后,其意不言自明。若是真被潜龙帮逆匪从容撤退,他于恕和二百名虎狩轻骑岂非贻笑大方,往后有什么颜面再妄称游击军的精锐?还有什么脸面再见麾下?
心念电转,允天游那边已是险象环生。
他本来就是凭满腔热血全力施为,藉用极其凌厉霸道的招式短暂压制住成帆。然而,龙行剑华丽的剑术屡次无功,允天游年轻气盛,在成帆二十余年的经验和功力面前,渐渐就被看出剑法的破绽来。
等允天游气势稍弱,力量削减之际,成帆六爪掀起刀光剑影,彷如撒出天罗地网,招来黑云闪电,狂风骤雨倾轧而来。
金剑游龙不意他竟还有如此后劲,自身气力不继,一时疲于招架,惊险连连。
他越是心浮气躁,就越会暴露破绽,一时左支右绌,已然显出败相来。
狴犴和负屃素来都是联手出阵对敌的,战斗时深有默契,眼见成帆拿出真本事,裴亨这边也大喝一声。
黑石玄尺狂舞成风,呼啸之声响彻如雷,威势不减反增,速度较之先前居然还更胜一筹。黑风所至之处,土地皆为碎屑飞尘,那种骇人的威力,可谓是碰着即死,擦着就伤。
纪飘萍不敢与之相抗,脚底移星换步,已是节节败退。
事不宜迟,于恕一声令下,左右骑士听命遵令,夹紧马腹,率军突击。当先两名虎狩轻骑手握长枪,一左一右策动快马向成帆裴亨奔去,飞骑御风如火,直取二人的心口要害!
成帆眼见骑兵来援,嘿嘿发声呼啸,一脚踢向允天游胸膛,金剑游龙持剑回护,仍被这脚踢出一丈开外。
龙七子身体凌空起跃,腰侧锁链飞抓电射而出,彷如双龙出海,力量若流星重锤,两名骑士一马当先,在马上没回避,被飞抓打中肩头,只觉肩胛碎裂,登时发出惨叫,双双滚下马来。
两路人马相距不过十丈,道宽仅供六骑同时通过,以如此短的距离,骑兵无法发起有效的冲锋。前军滚落,后军为免践踏伤亡,当即紧急勒马停驹,冲锋阵势顿时受阻,众军陷入短暂的混乱之中。
不过须臾的破绽,但对成帆和裴亨这两位纵横江津的邪道高手而言已然有隙可乘。裴亨使出“风卷残云”击退纪飘萍,逆匪们从怀里取出物件,以飞石击水的手法向虎狩营掷出,不论人马,尽皆命中。
登时爆破阵阵,浓烟滚滚,众军烟尘之中双目不能见物,一时乱作一团,喧声四起。
虎狩营到底是游击军的精锐,骑兵在骤来的变故时也没立刻惊忙失措,狼奔彘突。但战马在浓烟中不能辨向,骑士无法发出号令,众军原地徘徊不前,一时大为被动。目不见物的现在,为免误伤同袍,他们甚至不能挽弓搭箭,射杀这群逆贼。
漫漫烟尘之中,忽听蹄声骤如急雨,纷杳远去,唯留嘲讽之声:“多少年都说你们剑宗的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嘛。龙行潜隐真是本事平平,浪得虚名。成爷爷今日心善,就发慈悲饶你们的狗命,好自为之去吧!哈哈哈哈……”
成帆张狂大笑,扬长而去。
允天游心高气傲,岂容他如此藐视?当时怒发冲冠,暴跳如雷,立刻跨到无主的坐骑,勃然怒道:“老贼你休走!今日定与你不死不休!”
说罢,策马催缰,便要奋起直追。纪飘萍攥住他的缰绳,向后方望去。但见目光所及,星火延绵成线,仿若长蛇,向这边接近。
“步军策援已到,不知三师侄是否随阵前来,我们现在想要追击,最好还是要跟她从长计议。”
允天游也向后方瞥去,不以为然,“左师侄,右师侄。你我阵前杀敌,功劳倒全叫她抢去!”
纪飘萍这句话无疑是触到允天游的逆鳞。他素有少侠英杰之名,在天玑峰上前呼后拥,备受景仰。他骄傲极强,虽然对雁妃晚心怀爱慕,但既是男儿,究竟不能容三师妹的名声比他的名号更高更响。
这次虎台剿匪荡寇,他允天游身先士卒,神勇非凡,立过汗马功劳。然而世人最终却都道玲珑运筹帷幄,智计无双,对她推崇备至,轮到他金剑游龙时,却给句无足轻重的“剑宗群侠”带过,他怎么能心甘情愿?“
“三师妹虽然足智多谋,却到底是女流之辈,难免会优柔寡断。此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倘若纵虎归山,你我颜面尽失。”
允天游接着向于恕道:“于将军在徐帅的面前,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于恕心中暗忖,这次他奉军令领二百轻骑和千余步军前来追剿逆匪。现在手里都还未生擒击杀一人,没有半点功劳。若是这样无功而返,他该如何向徐帅复命请罪?恐怕不单会让虎狩营从此沦为同袍笑柄,他于恕出师不利还有可能背上私纵逆匪之嫌。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啊,他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于恕咬牙,索性心中一横,令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允少侠说的不无道理,东南虎狩营岂是畏首畏尾之辈?众军听令,随本将出阵,击破潜龙逆匪,大胜而归!”
二百轻骑山呼海啸的回应,气势如虹。
虎狩营冲锋陷阵无往不利,什么时候这般憋屈过?一股小小的逆匪流寇,居然将他虎台精锐之师视若无物?倘若这一战不能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众骠骑有何面目再见袍泽?
众军郁结苦闷,早已心火如焚,恨不能立刻冲进敌阵,大杀四方,一逞豪英,哪里听得什么“从长计议”?
于恕留出一名骑士向后军传讯,随即一声喝令,左右骑兵战吼如雷,扬鞭策马,径直冲破烟雾,杀进深谷之中。
骠骑擦身而过,御马如风,众军现在是战意高昂,纪飘萍劝诫无果,在随军追击和等待策应之间犹疑未定,最终长长叹息,快马催缰,紧追虎狩营去。
深谷中有无蹊跷姑且不论,潜龙帮还有成帆和裴亨这样的高手,要是他们踅马扑杀过来,仅凭允天游和于恕二人,一旦被杀个回马枪,他们恐怕不能抵挡。
到时众骑失去主将,军心大乱,想要取胜就怕是难如登天!
二百轻骑风旋电掣,冲进谷中,隐没在幽沉的黑夜里,蹄声如雷远去。
等雁妃晚她们和三位虎台游击统领带着千余名步兵浩浩荡荡的赶到,于恕安排的那名骑兵连忙近前禀报道:“于将军率部追击,已经进入虹谷,他让小的在此,等候众位驰援!”
金虞一听这话,就知到底迟来一步,急忙向雁妃晚道:“事不宜迟,你我快马加鞭速速去接应,犹未晚矣。”
恐前军有失,二百轻骑覆没,金虞情急心切就要纵马去追。
玲珑却抬手将他拦住,三名步军统领齐齐勒紧缰绳,停住骏马,向她这边看来,毫无疑问的以她马首是瞻。
玲珑心有百巧千机之智,慧名布满虎台,众军颇为信服,如今她又有帅府的令符,令符所到之处,就如徐敬帘亲临,虎台众军对她更是言听计从,不敢违逆。
玲珑犹如清夜星辰,流光溢彩的眼睛,环视前路左右,仿佛洞悉万象,无所遁形。舒绿乔和金虞及众位统领频频对视,皆是不明所以。
却听玲珑向那名虎狩营的骑兵问话,“潜龙逆匪共有多少数目?他们是如何行进的?”
骑兵如实相告,“逆匪约有五百众,除数十骑士外,其余人等徒步行进。”
雁妃晚眸光微敛,“所有逆匪都逃进谷里去?”
骑兵略微犹疑,道:“天黑夜暗,未看分明。”
舒绿乔疑惑,过来问她,“怎么啦?”
雁妃晚望向前方,慎重道:“你们有注意到吗?山谷两侧的地势其实并没有非常险峻陡峭,潜龙帮逆匪徒步行军,虎狩营策马追来,他们若是真心想要逃亡,上策该是爬进山谷两侧,然后伏行前进。这样就能占据地利先机,攻守皆宜。”
“没错,”有名校尉颔首道:“小军师言之有理。他们爬到山上,骑兵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非但如此,骑兵装备着轻甲长枪,虽然也没有非常沉重,但是对比匪寇之流在山林中作战就会显得太过笨重,缺乏灵活机变。”
所以,比起进入深谷,登山才是良策。”
雁妃晚一语道破,众位统领身经百战,当即领悟过来,这绝对是敌人的阴谋,是诱敌深入的诡计!
众将闻言大惊失色,心底骤凉,“小军师的意思是……”
玲珑冷笑道:“潜龙帮此策,是意在请君入瓮。两侧山体丛深树茂,必有伏兵,就等我们进入山谷驰援,他们就会出伏兵切断后路,把山谷围成口袋,将我们一网打尽!”
金虞登时惊出满身冷汗,不由后怕。
“若非雁师妹聪慧,险些误中贼人奸计!”
玲珑道:“还不止如此,潜龙帮有这样大把握,自信能吞掉这一千二百名精锐,恐怕另有倚仗。”
没待金虞发问,雁妃晚眸闪清辉,严声喝道:“众军听令!”
列位统领立时俯首,“末将在!”
玲珑发号施令:“兵分两路,从虹谷两侧包抄,合围剿杀过去,提醒将士们务必小心防备山里的埋伏,不能轻忽懈怠。遇到伏击,格杀勿论!”
这声令出,众军皆是暗暗心惊,小心翼翼的从眼顶余光中窥视。但见少女绝丽的容貌在夜色中清透如雪,原本仙姿玉貌的美人现在却是眸含秋水,面若寒霜。这副杀伐果断的气势比他们这些征战沙场的武将更甚,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格杀勿论。
这样残酷的命令在她那张粉柔艳丽的唇里说出来,就像是在感叹夜色美妙那样漫不经心,无关紧要。
但转念再想,却又深以为然。
天光未明,深邃黑暗,丛深树茂的山里隐藏着无法预测的危机。当形势千变万化,无法掌握战况的时候,俘虏不但会是累赘,甚至还极有可能成为后方的隐患。一旦失去控制,就会让他们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小军师的命令是极其理性,也极为明智的决策!
当今南齐共分九道十三省,其中青阳道纵贯南北,延绵万里。南至江南映苏,外接海域,北至中京上元,直通首府,乃是南北的商旅往来贸易,官府军队调度通行的必经之路。
青阳道有一深谷,两侧山体林深树茂,通道狭长险隘。鹿河之水分叶开枝,从山间石隙径流至此,形成一道百尺流瀑,彷如银河坠地,在谷中汇成清潭。平潭潺潺之水延道旁分流两径,风轻水秀,蔚为奇丽。
每见日光,谷中就会升起一道霓裳彩练,七色绚丽,灿烂夺目,见之使人心醉喜悦。往来旅客行经此地时,或濯水休憩,或流连忘返,皆是赞不绝口。因此霓裳彩练之故,此地遂得名彩虹谷,又称虹谷,还名飞练潭。
于恕倒提牛头月镋,允天游和纪飘萍分列左右,三人率部追到谷中。此刻天色将明未曦,但见两侧山谷乱石嶙峋,草木幽深,二百轻骑纵马如风,蹄声奔腾雷动,更显出三分诡异的死寂。
于恕久经战阵,隐隐生出不安的预感,骑兵中忽然有人叫道:“将军,快看!”
于恕抬眼观瞧,就见前方幽谷深处,逆贼乱党早已严阵以待,久候多时。五百潜龙帮的逆匪站满去路,把守在飞练潭前,这些贼汉人人身形如狼似虎,个个眼中杀气腾腾。
他们蓄势待发,丝毫没有畏怯,想来是打算在这谷中殊死相搏,背水一战。
但见数十骑潜龙帮逆匪在军前列阵,成帆和裴亨拒马在前,中间围着两个人物,外表气度与匪帮大相径庭。
成帆和裴亨虽身居高位,却是江湖出身。成帆残暴凶恶,裴亨阴鸷深沉,潜龙帮中更是一群亡命之徒。
那两人却和旁人不同。他们锦袍华服,端坐马鞍,透出养尊处优的官贵之气,在众匪凶悍杀伐的狂气中显得格格不入。
于恕一见这两人,登时怒目圆睁,奋力提缰勒马,号令众军止步。
纪飘萍和允天游心中疑惑,却见于恕手提片镰枪牛头镋,指着贼人怒声斥骂道:“颜、张二贼!尔等这欺君悖主,叛国求荣之辈!如今居然悍不畏死,胆敢现身阵前,真可谓是螳臂当车,自投死路。于某今日就叫你们二贼授首伏诛,以正国法!”
其声浩荡,四野皆闻。
纪飘萍和允天游心中俱惊,暗道,原来这两个就是勾结反贼的的叛臣,前司功参事颜著与工船监造张尧希?
颜著年逾五十,生得面慈目善,略有富贵之态。闻他这般义正言辞的厉声斥骂,表面不显怒意,御马赶出阵前,与他笑道:“于将军所言差矣。今上色令智昏,无德乱政,奸臣党同伐异,将相失和,天下贪吏当道,□□横行,世人苦齐政久矣!大齐王朝腐朽暗弱,东方氏气数已尽,天下豪雄并起,四方烽火连结,东南三分之势必不可挡。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睿智,何必违逆天意,逆天而行呢?不若就此弃暗投明,效忠我主?而今三方会盟正是用人之际,以将军之才,远胜颜某十倍,他日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于恕听他所言,面色登时冷如寒霜,满目鄙夷的骂道:“尔等身为臣下却勾连匪寇,阴图反叛。身为齐人却认夷为主,甘作鹰犬。似你们这等无父无君之徒,也敢在阵前厚颜无耻,摇唇鼓舌?”
颜著笑容顿僵,面色忽青忽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声音,“哈哈哈哈,厚颜无耻?摇唇鼓舌?哈哈哈哈……”
张尧希不怒反笑,御马出阵。他两眼锋寒冷锐,异常的狡黠阴佞,“于恕,你这副自以为是,义正言辞的作态当真令人贻笑大方。你说我等欺君悖主,叛国求荣?哈哈哈,你以为徐敬帘便是忠君爱国,赤胆丹心吗?哈哈哈哈,愚昧无知之徒,有勇无谋之辈,思之惹人发笑……”
“住口——”
于恕喝断他的话,持枪指道:“你们死到临头,还敢在此妖言惑众,大放厥词!某这就取你们二贼的首级,献给麾下,以儆效尤!反贼!纳命来罢——”
还没等他策马奔出,两侧骏马疾驰出阵。竟是纪飘萍和允天游比他更快,向敌阵冲杀过去。
成帆和裴亨见二人突进,齐道:“来得好!”
当即拍马而出,成帆亮出六爪,裴亨挥舞着玄尺,架前抵挡。四人再次捉对厮杀,缠斗的热闹。
纪飘萍和允天游知道这二贼的厉害,不求顷刻之间就能决出胜负。就在刀剑交锋,二人拖住成帆和裴亨之际,于恕马如黑电,从四人当中疾掠而过,手持片镰枪,身似出山虎,气势汹汹的直刺颜张二贼!
十丈的距离,不过电光石火,于恕杀到,胜利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颜著和张尧希再是凶恶,也是文官,上阵对敌怎能比武将?纵然有些拳脚防身,也定然不如虎将杀伐之威。
然而,于恕举枪冲锋杀到,却见二人还安坐马上,稳如磐石,面不改色,似是浑然无惧。
于恕暗暗生疑,莫非其中还有诡计?
一念转过,忽然,震天的怒吼响彻深谷,彷如雷霆乍响,惊心动魄。其声巨大嘹远,似乎虎啸山林,犹如龙吟九霄,威力所至,令人心胆俱裂!
两军阵中,体魄心魂稍弱者,竟被这声怒吼惊的滚落马来。可谓惊散三魂七魄,震碎五脏六腑。
于恕一骑当先,首当其冲。就连宝驹坐骑都惊得肝胆俱裂,险些发狂失控。幸而于恕骑术精湛,惊忙之中仍能驯抚烈马,否则当场就要人仰马翻。
就在众军惊骇,兵荒马乱时,但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流瀑的岩壁上径直坠落,身影掉在峭壁岩石之时,仿若有千钧之重。霎时地动山摇,发出有如雷霆轰鸣般的巨响,如同流星陨火,从天而降,向这里猛烈坠落过来。
于恕的坐骑听闻雷动,突然受惊失控,横冲直撞,发狂奔腾起来。那人站在敌人阵前,晦明天光之中,显出身形伟阔魁梧,虎背熊腰。眼中两点精光亮若萤火,身似一座金刚立地撑天。
眼见战马疾驰冲撞,却是不趋不避,三步踏出,迎马就来。每步犹似重鼓闷雷,地动山摇般的威势!
于恕的坐骑久战沙场,迅捷勇悍,此刻被这尊怒目金刚无匹的威势震慑住,居然不敢与之交锋。仓惶间,一声凄厉嘶鸣,当即悬蹄立马,前蹄高扬至那人头顶,就要重重落下,将那人的头颅踩得破碎稀烂!
那名雄健的勇士,却是毫无惧意,身体不退反进,双膝微沉,向前跃起,竟然硬生生将粗壮的马颈揽抱禁锢住,紧压在肩头,死死按住!
一匹战马有近两千斤的重量,冲锋之时更是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纵然顶力前行,其力也远非常人能及,而今一人一马相对角力,那人居然半步不退,丝毫不落下风!此人力量之大,直是骇人听闻!
于恕见此情景,心中骇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荒谬,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转瞬即至。
但见那名勇士目眦欲裂,双眸精光乍现,口中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吼声如龙似虎,声震九霄,在山谷中回荡。
那人忽然双足骤沉,力贯千钧,全身肌肉绷紧,双臂鼓胀如球,仿佛有匪夷所思的力量,随着一阵天旋地转,一匹雄健的战马竟然连人带马被他摔得人仰马翻!
骏马一声嘶鸣厉啸,于恕只觉身体陡然翻转失衡。惊乱中,他右手持握片镰枪强行撑地,谁知人马翻倒,天翻地覆,其力移山倒海,岂是常人所能抵抗?
虎口被生生撕裂,枪杆拖出一抹血色,骑士支持不住,长枪瞬间脱手,于恕也滚下马来。
所幸年轻的怀化郎将久战沙场,战斗经验丰富,落地之时立刻翻滚出两圈,躲过坐骑轰然倒塌的沉重身躯,避免被碾为肉泥的结局,否则这两千斤的重量压上来,血肉之躯,非死即残。
于恕堪堪死里脱生,背脊一阵生寒。还不及站起,突然感觉头顶阴影遮天蔽日,于恕抬眼看去,就见面前一尊魁梧如山,顶天立地的金刚!
与其说这是尊护法除魔的金刚,倒不如说是狰狞可怖的夜叉!
更令人惊恐的是,那人高举着牛头金镋,向他狠狠砸过来。
片镰枪夹缠风雷也似,强大无匹的力量甚至让它向后弯折,可见他这次挥动,其中蕴含的力量有多么恐怖。
于恕毫不怀疑,这一劈,绝对拥有劈风斩浪之势,暗藏开山裂海之威。莫说他此时徒手,纵使有兵器在手,也绝挡不住这摧枯拉朽的一击!
一时间,于恕竟被这无俦的威势所慑,身体僵直颤颤,手足酥软发麻,眼睁睁的看着那无坚不摧的片镰枪当头劈落,就要将他劈作两瓣。
他徒然的闭着眼睛,直道:吾命休矣!
剑宗纪飘萍和允天游正与狴犴负屃缠斗,他们都自顾不暇,无力相助。众将士离他还远,又被那名勇士的神力震撼住,当场失魂。此时变故陡生,猛然回神,要救已是不及,只能齐声喊道:“将军——”
万般危急之际,忽听身后蹄声骤然如雨,两骑从左右奔袭而至。骑士忽然弃马,化作一抹胭脂一道青碧,暴射疾出。
就听铛啷的巨响,金铁交击之声骤起,一左一右两支长剑交错,竟将那支片镰枪架在于恕身前,救了他的性命。
于恕陡然睁眼,却见眼前的两位姑娘执剑相抵。她们一绯一碧,侧颜娇艳绝丽,身姿却挺拔如竹。正是千钧一发之际赶到的雁妃晚和舒绿乔二人。
那壮士内功深厚,更兼天生力大无穷,膂力极为惊人。片镰枪那一劈的力量势大力沉,威力远在寻常的力士之上。
但见那人喉咙滚动两下,低低吼叫,忽然运转周身内力,青筋暴起,肌肉膨胀,雁妃晚和舒绿乔举剑格挡,合她二人之力,竟还隐隐支撑不住,片镰枪渐渐向于恕这边倾斜。
允天游和纪飘萍唯恐她们有失,同时发出惊叫,“师侄!”“师妹!”
说着,二人正想撇掉成帆和裴亨,金虞快马已到。三人不约而同,御马就要来助阵。
狴犴和负屃气定神闲,居然也不忙追,看着他们赶过去。
“退下!”
玲珑厉声阻止他们,暗咬银牙,低声叫道:“还不快走!”
于恕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身后两员副将连忙过来将他拖出阵去,他还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雁妃晚和舒绿乔互换眼神,心领神会,同时撤剑后退。就听“砰”的巨响,霎时地面石开土裂。倘若劈在人身,怕是练成铜皮铁骨也是不能抵挡的。
玲珑鸣凤暗暗惊诧,此人内力深厚霸道,恐怕在己方所有人之上。那身神力更非比寻常,心知正面交锋角力,绝非明智之举。
何况成帆和裴亨的武功不可小觑,还在旁虎视眈眈。
于恕死里逃生,心潮起伏不定。眼见对方凭空杀出这样的武林高手助阵,原本大好的形势陡然逆转。纵然自己这边的后军强援来到,胜负也是殊难逆料,形势仍是不容乐观。
非是于恕胆怯,实在是那贼人以神力掀翻战马的场面太过强悍霸道,震撼异常,于恕如今站定都还心有余悸。
但临阵对敌,最忌畏缩不前,身为主将更不能未战先怯。他稍定心神,推开左右,挺直英勇无畏的躯体,朗声指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于恕话音一落,那尊金刚煞神还未回话,山谷之中突然传出阵阵诡异的尖啸。
嗷呜——
嗷呜——
悲怆苍凉的狼嚎突兀的在这虹谷中回荡,与那魁梧威猛的强人震耳欲聋的龙虎之声相异,这阵狼嚎凄厉尖锐,仿佛能钻进人的脑袋里,让人感觉脑颅刺痛,肌骨生寒,忍不住的颤抖。
众军循声举目望去,天色未晞,但见流瀑岩壁上,隐约蹲伏着一头高大雄健的巨狼,正在仰天望着苍白的夜色嘶声长啸。
这般景象着实诡异可怕,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
“狼妖!那是狼妖!”
“这怎么可能!”
众军哗然轰动,蹲伏在岩壁的巨影忽然转过面来。森绿惨然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冷光,像是贪婪嗜血的野兽。它的咽喉滚动着低鸣,这声音居然能透过湍流的水声,在这深谷中清晰回荡。
这似妖似狼的怪物已经足够让众军惶惶,然而,更令人惊异的事情还在发生。那狼妖忽然跳落山顶,沿着山壁迅速爬行过来。
岩壁陡峭光滑,常人攀登尚且不能,那怪物却如同壁虎那般,将身体紧贴着岩壁,迅速爬行着,竟能如履平地。
那怪物这样行动,反而让虎台这边心灵目明的众人看出端倪来。怪物行动虽然诡异,身体攀爬舒展之时却还能隐隐看清那是人体四肢的关节轮廓,而非狼怪后曲的兽足。
由此可见,那只“怪物”的本体比起怪力乱神,玄乎其玄的兽妖,倒更像是如同野兽般模样癫狂的怪人。
那怪物足底猛然发力,在岩壁蹬跃,跳过潜龙帮众匪的头顶,落在怪力高手的身侧。他的身体似一匹恶狼蹲坐着,森然的眼睛盯着众人,发出幽绿惨然的,仿佛野兽般的寒光,口中涎液流落到粗犷的须发上,还不时龇牙咧嘴,发出呼哧呼哧的恐怖低鸣。
众人心中一凛,不禁背脊发凉。
以狼来看,那样的体型确实算是巨大,但以人的角度来说,那样的身量也不过普通而已。
但是,那是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仅仅是看着那双嗜血凶厉的眼睛,就能清楚的估测到它的危险程度,恐怕不在那位神力无双,劈山裂海的力士之下!
那只怪物盯着眼前的猎物,一瞬不瞬的,身体忽然前倾,探出头颅,后半身稍稍抬起。那是野兽准备发力弹射的姿势。
舒绿乔提醒雁妃晚,“小心。”
她的眼睛却根本无暇从那怪物那里移开。她清楚的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至少在面对这样诡异的对手时,她没有移开视线的余裕。
玲珑和鸣凤手持利剑护在身前,罩住脑袋和心口的要害。身后是纪飘萍和允天游,她们有意无意的站住四个角,摆出四方阵势。
一旦其中一方受到攻击,无法抵挡时,阵中的三方都能策应回援,这是彻底的守势。
这也代表,她们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发生。
那怪物身体完成蓄劲后,脚底陡然发力,踩踏着的碎石登时爆开,那诡异的黑影在昏沉的天光中瞬间消失。
众人但觉眼前一道残影突然暴起疾掠,劲风从身侧撕裂般席卷而过,在狂风吹动她们衣袂的瞬间,那怪物就已经穿过四人的防御,径直冲向于恕。
剑宗诸人心中大震,暗暗惊道:好快!
毫无疑问,这一步的速度比剑宗的“玉女神织”更快,简直是闻所未闻。
众人大骇,还不及回身防御。
噗嗤——
两道血箭喷涌,护在于恕身前的守卫两眼圆睁,盯着眼前的怪物,捂着被怪物利爪洞穿的咽喉,不敢置信的倒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异常,众人反应未及,直至身边的骑士毫无挣扎的死去,于恕还站在当场,仿佛魔怔。
时间像是已经停滞。年轻的怀化郎将能看见那怪物抬起的右手,甚至能看见五指抓来时,那不知是天生的锐爪还是佩戴的铁器甲套破空呼啸发出的冷锐寒风。
他非常确信,那只锋利的锐爪会在瞬间撕烂他的头盔,一爪将他的脑袋抓得稀巴烂。
然而,他只能看着,却无法动弹。
恐惧的本能在刹那时升起,他已经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突然,眼前一支青竹斜插刺来,横挡在怪物和他中间。
电光石火,青竹杖棍身微抖,拍在于恕的明镜铠上,一股巨大又温和的力量传来,将他堪堪送出三步之远,避过那怪物粉身碎骨的锐爪。
原是金虞在万分危急之际,以一支竹杖插入战局。他自知功力不若那怪人深厚,若是正面相抗,恐怕不能抵挡。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于恕送出爪劲的范围,先救于恕的性命。
那怪人一爪扑空,口中呼哧作响,眼睛陡然生寒,却将金虞视若无物,他矮缩身体,正要从杖底穿过,再去追杀于恕。
金虞这一延阻,让怪人攻势稍迟,这高手过招,胜负不过一瞬之间,就是这刹那的迟疑,剑宗三人和舒绿乔已经从怪人身后杀来。
众军反应过来,也立刻将郎将护在阵中,防守得滴水不露,不露丝毫破绽。
四剑扑杀过来,倘若那怪人还想杀人,饶他身法诡谲,也无法在突破虎狩营防阵的同时还能抵御住身后的攻势。而身后空门大开,必叫他在瞬间被人斩为肉泥!
那怪物身在半空,忽然强行拧转身体,使整个人疾速回旋,他张开爪刃,骤然掀起风暴,构筑无数的刀光剑影,四把剑也如影随形而至。
叮!叮!叮!叮——
四剑齐攻老怪,这般砍斫劈刺,竟都被那怪物掀起的狂风悉数弹开,无人能伤其分毫。
众人但觉虎口一阵痹痛,那怪利爪狂舞,急急如雨,密密如风,带起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向她们袭杀迫近。
以一人之力和四人相敌,居然不显败象。
众军在外观战,不敢贸然相助。
高手对决已非常人所能左右,像那样猛烈凶险的交锋,普通人恐怕仅仅是接近就会在瞬间被削成肉泥!
众军不由暗叹,这怪物到底是人是鬼?东南武林什么时候竟出有这号人物?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直叹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金虞站在于恕身前观战,越看心中越沉。
纪飘萍是剑宗一峰的首座,舒绿乔贵为一庄之主,允天游也是青年一辈中的翘楚,雁妃晚更是天资卓绝,这些人的武功都在他之上。合这四人之力,居然还久战不胜,可见那似人似鬼的怪物武功之高,要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更何况……
他的目光落向站在贼寇阵前,袖手旁观的魁梧身躯。想到逆匪强贼之中还有这样一位力拔山兮,横扫千军的勇猛之士在虎视眈眈,忧虑的情绪就更加沉重。
而且,这样魁梧雄健的力士和迅捷如鬼的妖物……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隐隐生出极大的不安。
四人合力施为方能与那怪人僵持抗衡,难分胜负。这局势看似平分秋色,实则潜龙帮尚有三名高手坐镇,其中更有那位武功和怪力都高深莫测的强手,潜龙帮逆匪这次可以说占尽上风。
就在这时,观战的那位魁梧悍勇的力士身躯鼓胀,臂如虬龙,似是在极力按捺躁动难耐的疯狂。他浑身裹挟凶悍霸道的真气,眼中精光陡然大炽,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提着枪就冲将上来。
片镰枪双臂猛力一抡,一式大巧若拙,刚猛霸烈的“横扫千军”直向四人攻来!众人震骇心惊,皆因他这招不仅威力惊人,更是敌我不分,若是这一枪使出,莫说剑宗四人不敢相抗,背身和四人交战的怪人更首当其冲,要被这一击拦腰斩断不可!
那怪人似也没防他有此一着,原本凌厉迅疾的攻势顿住,身体突然仿佛坍塌般,躲过那横腰截断的一击。
那片镰枪从他头顶穿掠,削去数缕长毛,因这须臾的停滞破绽,剑宗众人不敢恋战,身体向后趋避,脱出战阵。
那强人力士的一击与其说是连携合击,倒不如说是自相残杀。
众人心中疑惑,还未暂缓口气。那力士忽然挺身鼓胸,怪人蹲身昂首,二者眼睛陡炽,头颅向前一突,血口大张,一人发出猛虎般呼啸,霎时地动山摇,一人发出恶狼的嘶嚎,瞬息魔音灌耳。
一时间彩虹深谷震荡回响着虎狼之声。黑风阵阵,飞沙走石,群贼众军皆不能挡。
那些惊魂荡魄的魔音仿佛无处不在,无处不及,金虞脑内如遭重锤,只觉头昏目眩,身体摇摇欲坠。那声音却忽然如醍醐灌顶,使他心中突兀闪念,犹如天光乍破,云开见日般,模糊的预感陡然大震,他的思绪恍然清晰,一个无法置信的事实令他刹那间面如土色,失声道:“虎啸狼嚎!你们是,穷凶极恶,西陵三妖——”
虎狼呼啸声中,金虞这声厉喝仍是足以震耳发聩。众军一听此名,都是满眼骇然,难以置信的露出惨然之色。
“怎么会?西陵的三个老妖怪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说真是他们?来的是恶贯满盈,妖魔鬼怪的缚魔山吗?”
“是三星道的三个老魔?”
一时间,众军惶惶不安,尽显退怯之色。
剑宗诸人虽对东南邪道感到陌生,但西陵缚魔山三大老妖怪的凶名却是如雷贯耳,或者说中原武林都无人不知。
允天游闻言,霎时面色惨白,纪飘萍剑眉深锁,舒绿乔本能的望向雁妃晚。
玲珑容色肃正,星眸黯彩,仿佛若有所思的模样。
难怪成帆和裴亨有恃无恐,自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要是真能请到西陵三妖这等退隐江湖的邪道巨枭,确是有胜利在握的底气。
就凭那名力士和怪人就有一人匹敌四人的高深武功,二人联手,她们要如何抵挡?何况三妖之首的那位还未现身……
“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诡异的怪笑从头顶盘旋而至,那声音似男似女,非老非少,彷如百人百声同时发出喧闹,若即若离,渐远渐近,如同四面八方一齐奏响轰鸣,比之虎啸狼嚎更为诡谲多变,闻之令人头颅鼓胀,闷痛欲裂。众军群贼皆是抱头而嚎,人人双目发黑,手足瘫软乏力,多名骑士直接跌落马来。
正道众人见此惨状,心中暗惊,就看这先声夺人的长笑,已知来人的内力之高,已在那二妖之上!
众人不敢轻慢,纷纷气沉丹田,定神守心。
这魔音无所不至,无所不及,岂止是虎狩轻骑,就连潜龙逆匪也不得不蹲身抱头,恨不得以头抢地。
颜著和张尧希身为文官,更不精通武艺,早在那力士怪人现身后,就已远避谷外。成帆暗运真气,高声喝道:“龙母法音留情,还请收了神通,勿要伤了自家兄弟!”
那鬼哭神嚎之声果然渐没,忽听一人扬声笑道:“老身久别江湖四十载,避世不出久矣,不想,中原武林竟还有人能记得西陵三妖之名,实为幸甚。哈哈哈哈……”
就如此人自称,这高扬的声音似乎确然出自老妪之口。
嘶哑阴沉,吐音如蛇,暗藏着锐气锋芒。声传四方,无所不至,谷中余音不绝。众人都心有余悸。
众军循声望去,那流瀑峭壁忽然出现一道黑影。天光未明,隐约能分辨出那是一名身着暗红袍,手持龙头杖,虽然形影单薄,却挺拔矍铄的妇人。尤其是那双利眼隐含锐光暗芒,令人望之悚然生怯。
但见那妇人身体拔地而起,向阵前袭来。她轻身提纵的身法极为诡妙,既非蹬萍渡水,踏雪无痕般足尖轻点,也非凌空前转,闪转腾挪,而是人在半空,身体忽高忽低,若隐若现,时疾时缓,暗血红衣犹如化作一道残影,彷如一条吞天巨蟒穿空破云,隐含气吞山河之势,暗藏力荡千军之威。
那位红衣妇人以天陨星火之姿落在阵前。众军失色,人马皆惊,辟易数十步,不敢近前。
力士和怪人过去,站在妇人身后,竟是以她马首是瞻!
此时,夜幕渐白,天色微曦,正道众人终于看得清楚。
中间那名老妇,已然年过六旬,却是鹤发童颜,冷皮玉面。她的面色红润含光,双目点漆藏神,饶是如此,身上却不显半分生气。
再观其人面相,生就八字眼,鹰钩鼻,唇薄而无色。颧高颌短,显得阴郁刻薄,令人望而生畏。鬓边两缕赤发,眉心一点朱砂,手执鎏彩毒龙杖,腰系金丝缚龙绳,身着红袍似火,人如无常夜叉!
这老妪正是西陵妖魔鬼怪之首,三星道的主人,号称火龙鬼母,人称群魔之主的龙婆殷凤!
再看左边那名力士,满面狰狞伤疤,锐眼如灯,凶神恶煞。光秃浑圆的脑袋留着鼠辫,一对扇风耳,挂着两只团银蛇,身量九尺堂堂,生就胸阔肩宽,虎背熊腰。一双铁臂虬龙犹如一座横桥,两只铜拳暴虎似是两个锤星,正是臂上能走马,拳上能站人!好个立地撑天,悍勇无双的降世金刚!
此人正是西陵主人之一,人称万人屠的熊百魁!
最后看右边那只妖怪。他披头散发,犹如毫针,难见真实面貌。这妖怪蹲伏在地,形如虎豹狼豺,眼似两豆青灯,尖牙利齿,满目凶光,仿佛择人而噬的鬼怪。浑身覆盖毛发,一口尖牙似剑,双手利爪如刀,不知是妖怪附体,还是兽性使然,端的是个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老怪!
此人即为西陵末主,无人知他姓名来历,江湖武林,正邪两道都称他叫——食婴鬼!
六十年前,东阳王四子东方澈文武绝才,名满江湖,因东南匪患猖獗,海寇横行,感民生之多艰,遂联合东南游侠浪客,义士豪杰创立英雄台意气盟。从此内安匪逆,外镇敌酋,一时东南宁定,百姓生息。
东方澈执掌意气盟十六年,广交名士,善结英豪,声势渐大,已成川北正道领袖,东南群豪俯首听命,莫敢不从。
从来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东方澈身为王府公子,又居武林领袖,天子心生忌惮,命其奉诏北上,从此幽禁中京。
东南群龙无首,江湖动荡。川北群雄欲往中京救主,名门世家更仗义疏财,以一尊玉面金佛进宝献瑞,以求皇帝开脱,由英雄台东南二位盟主亲率百名豪杰护送进京。
这本是万无一失之事,岂料途径青阳道飞练潭逢难遭劫,百名江南显赫之士和东南二位盟主居然都在此战中全军覆没,无人生还。玉面金佛流落歹人之手,此战震惊东南,恶名昭著武林!
劫宝杀人的二人就此名扬当世,火龙鬼母殷凤,万人屠熊百魁之名人尽皆知!
东南遭此重创,意气盟元气大伤,不得不暂退虚山,避其锋芒。
殷熊二人趁势以雷霆手段收拢邪道残支,降服各部匪逆,纠党结社,义聚西陵。
以三星道为根据,聚结鹿河以东最为邪恶的□□势力,最为凶残的江洋大盗,最为悍勇的邪派高手,横贯东西,纵行南北,杀人越货,强取豪夺,无恶不作。
一时东南武林闻风丧胆,避如蛇蝎,原本繁华兴盛的三星道竟成死路,无人胆敢妄进。这四通八达,招财进宝的三星道就此易名为,妖魔鬼怪三星道!
西陵之主龙母熊屠的恶名,上至中京,下至江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川北江湖势力立时呈现出魔涨道消之势,邪道跋扈纵横,当时的东南竟无可匹敌。
及至经年,惊闻龙母熊屠反目,彼时的西盟之主是东方澈左膀右臂之一的摘星手司飞雄。此人力排众议,率部趁虚而入,攻进西陵,夺还玉面金佛。从此在东南名噪一时,风头无两,更在虚山大会技压群雄,从此接任盟尊之位,执掌英雄台二十年。
至于殷凤和熊百魁因何反目相悖,武林风闻层出不穷,有传二人分赃不均,反目成仇的,有传是争夺秘籍,不死不休的,众说纷纭,不足道哉。
其中最为甚嚣尘上者,却是如此说。
殷熊这对武林闻风丧胆的雌雄巨枭,当初因循师命,结为夫妻,然龙母殷凤相貌平平,内藏刻毒,更兼强势霸道,虽熊为夫,殷为妇,然三星道群魔却唯龙母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熊屠这人寡言冷漠,却非淡泊名利之徒。他不甘心屈居妇人之下,又有左右煽风点火,长久以往,积怨极深。
下属中有一人,擅谄媚逢迎之术,见龙母熊屠貌合神离,遂见缝插针献上一名美姬。
那位姑娘年轻娇美,远远胜过殷凤那个悍妇百倍,兼之柔弱多情,善解人意,更是令熊屠沉溺美色,不可自拔。由此,对殷凤的不满和憎恶更与日俱增。
令人措手不及的,却是殷凤的先发制人。龙母殷凤相貌普通,甚至是恶陋。却最是善妒,生平最恨容貌美丽的年轻女子。她早知熊百魁另纳外室之时就已生灭杀之心。
殷凤和熊百魁师出同门,武功本来是不相伯仲,但殷凤手中却有件师门遗宝——乌木金丝缚龙绳。此物坚韧,有擒虎缚熊之能。
有心算无心,熊百魁酒醉受缚,龙母殷凤当着他的面将那名宠姬活生生的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手段之凶残,心肠之狠毒,纵是为祸东南的强盗匪寇也为之心惊胆寒。更有甚者,传言当日龙母不仅杀死熊屠最为宠爱的女人,还毁去他的容貌,断绝他的祸根,所作所为令人不寒而栗。
殷熊反目,三星道群魔当时分为两派,各为其主,就此分崩离析,内乱不止,以致摘星手司飞雄率部强攻西陵,三星道无力相抗,竟任由他夺走金佛,全身而退。
此后,司飞雄接掌英雄台,号令群豪围歼东南的宵小强盗,但凡行凶作恶者,格杀不赦!其势汹汹,大有不死不休之意。论及此中缘由,江湖传言,龙母当日所杀之人,其容貌与司飞雄所收的义女司明珠相似。
此女大义凛然,不让须眉。因有感三星道恶贯满盈,不惜以身侍虎,挑拨离间,最终香消玉殒。
因此故,司明珠舍身取义,虽为东南武林豪杰所推崇敬慕。然司飞雄这样不惜牺牲义女,最终换来他盟尊宝座的行径,也为部分江湖人士所诟病。
都说他面慈心狠,薄情寡义。
当年,龙母熊屠和摘星手率领的英雄台四盟在三星道鏖战三天三夜,因此前殷熊反目,元气未愈,群魔内战,两败俱伤,最终三星道兵败西陵,退居呼来山。
传说,呼来山中有一大邪物,因天生相貌丑陋,天离地弃,遗之呼来山下,被一群雌狼哺育成人。终日与狼群为伍,以人畜为食,最喜幼儿心肝,山下住户居民屡遭其祸,因此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世人惊惧,故称其为“呼来妖”,也称“食婴鬼”。
传说这只邪怪,非人非鬼,似狼似妖。他天赋异禀,形如恶鬼凶煞,然而无智无心。山民尝请僧道作法,然高僧仙道都死于非命。官府衙门也曾出兵围剿,却也折损过半,铩羽而归。武林高手欲为民除害,竟是有去无回,尸骨难寻。
至此,山民逃迁,呼来山下三十里内,人烟绝迹,商旅行僧,皆避之唯恐不及。
殷熊二魔撤进呼来山后,竟与那山中的食婴恶鬼呼来妖勾连成奸。这三个穷凶极恶的老妖魔头联手非同小可,不仅强势夺回西陵,重返三星道,甚至能转守为攻,反败为胜。
三凶和妖魔鬼怪倾巢而出,追杀司飞雄百里之外,若非问道贤居来援,英雄台群豪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经此役,原本的西陵殷熊二魔就变成西陵三妖,以三星道为界,正邪两立,轻易不会相犯。
但西陵战后,三星道已是巅峰难返,万人屠熊百魁性情暴戾乖张,嗜杀成性;龙母殷凤喜怒无常,杀伐肆意;食婴鬼“呼来妖”天生无心无智,阴晴不定,无法捉摸。在三妖手下,三星道部众死于非命者不计其数。
兼之川北邪道白骨旗祝元放异军突起,声势渐盛,邪道中人争相附会,如云影从。至此,当年位居东南邪道之首,盛极一时的三星道就此日渐式微,鹿河两岸的□□势力都由白骨旗和潜龙帮招揽收纳。曾经凶名昭著,恶贯满盈的西陵三妖隐山不出,三十载后,近乎绝迹江湖。
然而,三十年后的今天,邪道称雄一时的三个老怪物居然会在此时此地重出江湖。虽已声名渐落,但是曾经冠绝川北邪道的西陵三妖仍是东南武林这三十年来讳莫如深的梦魇。
传说,他们每位都拥有出神入化的境界,武功不弱祝元放和谢令如这种级别的当世强者。
偌大武林,修炼武功能练到化境者可以说屈指可数。达到如此境界者,足以开宗立派,称雄江湖,这些人不是威名赫赫的大宗匠,就是独步武林的奇人异士,豪侠怪隐。
即使西陵三妖如今恐怕早近古稀之年,体能不复当年。然而习武之人力衰之相显现极慢,反而随着日久年深,修习的内力愈发深厚精纯。
龙母熊屠姑且不论,食婴鬼以一人之力独战剑宗三人和舒绿乔她们四个青年翘楚,还能稳稳立于不败之地,就足见这些老怪物的可怕。
倘若三妖联手,其威力之巨,凶险之甚简直无法想象,思之令人心寒。
眼见西陵三妖步步迫近,怀化郎将于恕已生退意。他悄然观望身后虹谷的出口,心中已有决断。
先不论潜龙帮五百帮众绝非流寇可比,成帆和裴亨之流已然难以应对,而今对方又有西陵的三个老魔头助阵,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想要取胜似乎已是天方夜谭。
正想骑兵传令,命众军即刻转后冲锋,撤出险地。还未出声,谷中头顶骤起滔天威号,就见前方山顶旗帜林立,三星道的黑旗迎风猎猎。晨曦中,群魔恶鬼如同雨后笋出般,联袂如云,一眼望去,无以计数。
于恕心中陡惊,一声惊叫还不及出口,左右杀声四起,两路人马从深谷两侧冲将下来,仿佛汹涌澎湃的巨浪,摧枯拉朽,裂地开山。
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人人满目邪光,口中不住发出高昂疯狂的呼啸,手里各类奇门兵刃闪烁着令人战栗的寒光。
于恕久战沙场,屡次与凶贼强盗交锋,哪里能看不出异样?这些恶徒那种强烈血腥的杀气远非潜龙帮的乌合之众能比。
他们是凶暴的野兽,是残忍的歹徒,也是狂热嗜血的杀人厉鬼!
西陵三妖,妖魔鬼怪三星道……
当于恕意识到这些人可能,也只有可能是蛰伏在三星道,号称东南最凶最恶的暴徒时,后路在他心生恐惧之前就已经被无法计数的三星道恶徒们切断。虎狩营立刻陷入四面埋伏,山穷水尽的地步。
于恕没想到,纵横沙场,杀敌无数的年轻的怀化郎将和英勇的将士们就要葬身此地。这是他生平首次感觉到绝望和恐惧。
这份恐惧并非是因为畏惧死亡。从他报国从戎的那天起,他早就有了马革裹尸,甚至死无全尸的觉悟。
但他没想到的是,历经百战的他,最后没有死在出征东海的战船上,却在剿匪时被一群宵小恶徒所铛。这实在让他是有不甘,遗恨难消。
虎狩营众骑尽皆下马,他们紧持刀枪,以身为盾,将剑宗和统将于恕护在身后。
敌寇不少两千众,虎狩营骑兵不过二百。敌众我寡,还身陷重围,没有冲锋的余地,骑马作战已经没有优势可言。
弃马战斗代表的意义就只有一个:力战到底,死到最后一人之前,绝不退怯!
于恕昂着头颅,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睛此刻居然泛起些许濒死的沧桑。他的脸上满是悲愤和不甘,仰天长叹,心底哀道:大势已去,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