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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一百三十一章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里山道迂回,坡道相连,又刚刚下过大雨,所以车少人稀,还在瑞元蹒跚学步的时候倪潇儒便常带他来游玩。太阳稍稍地露一下脸后便送来一阵丝丝雨花,景色烟润,别样葱茏。坡道上一直不停的往下淌着水,就像一层水幕静静地覆在上面。那水透明得几乎看不出一丝流动的影子,及至走近,那细密的波纹才告诉你它在涌动。那水清澈得直让人想捧起来喝一口。倪潇儒和瑞元蹚在这水幕中,那鞋里早灌满了水,又湿又重的,倪潇儒干脆脱了鞋又挽起裤管。前头的瑞元回头一看,也立刻学起爸爸的样子,干脆连鞋带袜的甩在路边。急得站在路边高处的林之韵大声阻止,可是两人玩兴正浓哪里还听得入耳。瑞元高兴得还一个劲的直喊:“真好玩…真好玩…妈妈,你也来呀!”
      两人一边笑着你前我后的追逐,一边还不时的用脚打起水拍来相互溅对方。林之韵看在眼里笑个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她心里痒痒不禁童心萌动,终于忍不住的脱掉鞋袜蹚入水幕之中,三人直玩个不亦乐乎。
      这时天又黑将起来,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三人只好草草收拾一下急忙回赶。林之韵心里是想倪潇儒来家里吃饭的,但知道他不太愿意,因而不好意思直接邀请便试探问:“你去哪儿吃晚饭?”
      倪潇儒说:“回爸妈哪儿呀!好长日子没回家了,自己想着都觉得不好意思呢!”
      林之韵说:“也好,不过瑞元就不要带去了,你看他湿漉漉的样子,我得赶紧给他换掉才是。”
      倪潇儒说:“这样也好,我吃了饭也得立刻去赶末班车,不然明天就得起个大早,那才不好受用呢!”
      车到林之韵家附近的那个路口时三人分手。倪潇儒快要到家时才下起了大雨。他妈妈见儿子突然回家自然一阵高兴,可当看到儿子半湿半干的样子便问道:“你去作啥了?”她拉拉儿子的衣服继续说:“你看看,这么大个人还料理不了自己。”
      倪潇儒说:“刚带着瑞元在玩…”
      他妈妈“啊”了一声,一边朝门外张望,一边急问:“瑞元人呢?”
      倪潇儒说:“之韵带去了。”
      他妈妈听了一脸不高兴,瞥儿子一眼说:“还和她搅在一起啊!你缠得过她吗?”
      倪潇儒解释说:“我哪里和她搅在一起了?有个瑞元在免不了有这样的事。”
      他妈妈说:“反正我说了你也不听,只是你自己要拿定主意才好,不可吃苦不记苦的。”他妈妈接着说道:“不知道打电话来,我也好给你准备好吃的。”
      倪潇儒说:“还要准备什么呀?妈妈做的菜都好吃的呀!”
      儿子的话让妈妈的眉毛舒展了,心里的那一点嗔怪也没了。这时妹妹潇佚带着女儿瑞滢也刚好回来,自然少不得一番说话。过后潇佚看到那尼龙袋装着的盒子就说:“那是啥,看样子应该是衣服,拿来我看看。”女人对于服装都具有独特的敏感性,她说:“耶…哥哥,这是名牌哟,价格很贵的。”过后,她又接着问道:“哎…你以前从来不买什么名牌的,这回是怎么了?”
      倪潇儒不想说这事,如果说是林之韵送的,妹妹保准要撅嘴。其实潇佚一直是很佩服哥哥的,只是在这件事上没少奚落哥哥。同时倪潇儒也怕妈妈唠叨,因而就搪塞说:“我么也是偶尔为之。”
      晚饭后只稍坐了一会,倪潇儒便起身要走,他妈妈不高兴地说道:“你难得回家就这么说走就走?不是我要拦你,如果你成了家就是一年半载的不回来,那我也是安心的。是不是一个人游荡惯了,怕我管着你,所以连家里都不想住了?”
      倪潇儒赶紧解释说:“哎呀,这是哪里的事?我是担心早上起不来要迟到。”
      他爸爸说:“不用担心,早上喊你,头班车蛮空不会迟到的。”
      倪潇儒不好再说什么,这一晚他就住在了家里。次日一大早,他妈妈就准备好早点,一看快到点了便去喊儿子起床。倪潇儒吃过早点就立马起身去赶头班车。
      回到住处后几日,他仍如先前的老样子,有时坐在窗前,手中无意识地翻着书本,似乎是想看书,可是那眼睛却直呆呆地看着窗外,他甚至可以一动不动地坐上一二个小时,就连天黑下来他也浑然不知。大脑里乱哄哄地,什么都有,什么都想,但都是幻想,都是闪念。他想着这许多年里一直是跟文丽在一起的,因为文丽的身影总是会覆盖住另一个女人的身影。文丽不是说要给他生个女儿么,那冬洁不就是吗?可是当他稍稍清醒时,只觉得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就像那丝丝雨花,当它们落在树梢,当它们触碰到小草时便无影无踪。“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有如此伶俐懂事的女儿哟!”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天方夜谭”来的?
      门虚掩着,自搬住到这里后除非是晚上,一般是不用关门的,整日的有房东大姐看着。有人轻轻地敲门,他全然不曾听见仍一动不动地坐着。有人似乎在连声唤着“倪医生…倪医生…” 这时他方才回过神来,口里应道:“哎…哎…是大姐呀。”
      房东大姐笑着说:“怎么了,这么呆呆地坐着想什么心事呀,连灯都不开?我把开水送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替他开亮灯。
      倪潇儒说道:“哎,没有没有。谢谢大姐,开水我已烧好了。”
      房东大姐说:“不用客气的,我也是炉子旺着没处用,所以才顺便给你烧好拿来的。没见你下过楼,一定还没吃饭,过后下来一起吃,我老公也应该快到家了。”
      倪潇儒说道:“大姐,自住到你家里,你家都快成免费食堂了,真过意不去。”房东大姐倒真是常邀他一起吃饭的,就是天天去,她都不会嫌麻烦的。对此,倪潇儒大多是婉言称谢,因为这样会给房东大姐增添麻烦的,不过偶尔也会去吃一餐。
      房东大姐说:“这不是言过其实么?你才来过几回呀?干活要人多,吃饭同样也要人多,这样才有滋味。只是你总是那么客气,横竖都请不动你,反叫我不好意思呢!”其实房东大姐只比倪潇儒略大几岁,因为稍显老气的缘故,所以看上去似乎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房东大姐很喜欢倪潇儒,真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看。一是有王院长这位远亲的特别关照,二么因为他有礼貌有教养,心肠好又肯助人,就这层上说那真比自家两个弟弟强上百倍。在这个村中大多都认得倪潇儒,都知道他是房东大姐的远房表弟,因为她一开始就这样向人介绍的。因而谁家有个小病小灾的总来找他,哪怕就是要上医院去也得先来问一下才决定,这让她撑足了面子。房东大哥长得结结实实的个儿,一脸的络腮胡,开一辆小货车,在一家市场中做送货拉货的营生。房东大哥同样也很敬重这位房客表弟,也真心希望他常来家里一起吃饭,最好还能陪自己喝上一盅半盏的。可惜他多半是不肯来的,即便偶尔来那也不喝酒的,这倒不能怪他,因为他原本就不会喝酒么。
      这日的晚餐他倒真是在房东大姐家吃的。房东夫妇和他们的一双正在念书的女儿显得特别的高兴,房东大姐重又去厨房想多料理两道菜。做菜可是她的拿手活儿,只一会儿工夫,两道名儿响当当的菜就端上桌来。饭毕后,他不似先前那样会和房东一家聊上一会,反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只稍坐一会便起身告辞,他笑着打趣说:“谢谢大姐的晚餐,我么刚酒足饭饱就想着要脚底抹油了哟!”
      房东大姐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说:“那就不相留了,你总是那样的忙,我那好意思留你闲坐呢!只是以后再不要这样的客气,那不是显得生疏了么?好吧,你顾自去忙吧!”
      倪潇儒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想到外面走走。”说完便笑着起身出院门去了。
      房东大姐看着他出门后便回头对丈夫说:“你看倪医生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他丈夫问道:“怎么了?”
      房东大姐:“咦…你一点没看出来?一个人独进独出的不说,这些日子里好像还一下子变得不爱说话,见了面不过与你点头一笑。你看他这人么要文化有文化,要技术有技术,人么又那样子的帅,可从不见有他家里的什么人来看他,也从不见他提起过,莫非还是单身一个的?”
      他丈夫擎着酒杯提醒说:“你们女人就爱打探别人的事,招人反感,自寻无趣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房东大姐:“哎呀,我当然会玩笑儿地问。要不见了大林时顺便问他一下,这样总可以吧?”
      她那正念初中的女儿抢先说道:“妈妈,不可以去问人家这种事情,这是别人的隐私。”
      他丈夫说道:“听到了吗,女儿都懂这事!你还不知道大林的脾气,他最反感的就是去打探别人这种事情!”
      房东大姐不悦的说:“我也不是那种招惹事情的人,你们见我问过他还是打探过他吗?好…好…我从此不说不问总可以吧!”
      倪潇儒出房东家后便一直在通往江边的路上闲走着。五月的天气在白天已是很炎热的了,不过晚上倒是凉爽的,这里又是临江的区域,空旷而宁静。浩荡的江风带来阵阵凉意使得倪潇儒不时的要微微打上一个寒颤,他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簿衬衣以抵挡凉意。
      房东大姐说得一点不错,他现在是不太爱说话,只想一个人静静独处,不想有人打扰。只想一个人在这星光月辉下循着波光,听着涛声信步徜徉,因为惟有这时才没有人来打碎他的幻想。
      一辆自行车忽然从他侧旁拐出,双方都猛然一惊,骑车人心里一慌方向打偏,自个儿撞在了树上,摔个人仰车翻。倪潇儒赶紧上前,一边搀扶那人,一边说:“对不起,都怪我没注意害你摔一跤,伤着没有?”
      那人不怪自己不留意,反恼怒地埋怨说:“你这人有病呀,黑咕隆咚地突然冒出来!” 那人说到这里似乎依稀认出对方来,心里道:“哎呀…不就是住村子东头的那个医生么?”因而改口说:“是你呀,把我吓一大跳!”
      倪潇儒说:“我不过是出来走走,没想却把你…”
      那人一边弯腰拍打着衣裤,一边摆手说:“没事没事。我得赶紧回家吃饭呢!”说完便推车走人。
      凉丝丝的江风和刚才那一惊使得他从那飘浮的空中回到了坚实地大地。他知道自己和文丽恐怕已是今生无缘,那全是因为自己要去伤害她,最后自己不得不离开她的结果。令文丽没有想到是,最痛苦最致命的伤害恰恰来自她所爱的人,真不知道她是怎样承受住这种致命伤害的。现在天天这般呆呆地想她能减轻她当年的痛苦么?能抹去她的不幸回忆吗?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伊丽莎白·□□·勃朗宁在她的诗中写道:“除非你发誓:生死不渝,否则,别称之为:爱情。”我还配说:“我爱你”么?还是文丽说的是:“不说过去。”两人约定,再不提旧事,也不问对方的家事。现在自己最需要做的是克制住自己,不能流露一丝,再不能去打破她平静的生活,不能去勾起她心底尘封的痛苦,因为她已是家庭主妇和冬洁的妈妈。自己是得静静地想想,不是去忘记她,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去爱。一样的爱,但过程可以不同,内容可以不一样。
      他忽然想起一位哲人说:“人可以在希望中翱翔,却不可以在幻想中徜徉。”自己再也不能以爱的名义沉沦下去,虚耗时光,那不过是一个自私的懦夫。她希望我能传承祖业,希望我能在这个领域里好好地做下去。是啊,有许多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前些日子接手的那两个疑难的病例还得下力气去研究,人家可是冲着对自己的信任才从老城区倒三次车赶来的。他接诊后便极用心的辩诊开方,这当然也是他一贯的做法。对这两例病症,朦胧间他感觉是能够治愈的,可是在近三个月的治疗过程中,只显效不痊愈。这让他化费了不少心思却不得结果。显效说明那几组方子的大致方向是对路的,至于为什么不能彻底治愈它,那一定是某些症状被忽视或被误判。想到这里,他一边继续思考着这两例病症,一边往回踱着。进了房间,他把自己开出的所有方子都摊出来,一边检视,一边反复比对吴奶奶留下的方子和医案,觉得自己用药过分蹈袭成方,之中虽有调整,但基本思路还是被圈在古方范围之内,这样如同自陷囹圄,倒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和所积累的经验晾在了一边。他已意识到必须改变先前的用药方式,过后又足足思考了两日才分别开出两张方子。五剂一疗程,开始让那两位病人服用。
      在后面的一些日子里,因为工作的性质使得他必须投进大量的心思,当然,他也极愿意化这样的心思去做。其中一位病人只经二个疗程,症状便开始持续逆转,另一位则要晚一些日子才开始见效。每一个病例的治愈都给他带来快乐和充实,使他没有只专注在与文丽的事情上,这不等于没去想她,只是没有一味的沉缅其中,整天一副丢魂失魄的样子。尽管这样,但一天之中总还要想她许多回,有时当听到相似的声音或看见相像的身影时便会立刻想起文丽来。想念最深的当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甚至一夜无眠,难以排遣,其实他只是想看一眼文丽,看一眼小冬洁。这日又是个无眠之夜,他早早地起来,带上那两本几日前刚买的少儿历史读物又照例买上两份早点,然后侯在往学校去的叉道上。等看见文丽母女往这边来的时候,他便迎上去弯下腰去抱冬洁,把手中拿着的东西往身后一挪,文丽便将它接在手中,无需言语,也不用眼神,这是一种自然的默契与交流。
      他很怜爱地抱起小冬洁,说道:“冬洁,你想要的书,我给你找来了,喏…你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书?”他把手往后一伸,文丽便将书搁在他手中。
      冬洁接在手中看了一下封面后高兴地说:“就是这本,就是这本,我在同学哪儿看过。谢谢叔叔,我最喜欢书了,不过我不想带到学校去,这可怎么办啊?”
      倪潇儒说:“没关系,只要交给妈妈就行了。”
      冬洁见了倪潇儒显得特别亲热,左一声叔叔右一声叔叔的,她说:“叔叔,妈妈说你特别喜欢看书,要我学你的样子看书,叔叔,我会的,你信不信?”
      倪潇儒抚摸着冬洁的小脸说:“我当然相信!我知道冬洁是个好孩子。下个月就是暑假,那时可以拿出来看,不认识的字上面都有拼音,问妈妈也可以,不过有言在先,到时我可要问你书上的内容噢!我不是考你,而是想增长一些知识。”
      冬洁看着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咦…叔叔,你也没看过?”
      倪潇儒说:“书上大部分的内容以前都看过,只是时间久了有些内容已模糊不清,这时候你若讲给我听,那我不是记住了,不就是重新获得了知识么?”
      冬洁说:“噢,我懂了,这是不是我老师说的温习课文呀?”
      倪潇儒点点头说:“是的,就是这样的意思。学过的知识通过温习后记忆就会更深,不容易忘记,这样知识就会积累起来,越来越丰富。以后呀…光做到这一点还不够呢,还要像孔子说的那样:“温故而知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从温习过去学过的知识中获得新的知识,这样才更好。”
      冬洁点点头说:“叔叔,我记住这个道理了。”
      文丽在一旁痴痴地看着,脸上洋溢着一种满足和欣慰的微笑。她说道:“冬洁,快下来,你把叔叔累坏了。”接着她转而对倪潇儒说:“潇儒,以后要多睡一会,你恐怕还是那习性,书要看到很晚才肯倒头睡,早上么则起不来。”那语调和眼神是一个从心底对你发出爱的人才特有的。
      倪潇儒领会那语调和眼神,他痴了一会,等回过神后他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样子,当然还是藉口那理由,他笑着说道:“我不过是顺便的,因为值班自然就要早些起来,总不能赖在那里等病人敲门再起来吧!”
      文丽心里仍是过意不去,说:“萧儒,你这样早起送书又送早点的,冬洁自然是满心的高兴,只是累了你。以后你要多照顾自己一些才好,冬洁有我照顾,没事的。”
      倪潇儒说:“只是偶尔送一下,难道偶尔的机会也不给我吗?”
      文丽说:“我那是这意思呀,不过…不过…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她本来是想说:“怕你不方便。”她觉得这样挑破反倒不好,因而话到嘴边就改了。
      倪潇儒说:“没事的,反正是值班的日子,想睡安稳恐怕是做不到的。”
      两人又稍稍聊了几句,过后三人便分手往三个方向去。倪潇儒觉得和文丽说什么都有意思,见文丽和冬洁都好好的,他心里那厚积的思念才总算得以稍稍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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