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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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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严文丽出车站时已挨近中午边了,她赶紧按着地址打车过去,医院好大的,连着问了好几个人,这才找到倪潇儒进修的的科室。向里一张望,还有不少的人在侯诊。只见他穿着短袖工作衣,正为病人作检查,旁边站着一位医生,应该是他的老师了,在对他说着什么,他不停地点头应承。严文丽见这光景,自然不去打扰,她在走廊边的凳子上坐下,掏出手绢不停地摇动。看里面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走进去,轻轻的唤了声:“潇儒!”
那倪潇儒正在整理诊室,然后更衣去食堂,听到这沉静甜美的声音,他不由得猛然一惊,他多么渴望地想见到她,可又怕见到她呀!现在文丽就在眼前,他暂时忘记了自己做下的一切,兴奋地跳跃过去叫唤:“文丽。”接着便拉过文丽的手,站在老师身后,嘴里说道:“老师,这是我女朋友,今天过来…看我。”
他老师刚脱了白大褂正往墙上衣钩挂,听到这话便回过头来打量,嘴里说道:“哦,你女朋友,好啊!好啊!”
严文丽一边礼貌的向他老师点头一边说道:“老师好。”
他老师挂好衣服便转过身来朝严文丽笑笑,然后对倪潇儒说:“潇儒,下午你就好好陪陪你女朋友吧!这边的事情么…”
严文丽注视着他老师,看上去约莫六十的光景,两颊饱满,气色亮润。头发虽已灰白,但后掠的发型非常齐整,一副学者高知的样子。她赶紧接住话茬说:“老师,不用让潇儒请假陪我的,我只是来看看他,不是来妨碍他的,工作是顶重要的事,再说这种进修机会又十分宝贵难得的。”
老师和蔼微笑的看着文丽,赞许的点着头,然后对倪潇儒说:“你呀…遇上了一位懂你的好姑娘。要是换作别的女孩子,嘴上虽犹豫,心里却巴不得能请假陪自己逛街。这样看来,你以后专业上应该会有所成就的。好吧,这事你自己决定,我先走了。”说完他老师朝他俩点着头便走出诊室去。
倪潇儒拉着文丽的手一边锁门一边说道:“这么热的天,你却特地赶过来,真是…”
“热一点又没事的,其实老早想过来了,哎…就是脱不开身,要是再不来,等开了学那真的就没时间了。”严文丽说。
“好好,来了就好,走,吃饭去,而且还到外面去吃。”倪潇儒说。
严文丽一边顺着他走,一边说:“哎,潇儒,我又不是客人,在食堂吃不是一样的么,何必要多花这个钱呢?再说今天外面挺热的!”
倪潇儒拽着她但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这倒也是,听你的,我们去食堂吃。来,快把那袋子给我。”
“哎呀,潇儒,你当我是什么大小姐呀,连个袋子都提不了。”
倪潇儒执意的说:“快给我么,这样热的天,路上已够累的。”
严文丽顺从地把袋子交给了他,见他仍是这般的体贴,心中尚存的那一丝担忧早被驱得烟消云散。她问道:“这次我来,你高兴么?”
倪潇儒由衷的脱口说道:“高兴,真是太高兴了!文丽,你呢?”
严文丽妩媚的说道:“若不高兴,怎么会大老远的过来看你?我呀…是天天的想你。“乘彼危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诗经·卫风·氓》”你就是我心中的那个复关的人呀!”
两人一路说着到了食堂,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几样让人失去胃口的剩菜摆在那里。好在食堂现在也像外面店家那样,可以点菜的。菜是文丽点的,二菜一汤,两人坐下一边吃饭一边不停的说着话,吃完后便马上回了宿舍。
这也算得是久别重逢,当下里两人便已抱作一团,那缠绵温存自不待说。等心境平静下来后,倪潇儒便问道:“家里都好么?爸爸的身体好些了么?你细细地说一说,我已去王教授那儿,请他重新处了个药方,正好顺便带了回去。我看过处方,调整的不多,但是王教授说,这药须得坚持连续服它个几个月才会显出效果来。”
“好的,爸爸本来就一直在服药的。家里倒是没什么事,爸爸的身体和你走时差不多,就是受不得气,这几天气色似乎不大好。”文丽说。
“吔,怎么了,淘谁的气了?”倪潇儒脱口问道。
严文丽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这个么…可能是我哥哥吧!”
倪潇儒看着她边点头边说:“哦,你回去和爸爸说,要静心养病才好。”
严文丽点头说:“哦,好的。还有,你家已搬过了,那地方还算不错的,我前几日刚去过。”
“哦,这个我已经知道,是妹妹打电报给我的,她呀…是怕我回去时找不到家。”倪潇儒笑说道。
“哦…对了,文兰也刚来过信,说是在开办什么艺术培训班,要写词排练,还要编讲义。她说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书到用时方恨少,船到江心补漏迟《警世贤文》?勤奋篇”这句话的意思,要是潇儒哥在这边就好了,可以请他教我。她常在小姐妹中夸赞你,说你人好,医技精,语文功底又十分了得。”严文丽面带悦色的说。
倪潇儒出神的看着那罐豆子,心里在想,她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做下的错事,要是文丽知道这事,凭她的善良和真情,多半是会原谅我的,可是自己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她。本来想好是要向她忏悔的,可是当她站在面前的时候,自己却又胆怯了,因为担心她爸妈会知道,即便文丽不说,那还有个林之韵啊!她爸妈是绝容不下我的!她妈妈虽是个“各人各扫门前雪”的脾性,但如果有人侵犯到她头上,那她的泼辣劲儿是谁见谁怕的。有个邻居,因为一句不甚重要的话扯到了她妈妈身上,她妈妈立马跑到那户人家去“咚咚”的砸门,直砸到那人赔礼道歉方才歇手。有时在家里闲谈的时候,也曾说到过焦桂英和杜十娘的故事,她妈妈说,王魁这种薄情人,要是我非用烧火棍打他出去不可。不知道这是无意的斥骂呢,还是有意的醒木(惊堂木)之声。
再说,要是医院里的人知道,那还不当成反面典型的整。一想到这些,他的脸上也火辣辣起来。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他长长的吁着气,又禁不住的地摇着头,嘴里慢慢的说道:“文兰呀…太高推我了,其实我什么都不好,还做了错事,她不知道啊!”
严文丽看倪潇儒,眼中闪出的光芒中有忧亦有喜,忧的是真有那么一个女人;喜的是关系似乎还不深,因为她仔细地观察过房间里的一切,要是常有女人出入,那自己这次突然到来准能看出一丝迹象来,更喜的是,看他的神情,听他说的话,他分明是在自责,在后悔。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爱得愈深包容愈大,我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延续我俩的爱情的。她说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左传·宣公》”“无咎者,善补过也。《易传·系辞》”我想错的是坚持错误,不知反省。潇儒,你说是不是的?”
倪潇儒看着文丽,眼中充满了悔意,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严文丽已是喜多忧少,尽管想着心事,但还是一直在留意时间,她说:“潇儒,千万别错过上班时间哟!”
倪潇儒说:“没事,走过去不过一会儿功夫。”接着他又迟疑的说:“文丽,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再说我老师都那样说了。”
严文丽摆着手说:“潇儒,不用的,不能因为我来而影响你工作,那样我心里会不安的,这么难得的进修机会岂可轻易浪费?”
“其实我也舍不得请假,下午还有好多事情等着要做。我平时中午都懒得回去,就在医院里看会书或者做点什么事。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委屈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倪潇儒说,眼神中带着歉意。
“委屈什么呀?你工作顺,能“日日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礼记·大学》”我还巴不得呢!你尽管安心工作好了,不管什么时候,我只会支持你,而不会拖累你。再说,我也不会在这里傻坐呀!我有书带来的。班里有几个学生的作文呀…虽说才六年级,可是写得已经很有内容、很有见地了。有几个学生已开始在看鲁迅先生的小说,可是看不懂,跑来问,我一下也回答不好,所以想好好看看。否则枉为人师不说,那误人弟子的罪过就大了。”严文丽颇为认真的说。
“这是程度还未到缘故啊!想我自己初中那会儿,看是在看,却是懵懵懂懂的,懂的那几篇都是课文,都是老师讲解后才懂的。后来我就连着看,这才一点一点的体会出它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来。鲁迅先生的小说结构精巧,承转自然,用词精炼…心里头那个佩服啊…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当时居然有人攻讦鲁迅先生的小说是“庸俗的自然主义”作品,我心里很是愤愤不平,心想那人自己为什么不来一篇“高雅的浪漫主义”作品呢?后来啊…我写作文时就一心的想模仿,可是那里能够…”倪潇儒很有同感的说。
“啊!那时你也是这样的?”严文丽虽露着笑,但眼神却是将信将疑的。
“你不信啊,真是这样的呀!”倪潇儒坦诚说。
“难怪说看不懂了。”严文丽接着催促说:“哎…你看看时间,别光顾着说话哟…”
“好,是该去医院了,你么…在这里乖乖的看书,晚上要考你的,仔细些…都是冷僻的问题哟!”倪潇儒玩笑的说。
“巴不得呢,这样才好从你那里偷点东西过来呀!”严文丽一边笑着说,一边假意把他推出门去。
倪潇儒去医院后,严文丽便开始收拾整理房间,有几件衣服虽是洗过的,但却没洗干净,特别是那几双袜子,手摸着是发硬的,她拿出来重新洗了一遍,反正天热,很快就干的。这些做停当以后,又到巷口外去买了西瓜,忽然记起没有烟了,就一个空盒搁在那里。他虽抽得不多,但三二支还是要抽的,因而就带了两包烟回去。她坐下,一边休息一边看书,潇儒下班还早着呢!他说一般会迟一点到家,不过她还是早早地留好了门。果然快七点的时候,倪潇儒才夹着包推门进来。严文丽赶紧起身迎上去,一边接过包一边说:“回来了。”她把包放在桌子上,然后双臂环在他的脖子上说道:“饿不饿,有西瓜。”
“不饿。”倪潇儒嘴里这样说着,那眼睛却在四下环顾,然后从后面抱着她的腰说:“有你在就是不一样啊,多整洁呀!真想你能多住几天去。”收拾房间这种事情谁都会做,只是经文丽收拾过的地方,不但看上去整洁,而且用起来方便,不会因为你翻找一下东西而回复刚才的乱象。
严文丽扭过头面露娇色的问:“你想我住几天呢?”
倪潇儒的嘴贴在她脸上翁着声说:“嗯…住十天。”
严文丽显出为难的神情说:“恐怕不行,我妈妈虽知道我为你怀过孕,但这样明目张胆的肯定不行。再则,我爸爸是不知道那事的,否则…准要气我的,你说他能受气么?”
“这倒是的,那…能住几天呢?”倪潇儒问。
严文丽伸出两个手指说:“最多只能住二天,我明天早上去买票…这回我是壮着胆自作主张的。你是不知道的,我妈妈看上去一副文弱的样子,其实那脾气比我爸爸还火爆,火气上来是要打的,我哥哥就怕我妈妈…”
倪潇儒不由得“啊”了一声,又吐吐舌头,然后担心的问道:“那你回去会不会…?”说完便转过身正对着文丽,双手抚在她肩上。
严文丽看着倪潇儒,收紧一下嘴唇,然后说:“这回应该不会的,我妈妈知道我们的事,会向着我说话的。你别见笑,我爸爸一向是怕我妈妈的,因为生病的缘故,我妈妈才让着一些。”
“哦,是这样的,那以后你妈妈会不会打我的?”倪潇儒不禁脱口问了一句。
严文丽眼睛注视着倪潇儒,稍想一想后说:“怎么会呢?你又没有惹我妈妈生气,是不是?”她低下眼皮去顿了顿,接着说道:“嗯…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出来,自从你来到我家以后,我爸妈最喜欢、最疼的就是你了,我哥哥为此还真真假假的要发牢骚呢!”说完后淡淡一笑,不过这笑里头似乎夹着一丝忧虑。
倪潇儒绷紧了嘴唇,细着眼的凝视,虽频频点头,但没有出声。自己搅了局,却没有勇气面对,那心就像被裹进乱麻堆一样,了无头绪。每一个豁口都堵着一个醒目的“怕”字,怕她爸妈上门来吵,怕自己爸妈斥骂,怕韩院长使损招,怕黄萍无端寻衅,怕袁胖的诛心话,怕林之韵紧缠不放,当然也怕没脸见王院长,怎么办好哟?刚才是频频点头,现在却是频频的摇头。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似乎就变了个人,一副瘟头瘟脑的样子,那脑子时清时混的。清的时候便是自责,然后是痛下决心,可是刚下完决心,那脑子便又犯混,居然企盼能苟且过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严文丽知道他在深深地自责,看这副神情又情不自禁的在心里疼他,她岔开话题说:“潇儒,你怎么了?我拿西瓜来你吃。”
他边点点头边懒懒的坐下,那眼神却有点漂泊游离的样子。
严文丽把半个西瓜递过去,上面插着勺子,嘴里说:“你坐着歇一歇,然后我们再出去吃饭。”
他接过西瓜后便舀来吃,吃了一会后,连打了两个饱嗝,他把剩下的放在桌上,起身用毛巾擦过脸,手在胸前又拍又抚一会,接着便长长的吁了口气,是如释重负,还是胸有成竹?不消说别人搞不懂,就连他自己也茫然。过了一会,他说:“你饿了没,要不我们去吃饭!”
“好吧,饭总要吃的,其实时间不早了,都八点多了。”严文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