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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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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木边境,一队腰缠白带的送尸队伍从鹿国向木国境内去。
兵士查看照身帖后,道:“海国人?”
领队的男子五官平平,下巴方,眼睛小,脸上横肉层层;T和气地一笑,操着一口杂着鹿音的海国方言:“对的对的,祖上是海国人。”T说着往身后长方棺椁一瞥:“做点生意嘛。”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个包来,拢在袖中递给对方,轻轻道:“大人站岗辛苦,不成敬意。”
兵士撇撇嘴,似乎是有些介意觉得晦气,但又舍不得这“孝敬钱”;于是拧着脖子将头倏地一偏,嘴弄得像鸭嘴。
男子会意,连忙将布包放在地上,而后连连作揖。兵士不经意地晃了眼地上的布包,道:“走吧!”
一众人才又起了棺材踏入木国。
这一行共七人,作脚夫打扮,队伍看似松散无序;但仔细一瞧,除了抬棺的四个,两个稍稍缀在后头,一个和领头男子在前面开路,几人走路无声无息,显然是时刻谨慎戒备着的;而抬棺的四人,微拢着头,脚步行而身未动,庞大的棺木浮空平行,连颤也不颤,显然也并非普通脚夫。
等到几人终于进了海国,戒备的心神才放松下来。跟在领头男子后的那一人道:“麻烦死了,要不是须得带上这棺材……”
领头男子这时竟然换了副音色,低而微哑,与面具人无寐之声别无二致:“住口,殿下讲了,这棺中之人我们须得尊敬。”
后一人蓄着一束形似毛笔的胡毛,皮肤粗糙,T道:“是是是,‘尊敬’,‘尊敬’!”后一个“尊敬”经T声音的矫作显得颇为不屑,“神力者嘛。”
无寐轻斥:“海国之大,无一神力者的时代终要过去。对神力的冒犯,也是对殿下的不敬。”
毛笔胡哑了口,末了轻轻道一声:“殿下英明。”
这一行人便是海太子的部下。眼见T们日夜兼程,仅用三天就到达海国京都尚城。T们抬着棺材,直直朝太子府去。
太子正候在堂中。T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枝字。长得清雅秀丽,话语如风,温和有礼;衣饰并不繁杂奢华,一着月白绣云长袍,玉簪玉饰,正身走来,两袖合拢腹前,沉稳如钟。
无寐躬身行了一礼,慕容枝还了半礼。T说话时眼珠明亮,眼神和而有力:“把人抬到偏室。”
无寐应是,和毛笔胡打开棺木。
里头正是华衣黑烂破洞,衣不蔽体的“男尸”,但见T虽然衣着脏污狼狈,容颜肌肤却依旧完美胜瓷,无色胜雪,叫慕容枝犹是早知内情,仍然心惊: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力!
两人合力抬手抱脚将人弄到偏室的床铺上。无寐朝手下道:“你们回去吧。”和着毛笔胡的六人一齐抱拳告退。无寐等T们去后,道:“殿下,我且去整换衣装。”T再出现就是一副浓眉大眼,英俊硬朗的好相貌来,一张漆黑斗篷掩住了高大的身形。
慕容枝见T来了,问道:“T真是‘火烧不化’?”
无寐点头:“我们在灶膛里找着T,那时灶中还有余温,碳灰红润,明显在我们来之前烧过一轮。可T,”T看向“男尸”,“那时就是这般模样,连头发丝都没损坏一根。”
慕容枝若有所思,突然探手捞起一缕床上的青丝,劈手用劲向它斩去。这慕容枝与谢成韵同为一国太子,但不同于谢成韵手无缚鸡、纯纯文类天赋,慕容枝身负武类神赐,内力超群。这劲风横扫之下,发丝无声断为两截。
慕容枝看着手中的一尺断发,有些疑惑:“损不坏?”
无寐解释:“人为的损伤会在T身上显现,但就如血月首次见到T时那样,很快就能复原。”
慕容枝点头,“男尸”的消息T了如指掌,但没有亲眼所见,对“人为”和“非人为”的区别倒是不知。
无寐道:“只是可惜,这神力如此强大,却不是攻击性的。”
慕容枝淡笑着摇头:“别这么早下结论。”
无寐先是疑惑,然后睁大眼睛:“难道……”
慕容枝轻笑出声:“你知道吗,‘火炙不化,水淹不坏,刀斫不伤’,这是谁的特征?”
无寐颤声:“……神。”
慕容枝幅度不大的点头,道:“我们不可以寻常神力的态度对待,祂的能力绝不止于此。”这时,T的目光充满野心,瞧着“男尸”的神色就像是对着一盘可口的美食。
无寐道:“各方搜寻了上千年,竟是……竟是……”
“所以,折仙草我必然要拿到。”慕容枝说得极缓,“还有,无寐,你去寻些药奴来。这事必须保密,我只能信你和血月。因此在血月回来之前,你需要亲自操办。”
无寐颔首。两人又交谈几句无关“男尸”的其T事项,就双双离开偏室。
无寐其间又来了一次偏室,取了些“男尸”的血。
翌日晚,两人再次在偏室聚头。这次无寐按慕容枝的吩咐,用麻袋装了几个药奴。这些药奴大的已经垂垂老矣,小的甚至有襁褓婴儿;有男有女,有被药腐蚀得苟延残喘的,也有还没用过药的。
T们经过无寐的密术,全像吟霞一般坏了心神,不吵不闹,比木偶还听话。
无寐道:“昨天取了些T的血,用血喂过这些药奴,但……似乎没有什么用。”
“你取了多少?”
“装金创膏的瓶子,一瓶。”
慕容枝道:“再取一些,”T扫视一圈药奴们,手指一个皮肤腐烂、眼看就要断气的男人道:“喂T。没有效果就再加量。”
无寐随着T的指令行动。但遗憾的是,“男尸”的血一碗又一碗地灌下去,男人没有半点“继承”到“男尸”能力的迹象,反而是在喝了第九碗血时,彻底咽了气。
慕容枝道:“书中所述,神以血肉构成大陆和其上的一切,神赐与神力便是返祖而致——这难道不是对的,T的血肉不是神赐的来源?”
尽管经过这一遭,希望已是渺茫,但二人还是将“直接用血敷伤口”、“割肉喂药奴”等等一切利用“男尸”血肉的方法到试了试,直到“男尸”的躯体变得惨不忍睹才停止。
“男尸”的血肉非但没有益处,还让药奴一个个地死去。无寐将近十具尸体再次装进袋中,道:“难道T的血肉含有剧毒?”
慕容枝道:“那这毒性也忒小了些。”T表达不屑时没有多余的表情,端庄儒雅似旧,即使忙乎半晌一无所获也没半点不愉之色:“明天再看吧,你试试把T的血当药引子。”
一晃四天过去,“男尸”的身体被T们绞尽脑汁地利用,毫无下限到什么地步呢?慕容枝甚至找了一男一女来奸·尸,结果两个人一碰到“男尸”的身体就像中了迷药,直接晕了过去。慕容枝不信邪,又找了两个,这次倒没再晕,但一靠近“男尸”就动弹不得,像被点了穴。
但除此之外,“男尸”被抽骨拔筋都没有反应。当然,这筋骨内脏炼制的武器也没有特殊之处,随着“男尸”身体的复原还会消失。
直到第五天,慕容枝的府上接待了个神秘贵客,T的身影是突然显现在太子府门口的。不同于任何轻功,T着实是凭空出现的。这位将一只匣子交给慕容枝后再次消失。
慕容枝收到匣子后,迫不及待地领着无寐再次往偏房去。
匣子里的正是折仙草。它通体雪白,花上生浅浅的绒毛,果实呈天青色,透光,微微发亮;可以说它一看就非凡物。
传说将茎叶给神力者吃下,而后花果为谁人服下,谁人便会得到前者的神力。
慕容枝亲自将花果与茎叶分开,在不伤花果的情况下紧攥着;而无寐接过茎叶,将它们捣成糊喂给“男尸”。
等“男尸”彻底将茎叶入腹,慕容枝道一声:“海国再也不用忌惮景王了!”T这时才有些动容,眼睛圆盯,似乎是想起了鹿国景王带军与自己抗衡的样子。对方那时还是郡王,自己无论如何设计都能被T的神力看透,若不是鹿王和鹿太子的牵制,慕容枝毫不怀疑海国会灭在T的手上。
想起这些,T更加果断地吞下花果,激动得手臂发颤。
折仙草的花微微发苦,果实则没什么味道。慕容枝看着“男尸”,静静等待。
可没有丝毫变化,“男尸”的神力没有转移到T的身上。慕容枝正疑惑着,“男尸”的面部突然异动——祂皱起了眉,手脚动了动,似是要苏醒的样子。
慕容枝心脏一震,浑身发毛。T预感不妙,但没等T反应过来,眼前一花,被无寐纵身扑倒。
只见另一边,床上的“男尸”闭目坐起,刚刚放下自己的手。
而慕容枝之前所在的位置,空气无声地扭转变化,那一圈地板在瞬息之间腐朽毁坏。
慕容枝心脏一息停跳,手心冒汗,呼吸急促: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快走!殿下。”无寐将慕容枝往门外推,掏出一双判官笔一眨不眨地警戒着“男尸”的动作;慕容枝知道此间危险,但仍不肯轻易离开,驻足在能看见屋内光景的地方。
“男尸”缓缓翻身,站了起来;T的动作很呆滞,像部件缺油顿塞的机器,所以T很慢很慢地,过了许久才站到地上,并向前走了两步。
然后停下来,睁开了眼睛。
无寐没忍住惊呼出声。无T,实在是这双眼怪诞异于常人——在这两方小小的空间中簇挤无数如米粒大的眼睛,都是黑白分明,密密匝匝;而这所有的眼珠都凝望着无寐。无寐从没有这么恐惧过,T几乎失了行动的能力,经脉犹如被冰寒淬过,不由自主地喘息。
祂再次抬手。
无寐知道差距悬殊,扔下判官笔俯身跪地,T叩首急道:“是小人胆大包天,冒犯了……”T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敬称,只能道,“……您,是我一人之过,无寐愿以命相偿。”无寐深呼吸几次,捡起掉落一边的判官笔朝自己脖颈捅去;T只希望这“怪物”沉睡时没有神志。
可T们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神,对祂的能力没有概念。这既表现在T们无知无惧,戕害神的身体;又表现在,T们不知道,神祉大陆是太窠神留给孩子们的遗产,这些神子能洞悉这大陆上的一切。
祂放下手走了出去,而祂身后已化为废墟。无寐在自戕之前就迅速衰老生命枯萎,死时面容如耄耋老人。眼珠如金鱼鼓大圆睁,半张着干瘪褶皱的嘴,最后一口气还没呼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