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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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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姑娘是大理寺卿的孙女,父亲是军中的一个裨将。
十一月,大典举行,百官见礼。
那姑娘穿着大红喜服,遮头盖面款款走来时,陈锡竟一时不知用何等表情、何等姿态从容面对。直到新娘子身边的婆子,一个横眉吊眼的老妇低声提醒时,陈锡才回过神来。
T轻轻地接过了那不经世事、不染凡尘的手掌,又湿又软,像抚摸一朵云;T深吸一口气,带着对方走上了那泱泱丹墀。
在两人正对众人时,百官齐齐跪拜,贺词像是闷雷在脚底炸响。
之后,两人单独进入宗庙,向祖宗先辈拜谒,告知此事。
再然后,相携来到大殿。歌舞升平,酒肉流转间,陈锡的意识仿佛放飞的风筝,一直飘在身体的前面。T看见划拳行酒,闹闹咂咂,声波整个揉成了不可阻挡的威势,像捻缝一样,直接把耳叶涂平了;从耳朵开始,到太阳穴,到头顶,到四肢末节,到前胸肚腹,突然地疼痛起来。
T像是才回过身,又像是倏然回到了身体里——只有一瞬。T发现“身后的人”摔倒了,T的侧脸磕在桌案边上,整个身体像一摊流水那样放倒,渐渐滑落到了地上。
地上有厚厚的毯子,倒是不疼,就是刺得人皮肤生痒。“风筝”的轴线放倒了,“风筝”也走不了了,T歪过头看着许多人七手八脚地将地上的那滩人抓、拽、提——总之不是扶,因为所有人都七倒八歪的,像一簇无法站直的筷子——然后,在这时候,就在T们像一堆面条一样拉拉扯扯、缠绕搅动的空隙里,殿外一人像笔直的松那样快步走来,T引起了“风筝”的注意。
“风筝”看见T朝着那群乱毛线走去,一双大掌果断、坚决地将一些外围的部分分开,T像一只势不可挡的利刃破开了乱局。然后,“风筝”以一种意识都不可及的速度,犹如一只拉长的皮筋的一端朝着它的另一端弹去那样,回归了身体。
在T的身体里,感知仍然模糊且夸张跳跃。T觉得自己像是靠着一座山,身边云催雾趱,惊掠起一阵阵凉意。
云雾突然更快,载着T的山生起一丛丛茂林,T好像躺在树根处,云雾在距T很远的地方流走。
T就这样安逸地打了个盹。
等到挨上柔软的被褥,暖意渐渐充盈周身,陈锡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温暖、干净的手,正在轻柔地打圈揉按着T的头脑。
T又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陈锡还是闷晕得项上头颅似有千斤重,那张大床上一个面容和善的姑娘与T齐肩并躺着。
王后名叫虞轻轻,五官不是很精致漂亮,但长相大气。T的脸型圆润,眼睛狭而细长,长眉浓黑;鼻梁英挺,鼻头微微下勾;嘴唇薄而形状板正。
陈锡的动作渐渐也惊醒了T,虞轻轻音色意外得好听,说话有种拘谨内敛的意味:
“王上……”
陈锡看了看周围情况,明白自己昨日喝得太多,人事不清,没有发生什么。虽然心中模棱两可地勉强有着那种准备,但到底T还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嗯?”
虞轻轻似乎是想起什么,面色有些怪异:“王,王上,昨晚有位大人送您回来,并托我转交您这个。”
T快速穿衣下床,将一只质地通透但看不出材质的白色盒子递给了陈锡。
陈锡接过盒子,满头雾水:“哪位大人?这是什么?”
“妾身也不知T是何人,但想必是参加宴会的大人吧。”虞轻轻说着有些羞涩,“T说,这是庆贺您新婚的礼物。”
陈锡打开了那只匣子,一瞬,内里之物透了满室的白光。
虞轻轻也看见了,轻呼道:“啊!竟是神物么?T倒是有心。”
同样看不出质地、但明显流光溢彩的粉青色绸缎中,躺着一只半掌大小、长方形状的玉牌,通体剔透,散发着莹莹的白光。其上没有任何镌刻,只是尾端坠了只殷红的穗子,穗子上串着几颗符文怪异的木珠。
陈锡拿起了里面的字条,其上所书果然是神语。
“咦,这些是什么字?”
陈锡已经顾不上为T解惑了;不出陈锡预料,这种东西只有吟稣才能拿来随意送人——
“*********,**************(把它带在身边,凡力将无法危及你的生命。)
***,(附,)*********(不可赠予T人。)”
陈锡莞尔一笑,向虞轻轻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恕臣妾罪过,在未经您允许的情况下见了外男,还与T交谈了几句。”虞轻轻说这话时有些畏惧,“但王上既然问起来,臣妾不敢不答——那人……着实是世间少有的英俊貌美,臣妾不知如何形容。”
陈锡点头,心想:那就是T了。可为什么,T不愿见我呢?T明明并非那般繁忙不是么?
“T……还有说起什么吗?”陈锡问。
虞轻轻想了想,道:“没,没有了。”其实是有的,但虞轻轻不知怎的,心里生起一股古怪的情绪阻止了T将此话一五一十地告知T的丈夫;T想,可能是那句话所带有的、在T看来称得上奇怪的神情,因为没有人与T共同在场见证,与T分担这等其实令人有些难堪的情绪,而单单是说出那句话却无法将更多的囊括。T就因此缄默了。
那句话是——当然,T在反复地回想——“……请你好好对T。”
看起来很普通不是吗?虞轻轻想,像是所有在千百人口中吐出,频繁得就像“节哀顺变”一类的词语一样,在特定的人和特定的场合上总会触发。
但那不一样的。虞轻轻肯定着自己的结论,仅仅的六个字又如何能概括那种,出现在那位俊美得就像天神一样的男子那时脸上的、足以打动世上最铁石心肠、最冷漠无情的人的情感呢?可能是因为T实在好看,也可能是深沉又复杂的情感本身就有这种魅力,虞轻轻几乎是瞬间就与对方共情了,T的心也沉重得疼痛起来,T明白那是悲伤。但悲伤也许不代表男子也同样悲伤,虞轻轻能看出,T似乎落寞、无精打采,与自己对话中呛出的苦味儿,虞轻轻清楚地闻见。就像看见孱弱的美女捧心蹙眉时,男人所产生的情感一样,虞轻轻面对这样的T,也难过伤悲。
这也是T不能告诉王上的原因之一。T不能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有一分暴露这种情感的机会。
虞轻轻看着清俊的丈夫,心中生起极大的恐慌。T甚至厌恶起昨天那个男人了,厌恶T出现在自己眼前扰乱了自己的心神。T几乎迫切地想要从丈夫那里获取些什么,于是T依偎了过去,一双藕似的臂膀环绕住对方的肩颈。
陈锡吃了一惊,T立马站起身来推开了虞轻轻柔软的怀抱,并正色道:“王后,时候不早了。”
虞轻轻放下手臂,露出因为勉强而难看别扭的一笑。T看着男人穿衣系带,有一瞬间,T清楚地知道,自己明明可以上前帮忙的;但被拒绝的难过情绪已经席卷了T的心,使得T几乎不能动作。
陈锡穿好衣服,将那只玉牌从盒中取出塞进领口;然后朝T瞥去一眼,径直走向殿外。
这一眼令虞轻轻苦思冥想,有一刹那,T觉得王上仿佛与自己一样,亦是手足无措。
在虞轻轻之后,许多秀女被选进后宫。陈锡一一考察过,在仔细思量之下,决定把龚楚臬的抚养权交给虞轻轻。
十二月,陈锡宣布了将龚楚臬正式更姓、归入石家族谱的事。令朝中众人大为震惊。
龚家人奋而与陈月恒几人对抗良久都无法办成的事,就这么轻易地被提上了日程。
次年二月,石楚臬被封为太子。
而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前文提过,明国的新王柳思随为云拂月所杀。那位新王是柳道之费尽心力培养的接班人,T为人仁义正直,文韬武略,颇得人心。
在T死后,柳道之的次子柳懿继承了王位,这个次子原先因着有长兄在,不思进取、纨绔调皮,再加上T不像兄长一样与柳道之同上战场多年,端得是目光短浅、胆小如鼠。在彻底接下担子后,忙不迭地就重起了“明平之盟”,使者团在十月太王太后寿辰时便进京了。
这次,T们不像上回那样毫无诚意,而是真把柳道之生前的心肝宝贝、柳懿两兄弟的亲妹妹,华阳公主柳盈儿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