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主角不当也罢》剪草木影

73、第七十三章

　　龚楚臬醒来之时，陈锡正坐在床前撑着下巴端详T。龚楚臬一瞬清醒，骨碌着眼左右顾望，神情紧张。
　　“看什么呢？”陈锡笑问。
　　龚楚臬咽了口唾沫，道：“王……王后娘娘，T，T不在吗？”
　　陈锡点头：“这儿就你我两人。”
　　“那我要去找T。”龚楚臬翻身下床，低着个头像是要用头颅做钻，一鼓作气冲将开来。陈锡急忙将人拦住。龚楚臬撞到T怀里，被两只根本无法抗拒的胳膊困住；T两手一推，叫道：
　　“你走开！”
　　陈锡道：“嘘，嘘，安静点！——你很讨厌我吗？”
　　龚楚臬拧着个脖子，面皮绷紧了；看得出T有些生气，但兀自酝酿着，也不答话。
　　前几次见面都在虞轻轻的陪同下，所以陈锡还真不知T对自己的看法；T想了想，决定以虞轻轻为切入口挑起话头：“王后对你怎样？你喜欢与T相处吗？”
　　龚楚臬转过了头——T有点少年老成的味道，至少T的经历使T比同龄人成熟多了——此时T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锡；T始终畏惧着，但还是将话有条不紊地道出了：“喜欢怎样？不喜欢怎样？——王上，我不想得罪你，但你假惺惺地来这一套，连我这个小孩儿都看得出来。”
　　陈锡愣了愣，想起自己虽然心里已经决定了，但还没正式给T名分；这样一来，在对方眼中，T便是用来对付太王太后的工具罢了。想清楚这些，陈锡说道：
　　“楚臬——允许我这样唤你吧？——你应该能知道，‘王后’在后宫中、朝堂上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吧？我将你托付给王后抚养，其居心，大概没有坏到你想的那种地步。”
　　龚楚臬撇撇嘴，道：“反正你们所有人都一样。”
　　T面色红润，四肢结实，陈锡想着虞轻轻应该没亏待T，也就放弃了这个话题；看龚楚臬神态倔强，陈锡有些头疼，实在不知怎么与这孩子“破冰”。T平日还是太忙，能与龚楚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今天你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个嬷嬷到底哪里做得不好？”陈锡想了想，还是顺着心意说了。
　　龚楚臬皱眉——T的眉毛又粗又浓，纠结起像两只毛毛虫：“我不想说。”
　　“为什么？”
　　“你又要怪我了，”龚楚臬扯了扯嘴角，“我上午都看见了。你和王后娘娘因这事吵了一架。”
　　陈锡道：“你放心，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指责你。你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告诉我，特别是你怎么想的，具体又是怎么起冲突的，不要添油加醋。没准我还能帮你呢。”
　　龚楚臬撇开了头：“还能有个什么原本。不就是我贪玩坐不住、不想学嘛！”
　　“真的吗？”
　　龚楚臬道：“王上，你们与我这个小孩儿的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那你说说？”
　　“比如说，你们长得高，看得更高更远。”
　　陈锡点头：“是这个理儿。”
　　龚楚臬见T没打断自己，反而一脸认真，又撇了撇嘴，最终说了下去：“所以我能看到的东西，在你们的眼中被缩小或者直接湮灭了。”
　　“那你看到了什么？”
　　陈锡不知什么时候起，蹲了下来；不再用臂膀揽着龚楚臬，而是轻轻拉着T的手。
　　龚楚臬很少这样与T人对视，一时竟有些羞赧：“T因为T比我懂得多，而傲慢、趾高气昂——你们很多人都这样。我是世子，好像位置比很多人高；但我只有六岁，同时有些人也觉得我非常好糊弄。”龚楚臬面对着陈锡信任、温和的目光，反而更加谦逊和具有反思了，T又连忙补充道：“当然，我可能也有错，只不过我看不见罢了。”
　　陈锡点头：“我应该能够理解。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些解决方式呢？”
　　龚楚臬愣愣地摇头：“我不知道。”
　　“你想不想和一些同龄人相处？我可以给你招几个伴读。”
　　龚楚臬眨了眨眼：“可以吗？——但我想，会不会并没有作用，那样也许会引发一些其T的问题。”
　　“但可以试试，对吧？”陈锡道，“还有，嗯……很多人不会把小孩子当作一个平等、完整的人来看待，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是T们做得不够好——当你清楚这一点，并将它纳入你之后的行动法则之中后；那么在现在，当你面对着这样的T们，也许会释然一些。”
　　龚楚臬明显没有听懂。
　　陈锡想了想，用更通俗的方式解释了一遍：“比方说，当你的成绩拿到甲等时，你会不会对其T乙等、丙等的人有着那么一些骄傲的心理？”
　　龚楚臬点头，但道：“我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如果做人是一次考试，T们傲慢对你，你却能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以后做到知行合一——那么你是不是优与T们、比T们厉害？换句话来说，当你能比T们取得更优秀的成绩时，差生的调侃与蹦跶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反而会激起你对自己的骄傲？”
　　龚楚臬点头：“就是说，T们都是垃圾！”
　　“……”陈锡，“也，也不能这么说……”
　　龚楚臬又垂着头思考多时，道：“你，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陈锡笑了笑，道：“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你的出言不逊？”
　　龚楚臬没有说什么“T们本就是奴隶、下人，主子责骂几句又怎么了”之类的话，令陈锡松了一口气：
　　“我反思，我当时怒火中烧，哪顾得上出言逊不逊。”
　　陈锡点头：“那你……”
　　“但我不想再理T了！你别让我去道歉！”
　　陈锡道：“我会嘱托王后给你换个老师的——但楚臬，错就是错，你不能因为T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就降低自己的品行啊。”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要去道歉，不是因为要为T挽尊，而是你要做个过而能改、讲理的人。”
　　龚楚臬道：“我知道了。你总有那么多大道理，我算是被你套进去了！”
　　陈锡笑着揉了揉T的头：“好了，去找王后吧。”

　　这天的事情还不少。陈锡从翊清宫出来，到自己的宫内批阅奏折到晚膳时间。用罢晚膳，T紧接着就摆驾去了百懿宫。
　　T寻思着，这戏也演扎实了，提前些应该无伤大雅。主要是陈锡不敢再拖延了，因着今天的事，怕后宫的妃子们再给T横出些枝节。
　　柳盈儿傻得可爱，从不知陈锡的爱是与T做戏。T的家人因着危难存亡抛弃了T，没了爱T的父亲与哥哥，成亲时都没人与T说道压箱底的事物，T什么都不懂。
　　陈锡看着T笑盈盈的脸，想到与其说T把自己当作丈夫，不如说把自己当成了又一个哥哥。
　　“……王上？王上？”
　　陈锡回过神来，笑道：“盈儿，怎么了？”
　　柳盈儿道：“你的魂被猫头鹰叼走了吗？发了这么久的呆，盈儿说的你都没听见吗？”
　　“抱歉，盈儿，有些事挺烦恼的。”
　　柳盈儿点头，很认真地道：“盈儿知道的，父王和大哥也经常这样。”
　　“你说吧，我不会再走神了。”
　　柳盈儿道：“武姐姐说我什么都不会，挺笨的，”T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盈儿便找白管事学了一手，”T扬了扬手上的物件，“这是盈儿第一件绣品，送给你。”
　　T口中的武姐姐是赵婕妤宫中的一个答应，与赵婕妤属于一丘之貉，专给柳盈儿找不痛快的；而白管事便是前相国府、今云蔚公府的白夫人，在陈月恒去后，白夫人闲不住，也跟着陈锡进宫了，现在在后宫帮着虞轻轻打理若干事宜。
　　陈锡接过那鲤鱼戏水纹样的团扇——T能将这认出来，全赖这橙红的鲤鱼绣得实在精致，与湖水、石头浑不像一个次元。一看便知出自何人之手。
　　陈锡道：“厉害，初次尝试便能绣成这样，盈儿大有天赋。”
　　柳盈儿闻言憋笑一阵，眼睛骨碌碌地转；最终还是破了功，“噗”地大笑出声：“哈哈哈……王上笨死了！都说了盈儿愚钝，是绣不成这样的。王上可能光看那灵动的鲤鱼了，”T伸出根白嫩的手指指向鲤鱼的下方——那是一片杂乱又粗糙的线，“这些才是盈儿绣的——是不是糟蹋了好好的料子？”
　　“哪有，只要你高兴，就是值得的。”陈锡作仔细端详的样，“嗯……鲤鱼灵动，湖与石头也没那么差劲。起码很独特，有种粗犷的感觉。”
　　柳盈儿又笑了：“哈，王上，还说不差劲呢！我绣的是纸鸢，哪有什么石头！”
　　“哦，原来是纸鸢啊……”

　　两人就这样闹腾一阵，柳盈儿困了，上床时还要陈锡陪着T与T说话。
　　陈锡只得坐在床边，牵着T柔软的手；两人的声音如细语呢喃，直到柳盈儿彻底被瞌睡虫掳去，轻轻地打鼾。
　　陈锡小心地放下T的手，唤道：“师姐。”
　　云拂月昨日才赶回来，此时又是一个筋斗从窗外掠进：“你要行动了？”
　　陈锡的计划T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便也不用T多解释，只是道：“麻烦你刺我一剑。”
　　云拂月也不二话，亮出匕首上前比划：“刺哪里？”
　　“只要不直接结果了我，随你发挥。最好，”陈锡比划了下，“最好从下往上刺，捅我的腹部。还有，”T提醒了一句，“这匕首没有什么能查到你的信息吧？”
　　云拂月道：“放心，早就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