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主角不当也罢》剪草木影

77、第七十七章

　　林乙刚过而立，是个颧骨与太阳穴似鸡蛋样凸出的中年人。T的身形在武人里算是瘦削的，手长脚长，高逾八尺，须发黑亮粗硬。此时T拄一把重剑站在营地里，周围兵士匆匆忙忙，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但其实，林乙这个人挺好说话的，不喜不贪不嗔，似乎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不必在乎。
　　T的长史与副将齐齐上前汇报情况。副将道：“将军，末将已按您的吩咐，增添了对五斗营的防护。”这五斗营是明军的粮仓所在。
　　林乙点头：“警戒呢？”
　　“已经加大了巡视范围，目前没有发现异状。”
　　长史说道：“将军，属下还是不太放心……”
　　副将摇了摇头阻止了T的话语，道：“将军自有打算。”
　　林乙转身进入营帐，两人跟随而入。
　　副将捶了下桌板：“芮九娘那小贱蹄子此招倒是玩得妙！”
　　林乙笑了声：“你就认定T们有诈了？”
　　“难道不是吗？”副将的声音矮了下去，“将军，难不成……”
　　林乙摇头：“三七开吧。”
　　长史插话道：“那，那将军您有把握吗？”
　　林乙看T：“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啊——芮九娘设计教我不得不带兵出关，以退为进，现在我在明敌在暗，要迎招很难啊！”
　　三人都知道，那“不得不出关”的意思。三座城池久久不收复，朝廷哪管你据关耗了敌军几日？特别是，现在平军都“撤兵”了，眼瞅着便要彻底将三城纳入平国疆土了，上头还坐得住？
　　长史哽了哽，没说话了。
　　林乙倏地提起重剑，剑身出鞘一尺又快速落下，发出“砰”的铁石相击之声：“不能被T们主导啊！备好行装，今夜出战！”

　　明军前锋摸近朴城，试探性地打响了第一战。
　　陈锡半夜里被轰隆的声响吵醒，急急穿好衣服；和芮九娘对视一眼，道：
　　“倒没想到，林乙先手进了攻。”
　　芮九娘道：“T应该察觉到了什么。”
　　“没关系，”陈锡道，“我们早就布置好了，不怕。”
　　两人速速来到城墙上，低下火簇投矢乱飞，雉堞的一角已被毁坏，火苗正在四处萌发。
　　芮九娘迷虚着眼，凭高仔细一看，道：“主力军不在这儿。”
　　“林乙当然不会傻到来直接攻城。”陈锡道，“我们先按捺不动，勾引一下。”
　　于是，夜里这场仗，只城内平军反击作战，其余似乎并未有异动。

　　三日后，明军阵列里出现了一头头火炮，那庞然又阴森的巨口望来生怖，对准了朴城城墙。
　　芮九娘道：“这是明军主力了。”
　　陈锡点头：“嗯，T们等不了了。”T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特制的火铳——这东西，是云拂月给T的，据T所说，声音巨响，方圆十里都能听见——陈锡扣开了机关。
　　“轰——”一个鸡蛋大小的火种冲上天空，爆炸成浓烟滚滚的一团。
　　陈锡的耳朵被震得生疼，两方兵士在这爆炸时也静止了一瞬。
　　“哈！”芮九娘骂了句脏话，“这玩意儿还真闹人。”
　　“迎战吧。”

　　平明两军厮杀正酣，战局焦灼之中，林乙挥舞着T那把重剑在马上劈砍，领军生生将平军队伍撕开一条豁口。
　　骏马在T□□“呼呼”地哈着气。突然，林乙一个转身，与一位颏下无须、面容白净的青年人对上了脸，那人眼帘下垂，刚好避开了林乙的视线。
　　林乙大惊，一身铁甲下遒劲的肌肉倏然爬起冷汗来。T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大子死在谁人的手下——那个前途无量、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啊——平国的王上，是近些年才崛起的一个神力者，T到达了此地的战场上，而自己却没有收到半分消息！
　　这就是你们的阴谋吗？
　　神力者与普通人，有着一条无论如何也跨不开的鸿沟。即使T自己也有神赐。林乙咬了咬牙，收紧双腿御马主动靠近了陈锡。
　　陈锡还是持着一柄红缨枪——T听见异动，转过了头。
　　马在哀鸣，陈锡被颠得脑子一晕；马匹轰然倒地，陈锡收紧腰腹，急忙滚地躲过了砸向T的重剑。那一下砸得极重，激起了一阵小型的尘暴，陈锡的耳朵嗡嗡鸣响。
　　T凭刚才那一下，已看出了武力悬殊——如果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话，那么力量练到了极致，也可横扫千军，绝无破绽！若是陈锡能使用银剑与之周旋的话，那还可比上一二，但现在——陈锡果断抛下红缨枪，手臂急展，地面“吭吭”闷响，由远及近倏然赶到——
　　一条成人腰腹粗的藤条猛地破地而出，林乙以剑作轴，翻身避过——可肩头脸颊处，已被狠狠刮擦下一层皮，露出血肉肌理，显得T的脸更加凶悍。
　　陈锡手腕平挥，藤条急转，将周围几个明国将士掀翻出十几丈，血在半空中便溢洒一些。
　　“天……天……老天啊！”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
　　即使是平军的兵士们也吓得不清，见着此等非人之力，下意识地逃窜，只愿离得远远的。
　　而陈锡自召出藤条以来，没有一刻不受着难熬的痛苦——那就像是在刮骨疗伤时，还要集中精力，脑中所思所想不能有丝毫的谬误。
　　T只能加快速度——藤条已经快到非人眼能跟随触及到了，但林乙依旧避过了。T的感知敏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T已经是在用意识推断而非单单是感官测查了。
　　林乙渐渐离远了陈锡。T想起了自己的使命，T暂时还不能死！
　　但这时，明军阵列里发出凄惨的吼叫：“后……后面也有敌军！”
　　“敌军包抄了我们！”
　　“艹！”林乙发出一声咬牙的气音，使劲全身力气加速跑向了车架；T手臂一搭，翻身跃上，急挥旗帜发号。
　　但明军还是乱了。绕后的平军简直是在收割，六神无主的明兵一片片地倒下。

　　林乙好容易才整好残队，撤后遁走。
　　陈锡收了神力，和芮九娘领兵追了上去——芮九娘因着腿脚不便，一直坐在后方观察战局、发号施令。
　　明军好容易从隘口退入，却见营地黑烟沉沉，平军红艳的旗帜插满了各个角落。
　　“难道……难道平军已经攻占了关隘？”
　　众兵士议论纷纷，均是恐慌不已，军心已然大乱。
　　这时，后面的平军已经追上，又是一场惨烈的厮杀，此时战局已不可避免地往平军方面倾倒。
　　赵澜从层层帐篷间走出，打眼便见林乙。
　　林乙也看见了T，目光死死地黏在T身上，听风避开攻击，一剑杀死了面前的平国兵士：“是你……”
　　赵澜近了T的身：“好久不见。”
　　林乙嗤笑一声，又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地感叹：“你不是……不上战场了吗？”
　　赵澜笑了笑：“没办法，小五走了，我要替T看着T的家人。”
　　“哦，陈先生。”林乙点点头，扯了扯嘴角，有点释然的意思；T脸上的神色始终悲哀，“你动手吧！”
　　赵澜摇头：“二十年前，你父亲手下留情，放过了我——我不会杀你。”
　　林乙大笑出声，连说了三个好字，扭头纵身再次没入了混战。

　　赵澜静静地等候着，T周身的气场无人胆敢招惹接近——明平两军制服在T眼前交替显现，很快，倒地的人越来越多，明国的兵士越来越少。或被杀死，或投降就擒。
　　在这一方天地间，血腥味浓重到空气都似被凝结成为实质。终于，胜负落下了帷幕。
　　陈锡欣然走近赵澜——T心里正喜悦着自己第一次大幅度地使用神力后没有立刻晕死过去——突然，头顶的山上发出“砰”的爆鸣声，声音持续了很久。
　　众人在此刻不约而同地抬眼，正见关隘的右侧，那座合众山的半山腰出现了巨大的烟尘，然后在一阵“隆隆隆”的沉闷声响中——
　　山头斜斜地倾颓下来。
　　我去！我去！我嘞个去——
　　陈锡简直想哭，心头最后一个念想是：你早不塌晚不塌，怎么刚好就现在……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