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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酆都宋家· 1 ...

  •   宋岁与宋年是一对双生子,两人同时降世,后来却是完全不同的命运。

      按理来说,宋岁与宋年这一世应该都会过得很好,母亲是诗礼人家,能教孩子读书写字,礼义廉耻,而父亲是青年富商,能供孩子不愁吃穿,生活富足。

      外人都觉得宋家的孩子定然过得很安逸,外人认为,宋年真是投了个好胎。
      可是,当事人与事外人的见解往往不同。

      宋夫人出生书香家世,然而产微业薄,无奈嫁予商贾。
      宋夫人不喜欢她的丈夫,虽然她的丈夫从未苛待过她。

      宋夫人是一个极为严肃的女人,也是一位要求极其严格的母亲。
      这份严肃与严格是家传的,要对得起世家的称号,就必须严格要求。
      传统的封建礼教下禁锢生成的人早就有了一套极为严苛的行为准则,这根深蒂固的世袭刻板早就融入了骨肉,无法剥离,而宋夫人,就是这其中的一个代表。

      相比于宋岁,宋夫人更喜欢宋年,原因也很简单,只有男子才能传宗接代,只有男子才能成为延传香火的家族继承人。
      而女儿就算再出色,那也是别人家的,远不如儿子来得亲。
      但是,这份喜欢,只是相较而言,其实,宋夫人并不喜欢她的两个孩子,因为这两个孩子长得像他们的父亲,而她不喜欢两个孩子的父亲,尤其是宋岁,那双眼睛,那双黑亮的眼睛,和他们父亲生得一模一样。

      很小的时候,宋岁和宋年就能看出来,母亲不大喜欢父亲,他们不知缘由,但是,他们喜欢父亲,因为在他们看来,父亲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宋年与宋岁的名字是父亲取的,父亲不如母亲读的书多,但是,父亲为两个孩子取了他觉得很好的名字。
      父亲为他们取名为“年”“岁”,男孩儿叫做“宋年”,女孩儿叫做“宋岁”,年年有余,岁岁平安,年年岁岁,长长久久。

      宋岁与宋年是一对双生子,宋年自小身子骨弱,自出生起便只能在家里静养,足不出户。而宋年的身体健康得很,她经常跟着父亲外出,看父亲与人谈生意,做生意。
      宋岁与宋年十分要好,儿时,宋岁见宋年无法出门,突发奇想道,她代他出门!

      怎样代替呢?
      很简单,宋岁顶着宋年的名字出门。

      当宋岁提出这个新奇的想法时,刚吃完苦药的宋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宋岁见宋年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将手中的蜜饯塞进了宋年的嘴里。

      这是一个无厘头又幼稚的游戏,但是,两个小孩都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这个游戏对于这两个孩子来说,有更深刻的意义,只是他们那时太小,没办法说清这些深刻的意义。

      自那之后,宋岁就是宋年的眼睛,宋年的耳朵,自那之后,宋岁就是另一个宋年。
      每次去外面,她都会认真地听,认真地看,认真地记。
      她知道宋年没办法亲自来这里,所以,她想尽可能地讲给他听,不想让他觉得太过缺憾。

      所以每一次回去,宋岁都会把自己在外面的所见所闻讲给宋年听,都会精细挑选一些小零嘴,小玩意带回去给宋年。

      宋年自小乖巧懂事,即使生病难受,即使汤药很苦,他也不会乱发脾气,不会大吵大闹。
      他能活动的范围很小很小,而每一次,宋年的到来,就会让他看到外面的世界,看到他不曾见过的美好繁华。
      宋年很知足,就算没办法出门,但是能有宋岁陪着,他也觉得满足。

      宋岁和宋年这对双生子十分要好,虽然母亲对他们不冷不热,但是父亲待他们很好。

      父亲并不觉得女儿一定要穿裙子,学刺绣,只要孩子感兴趣,好奇发问,父亲都会耐心解答。
      宋岁对父亲做的事儿很有兴趣,为了出行方便,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穿裙子了,她会穿着简洁方便的裤装跟着父亲到处跑,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见了许多的人,见了许多的事。

      宋夫人很反感宋岁作为女儿完全没有女儿该有的样子,宋岁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她有了个好主意,并且,她还将自己新奇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还答应了。

      于是,在那之后,当旁人问起父亲带着的这个小娃娃时,宋岁和父亲都会说她是宋年,是个男娃。
      久而久之,外人便一直都是以为宋家只有一个孩子,是个叫“宋年”的小公子。

      对于宋岁这种顶着宋年的身份出去抛头露面的行为,宋夫人没有再计较。
      而宋岁也就真正地成了另一个宋年,她不但做他的眼睛,还将他的名字告诉了外面的人,是她帮助他真正地存在,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宋家的小公子宋年,而这个代价就是,“宋岁”,一点点地消失。

      宋年与宋岁是双生子,他们联系紧密,但很多时候,他们仿佛成了鲜明的对照,仿佛是一个人,活成了两种样子。

      宋年体弱多病,大多都在家休养,与宋夫人的相处时间较多,宋夫人也偏爱宋年。
      而宋岁则是跟在父亲的时间比较多,跟父亲比较亲近,对母亲总有一种从小养成的敬畏。

      虽说宋父与宋岁的相处时间较多,但是,宋父从未冷落过宋年,每一次外出,宋父都会精心挑选礼物给宋年带回家,两个孩子都是亲生的,两个孩子他都喜欢。
      宋父也安慰过宋岁,让她不要怪母亲偏心,因为宋年身体不好,所以母亲对他的关注比较多。

      宋岁并没有觉得委屈,也没有嫉妒过宋年,这让宋父很欣慰。
      在发现宋岁所展现出的惊人的经商天赋后,宋父更是不遗余力地教导,给宋岁尝试的机会。
      而宋岁也没让父亲失望,她一直学得很快,她做得很出色。

      宋岁让宋父感到欣慰,而宋岁也从父亲身上学到了很多。

      儿时的宋岁在第一次听到“穷人气”这种东西的时候,十分不解。
      小宋岁上前理论,难道,这些富商生来就是富商,难道,他们的父辈,祖辈,没有贫穷过吗?

      这样直白的反问引得富商勃然大怒,那一次板上钉钉的生意也因此被搅黄了。

      小宋岁知道自己闯祸了,她愿意接受惩罚,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的道理讲错了。

      父亲没有惩罚她,父亲告诉小宋岁,很多生意人不能讲道理。
      父亲说,和气生财。

      那时小宋岁不大能理解,她反问,可是,那人的观点是错的,错了难道不能说吗?

      父亲说,这世上,有很多三季人。

      小宋岁不懂,于是,父亲给小宋岁讲了一个故事。

      一日,一高人门下的一弟子正于庭前洒扫,忽有一客来访,客问弟子,一岁几季?
      弟子回,一岁四季。
      客摇头,失望道,错,一岁三季。
      弟子欲争,恰高人出,客问高人,一岁几季?
      高人答,一岁三季。
      客欣然而归。
      客人去,弟子不解,问:奈何一岁三季?
      高人曰:蚱蜢为夏虫,春生而秋灭,未曾见过冬。
      弟子似懂非懂。
      高人笑曰:春生秋灭之人,岂知有冬乎?汝若与之争,明日不能已也,益乎?
      弟子顿悟,世有三季人也。

      当时的父亲讲完后笑了,父亲并没有因为生意被搅黄而大发雷霆,父亲又说了一遍,他说,这世上,有很多三季人。
      当时的宋岁似懂非懂,而父亲则摸了摸宋岁的小脑袋,笑了笑,他说,以后就明白了。

      父亲告诉宋岁,讲道理也是要看人的。

      再后来,宋岁在母亲让她背的书上看到了这样这一段话,“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那时,宋岁看着自幼浸染在书香中的母亲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母亲很博学,她知道这句话好在哪里,她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她还知道这句话作者的平生。

      可是,不一样的。

      宋岁想起了父亲的那个故事,父亲可能不知道这个故事的起源,可能不知道这个故事流传的经过,但是,父亲懂。

      宋岁忽然觉得,母亲只是背过这段话,而父亲可能没有读过,但是,父亲却能理解这句话的分量,因为宋岁从父亲身上体会到了这些文字的重量。

      那时的宋岁只是有这种朦胧饿感觉,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有去深想这之间的区别。

      那时的宋岁还只是个孩子,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宋岁的童年过得很充实,她跟着父亲去了很多地方,她听父亲谈了许多生意,她见了许许多多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宋父早丧,年纪尚小的宋岁不得不挑起父亲的担子,支撑住整个宋家的家业--

      那时的宋岁其实很迷茫,父亲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父亲更像是一个明确方向,一种坚定的支持与一种安全的依靠,如今,父亲没了,宋岁的方向没那么明确了,宋岁没办法得到坚定的支持与安全的依靠了。

      那时的宋岁,迷茫又痛苦,无力且逞强。
      她不可能逃避,她只能被推着前进。

      突如其来的担子压在宋岁身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是一段苦不堪言的时期,那也是她从来不会向任何人提及的困苦曾经。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她还是挺过来了,挺好的,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没了父亲,终究还是会有缺失,会有缺憾。

      年幼时,宋夫人就不喜宋岁,宋夫人曾经说,是宋岁在娘胎里不安分,害得双生子的宋年身体不好,后来,宋父离开,宋夫人认为是宋年克死了宋父,于是对宋岁愈发没有好脸色。

      宋夫人厌恶宋岁,但是,宋夫人又不得不依靠宋岁,因为是她以“宋年”的身份接手了家业。

      宋夫人对宋岁说过,她现在的宋家家主的位置是暂代宋年的,迟早有一天要全部还给宋年。

      宋岁听着母亲的话,没有回嘴,她沉默着,她的心里其实有些难过。
      以往都是父亲安慰她,而现在,那个安慰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宋年与宋岁是双生子,双生子之间总是有着某种特殊的感应,宋年能够感觉到宋岁的心情,更何况,宋年也知道宋夫人的性子。
      宋年总会在宋夫人离开后安慰宋岁,他说,他们是双生子,是一家人,她和他都是父亲与母亲的孩子,不管是谁继承家业都无所谓的。

      嗯,不管是谁继承家业都无所谓的。
      宋岁没在这件事上执着,宋年说得对,他们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若是母亲真的那么在意,到时候,等宋年身体好一些,有能力担负起家业的担子时,她愿意把位置让出去。

      世人口中的宋家公子是宋年,而不是她宋岁,虽然,一直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宋岁,虽然,真正接过宋家担子的也是宋岁。
      其实,宋岁有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稍稍失落,因为“宋岁”在父亲离开后,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但是,宋岁并没有因此产生怨恨。
      对于宋岁而言,宋年与母亲才是最为重要的,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是一家人,而其他的,不过是虚名。

      宋岁其实一直都过得很辛苦,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姑娘家的胭脂水粉,也从来没有精力将自己好好地打扮一番。
      她要在一众老奸巨猾的商人之间周旋,她要时刻关心着家业的盈亏,她还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女儿身。

      宋岁守住家业,是为了父亲。她撑住宋家,是为了母亲。她好好地经营宋家小公子的身份,是为了宋年。
      她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她一直都活得很辛苦,一直都活得孤单又无望。

      有时,她也会疲倦地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会到头呢······

      宋岁以为自己只能一个人一直这样煎熬下去,可是,有一天,忽然出现一个人,那样突然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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