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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酆都宋家·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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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年只觉得荒诞,他说,千秋想要嫁的人是宋岁,他说,宋岁与千秋是真心相爱的。
宋年的认真换来的是宋夫人的一声嗤笑,她说,世间从来都只有男女之情。
她说,千秋的经商能力所有人有目共睹,宋年与千秋成婚,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况且,所有人都知道,是宋年买下了千秋,而千秋一直侍候着的,也是宋年。
母亲的嗤笑,母亲的眼神,母亲的话语······
那一瞬间,宋年感觉到了一种心痛,无以复加。
不仅仅是他在痛,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宋岁的心痛······
外人只知道宋家公子宋年,而千秋则知道宋府有一对双生子,因为每一次宋岁带千秋来见宋年时,都是避着人的。
所以,宋夫人以为,千秋分不清宋年和宋岁。
宋年知道母亲不喜欢千秋,但不得不留下千秋。
千秋是宋岁买回来的奴隶,而书香世家的母亲,是看不上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儿媳妇的。
但是,宋家已经没了宋岁,不能再没了千秋,宋家的家业,需要千秋。
所以,宋夫人让千秋嫁给宋年,这样,大家都绑在一起,这很安全。
宋年忽然觉得这样的母亲无比陌生。
母亲的这些说辞与做法,让宋年心寒······
宋年不懂,他不懂为什么母亲会觉得两个女子相爱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宋年没有办法像宋岁一样去外面游玩闯荡,所以他更多的时间是花在母亲给的那些书本课业上。
宋年读了很多书,而母亲给的书,他更是一字不落地读过。
他读了那样多的书,但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篇文章,任何一个文字里见过鄙弃同性相恋的言论。
世有断袖之癖,有龙阳之好,那些文人志士会调侃,但从来就没有鄙弃过这种同性相恋的爱情。
宋年不理解。
所谓书香世家是继承书中好的一面,这样才有香气,才有属于书的香气,这才是书香世家。
可是,宋夫人身处的书香世家是背书很多的世家,是循规蹈矩的世家。
同性相恋,并不多见,所以特别。
但是,循规蹈矩的世家人没有办法接受这种特别。
他们循规蹈矩,他们兢兢业业,他们勤奋努力。他们就像是一批从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模一样的人。
他们不允许特别的存在,他们极力否认那些特别,他们也在不顾一切地抹杀那些特别。
宋年以前不懂,而现在,懂得的代价太大。
宋年是真的很在意宋岁,但是宋岁的死,他无能为力。
曾经,宋岁以宋年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中,他们是双生子,而世人都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宋岁告诉宋年,他们是不同的,是两个单独存在的个体。
可是,他们不能对外人说这样的话。
于是,宋岁想到了好主意,宋岁说,如果宋年不满,想要发泄,可以大声嚷嚷这首诗。
“年年岁岁人不同”
宋年与宋岁,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宋年与宋岁之间的小秘密,像是孩子间的恶作剧,那是只有他们才能体会的暗示。
只是如今,这世上,除了宋年,已经没人知道这个暗示了--
宋年对宋岁是亏欠的,他对宋岁抱着愧意,所以现在,他只能把这些亏欠弥补在千秋身上,因为千秋是宋岁在意的人。
宋年知道千秋会报复,但是,宋年没有告诉其他人,也没有阻止千秋。
宋岁不在了,宋年成了宋家的小公子,而宋年,一直都在极力模仿宋岁。
他的确模仿得很像,宋岁与宋年本就是双生子,他们的习惯,爱好大多相似。所以,宋年代替宋岁活着,并不是什么难事。
宋岁消失了,然而,没有几个人知道宋岁消失了。
宋府的仆人只是觉得,少爷自从上次生意回来之后,脸色变苍白了不少。
宋年与千秋成婚了,在外人眼中,千秋是麻雀飞上枝头,而在宋府人眼里,是千秋终于如愿了。
千秋确实如愿了,千秋曾无比期待地嫁给她的公子,她曾无比期待地冠上“宋”姓。
如今,她确实如愿了,如今,她是宋千秋,她嫁给了宋家公子宋年。
宋年没有阻止千秋的报复,后来,千秋整垮了宋家,断送了宋夫人最为看重的宋家家业。
当目的达到,掩饰也就没有必要,而宋夫人也在这时回过神来。
宋夫人嚷骂着白眼狼,将千秋关起来,狠狠折磨。
“打脊贼娘!辱门败户的小贱人,该死!”
宋年听到母亲骂千秋,这样的母亲,是宋年没有见过的,这样的母亲,是不是母亲一直看不起的泼妇?
宋夫人那家大业大的宋家,被这个贱蹄子全部毁了,当初享受富贵的宋夫人也被毁了,既然她被毁了,她自然不会让这个贱蹄子好活。
宋夫人把她知道的辱骂的话一遍遍地反复说,她把她知道的刑罚一遍遍地用。
宋夫人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弹琵琶”。
宋夫人命人扒下了宋千秋的衣裳,锁住手脚,然后让人拿着一把薄而快的小刀,在千秋的锁骨与肋骨之间来回刮摩。
宋夫人擅长弹琵琶,她亲自指导着身边发颤的丫鬟怎样弹出好听的曲子。
轻拢慢捻抹复挑,对,就是这个节奏。
宋夫人觉得一个人弹奏太单调了,她又命一人去弹另一边的琵琶。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千秋在惨叫,千秋在不停地惨叫,她的声音在囚室里无限地徘徊,她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听的人心惊胆战,听得宋夫人,很满意。
待那琵琶发不出声,宋夫人这才大发慈悲地放了千秋一马,将血肉模糊,白骨森然的烂琵琶随意地丢在一边。
宋夫人先回去休息了,明儿,她还会再来。
宋千秋是人啊,她也会疼啊,她被这样折磨,也很疼啊······
好疼呀,真的好疼呀,可是,她不会哭的,因为不会不会有人给她擦眼泪,也不会有人心疼她的疼。
没人的时候,宋千秋小声地嗡嗡,她的阿岁说,她笑起来很好看,她喜欢看她笑。
宋千秋在笑,她嘴角上扬,露出白白的牙齿,宋千秋在笑,那是阿岁喜欢的笑容。
阿岁,千秋好疼呀……
阿岁,千秋好想你呀……
阿岁,阿岁,阿岁,阿岁,阿岁,阿岁......
宋千秋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喃喃着......
煎熬日复一日,宋夫人的报复,无穷无尽。
宋千秋被铁链套着手脚,栓着脖颈,像是牲畜一般苟延残喘。
她的脚趾是第一个发出恶臭的地方,森森的趾骨看不出本应有的白洁,似是在污浊处熏久了,有些发黄,还有两个指头是漆黑死硬的,僵直地立着,邻近的肉厚处白白黄黄湿哒哒地糊成一团,黏腻着,有些拉丝,有些结块,更多的,是死白的软绵带着淡黄的脓水。
那味道很冲,所有的遮掩都是无效的,那又咸又甜的滋味直接冲进了感官,躲闪不及,仿佛那黏糊湿滑的软体闯进了你的喉咙深处,还在继续往更里面,更深处的地方蠕动,抓爬。
这种视觉嗅觉味觉甚至是触觉的感知刺激得人不自觉地恶心,连眼球都开始自我保护地糊上泪水,呕吐的欲望愈发强烈了······
打理的仆从被人唤做“王二麻子”,他自小相貌丑陋,被人使唤。
所有脏活累活,没人愿意去干的活,都被推给了他,这次也不例外。
王二麻子其实也不想来,但是,他不敢拒绝,而且,他被人使唤习惯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觉得很恶心,这种臭烘烘的东西,有点儿像是馊了的咸鱼味儿,又像是脚臭汗臭混杂在一起的酸味儿,反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冲人味道。
王二麻子必须得忍着恶心打理干净才行,要不然,上面的主子不满意,挨打受罚的还得是他。
但是,打扫这儿真的不容易,每次打理干净,他都得臭几天,那味儿不仅仅沾到他的衣裳上,仿佛藏到了他的皮发里,怎么洗也也不掉。
瞧,那从黄变黑的骨头片又掉下来一块,像是炒熟了的甜栗子,外面那层深棕色的壳也是这般干干脆脆的,极其容易剥落。
这般形容倒是觉得有些恶心了,亏他昨儿还觉得那炒栗子香甜可口。
这会儿拿着做比较,香气化作恶臭,嘴里开始犯津,肚子里翻涌着,冲到喉咙处,实在忍不住,哇--地一下子吐出来了……
看了一眼地上稀烂黏糊的一团,也不知道昨儿吃进去的炒栗子是不是也在其中,那香甜的炒栗子可不便宜。
真是晦气,他怎么就被分到这儿来做这种事儿呢?
倒霉,实在是倒霉。
倒霉能怎样,就算倒霉还不是要继续做。
等他已经对那股恶臭味儿适应,终于把这片小小的地方清理干净后,莫名有一种成就感。
他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唯一的脏东西就是里面那个邋遢的家伙,浑身脏兮兮的,哦,还是有稍微干净的地方。
他冲刷地面的时候顺便把她的脚那块地方冲干净了,脚脖子往上那块红肉像极了爆开的石榴,一颗颗,一粒粒,很小很小,连结在一起,组成了血涔涔,亮晶晶的一片。
一颗颗,一粒粒极小的肉芽畏畏缩缩地冒出头,看着可爱有趣又毛骨悚然。
那场景,看一眼后,终身难忘。
他想,以后他可能吃板栗不香,吃石榴也不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