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大耷

22、过河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李师傅就守在河边。
　　李师傅想下河，被我拦住了，我知道他这样的年龄，在水里泡一两个小时，绝对生病。今天的水位比昨天还更高了，所有学生和老师必须我一个一个背过河，不然怕有危险。另外如果学生和老师的衣服打湿了，穿一天下来绝对感冒。所以必须把大家背过河，这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小亮呀，我去喊李老师他们三个来，看能不能够替换你一下。靠你一个人不行啊。”
　　李老师他们三个来了，但是他们三个都不会游泳，也怕冷，我就让他们在岸上尽量帮我接住学生。等把学生全部接过河后，我已经累得不行了，我必须歇歇。
　　“亮哥，我真心服你。”李老师说，
　　“我也是。”盐老师和魏老师也说。三人默默地看着我。
　　“哪个老师先过来？”
　　“我！”
　　郑老师说，我把郑老师背了过来。
　　“陈老师真的谢谢你。”
　　我连背了几个老师过河，都得到了这样的真挚谢谢，不过我没有从张老师那里得到谢谢，也没有从单老师那里得到。背单老师过来的时候很有意思，她把昨天那副手套递给我，她自己戴了一副新手套。我脑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单老师是不是觉得我戴过的手套不干净？我愣了一下，把这个念头给压下去了。不感谢就不感谢吧，我不是为了她们的感谢才做这些事的。完全没有料到的是，我刚把所有人背过河，还没有能够喘口气，一大帮学生竟然涌回来了。
　　“老师，老师，吴校长说放假放假，等河水水位降下来再复课。吴校长说怕不安全。吴校长说要我们自行回家。”
　　学生七嘴八舌地说，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小亮……”
　　李师傅看我的眼神真是心痛不已。
　　“老师，怎么办？”
　　我歇了好一会儿，跟学生说：“跟大家说，我跟大家上课，愿意听的就回学校，不愿意的就等我歇够了背过河去。”
　　“老师，我们愿意回学校听你上课！”
　　学生一阵山呼海啸，一窝蜂地向学校冲去。
　　“亮哥，我愿意回去上课。”
　　李老师他们三人去追学生了。
　　“东方老师，我也回去上课。”
　　郑老师说。
　　就在这个时候，张老师突然站了出来。
　　“我说你们都疯了吗？没有听到学生说放假吗？等水位下降后再复课吗？这是吴校长为大家的安全着想，是为了广大的学生生命安全负责。大家到底听谁的？既然有危险就该放假，凭什么我要回去上课？脑子进水了吗？东方老师，”
　　这是张老师第一次面对面叫我。
　　“是你把我背过河的，我没有要求你背我过河，是你自己自作多情，现在为了我的安全，你得把我背过河去，我是不会回去上课的。”
　　所有人都木木地望着我，怕有一两分钟，我什么也没有说，蹲下来背张老师。过了河后，我凑近张老师的耳朵说道：
　　“上次我听课的时候，那两节课你一字未写，一句话未说，这是事实。我之所以沉默，是尊重你，给你足够的面子。今天在大家面前我也什么都不说，是给你尊重给你面子，你值得我尊重吗？值得被学生叫一声老师好吗？”
　　我盯着张老师，我要让她无处逃遁，果然张老师神色大变，脸成了猪肝色，她张嘴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记住，下一次，我不会背你过河，我会一脚把你踹进河里。”
　　我看见张老师的嘴唇在发抖，她的身子也在发抖。我不再理张老师，我过了河，扫视一眼大家。
　　“还有哪位老师要过河？没有关系，我背大家。”
　　没有人说话。
　　郑老师眼里有泪水。
　　“我说两句，我只代表我自己，我敬佩东方老师。我回去上课。”
　　郑老师转身去学校了。
　　“老师们，我说两句，小亮也不是要勉强大家回去上课，只是大家能不能够回学校歇一会儿，让小亮休息一下，喘口气，他已经很累了。”
　　没有人再说什么。我跑回了学校，换了衣服，李师傅给我煮了一碗姜汤，喝下后，出了一身汗水，又换了内衣，人舒服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老师说从吴校长那里得到的消息，说是上游水库在放水，水库的承包人准备把水库的水放干，把鱼全部打了，要彻底清塘什么的。我悄悄问李师傅，是谁承包了水库，李师傅说是简老师的舅舅，派出所所长。下午乔军妈妈竟然来了。
　　“东方老师，乔军回来说了，他第一个过了河，自己走过去的，他说是你鼓励他带头过河的。”乔军妈妈竟然哭了。
　　“你不知道乔军回来多高兴，多兴奋。”
　　乔军妈妈是把我喊到外面说的，她怕其他老师看见不好——她给我带了一口袋蛇肉，怕有好几斤。她说是自己在乱坟岗摘南瓜的时候逮到的，那蛇藏在洞里冬眠，是菜花蛇，无毒的。这个女人胆子不小，敢逮蛇，敢剥皮，敢切成一块一块的。
　　“东方老师，你让食堂李师傅做给你吃吧，反正我也没有花钱。”
　　我看了看乔军妈妈，这个女人满脸感激，我没有拒绝。
　　“东方老师，你这样做让乔军在同学中特别有面子，让他在同学中不再被孤立不再受歧视，东方老师，我……”
　　乔军妈妈竟然要跟我下跪了，我忙拦住了她。
　　“乔军妈妈，乔军是个好孩子，他本就不该受到任何不公正地对待。”
　　乔军妈妈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说：
　　“东方老师，乔军非常崇拜你，他甚至想……”
　　“想什么？”
　　“想跟你学洗冷水澡。”我忙摆了摆手。
　　“现在洗冷水不合适，让他夏天开始吧。”
　　“好，不过他更想跟你学吉他，他觉得你弹唱的时候实在太帅了。”我笑了，
　　“没事呀，他想学，让他周日来学校，我教他就是了。”
　　“东方老师，真的吗？”
　　“真的。”
　　乔军妈妈又哭了。
　　“东方老师你太好了。”乔军妈妈那么真诚地感谢，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乔军妈妈说那她会尽快进一趟城去给乔军买吉他。
　　我说：“乔军妈妈用不着花钱，让乔军用我的吉他来练习就是了。”乔军妈妈说自己还是想给乔军买一把吉他，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他。
　　我没再说什么。
　　我去食堂，把蛇肉拿给李师傅。
　　“李师傅这个东西是好东西，但还是有些不敢吃。”李师傅看了看口袋里的蛇肉，
　　“好东西，好东西呀，我来做，保证你吃了上瘾。”
　　李师傅收起了蛇肉，然后说：
　　“小亮呀，呆会儿你上完课后，还是给学生放假吧。一者全靠你一个人背过河，早晚各一趟，你吃不消呀。二者除了李老师他们三个和郑老师几人外，其他老师实际上是不大愿意上课的。她们可能觉得你很傻瓜，钱一分钱没有，挣表现也没人看得见，她们有人可能是这样看的。”
　　我沉思了一下，对李师傅说：“我会跟学生说愿意过河的，我愿意跟大家上课，不愿意的不勉强。跟老师我什么也不说，我无权要求别人和我一样。如果来了，需要我背过河的，我愿意。”
　　我拿出身上仅有的三十块钱，让李师傅看看能不能跟周围的某户人家买一只鸡，做一锅龙凤汤什么的。
　　“今天来的每个老师，不管上课还是没有上课的，都让她们喝一碗汤再走吧。”
　　“小…亮…”
　　李师傅有些动情，我说没事。
　　第二天一早，河边上有二十来个家长帮我背孩子过河。
　　“老师，哪里能只让你辛苦的，我们当家长的责无旁贷。”
　　家长竟没有让我下河去，家长说他们在冬水田里，一呆就是半天，不怕冷。
　　老师们还是有愿意来上课的，但是确实只有李老师郑老师几个人，张老师没有来，查老师和单老师也没有来。
　　上游水库的水连放了五天，到第六天，水位才终于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学生和老师才不用我接送过河了。

作者有话说

　　反对胡编乱造的网文，做真正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