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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接住 ...

  •   简熠甚至还没说清去意,叶延亭就把钥匙的位置告诉了他,只是说了一句:一直请的阿姨打扫,我没再去过,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很脏乱的话,也不用告诉我。

      简熠从门上贴着倒着的“福”的春联后面摸到了那个钥匙,春联的纸已经很脆很薄很皱了,但还是顽强地藏住了那把钥匙,好像正日夜守护着什么,在等什么人回家似的。

      拿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宋辞正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很安静,脸色苍白,眼眶很红,可就是没掉一滴眼泪。

      在悲伤的,无助的时候,我们往往通过哭泣来发泄情绪,来期待有谁能够注意自己,帮助自己。

      怎样的人会在悲伤时不会哭泣呢?

      当诉求不被关注,悲伤无处宣泄,苦痛不被救治,人就被淹进了沉默的海里。喘不上气,也哭不出声。

      有时甚至不是人们传统意义上所认为的大事,只是一时没有办法了,只是一下子想不开了,就拧成了一生的结。

      叶延亭是这样,她是这样,就连他自己……

      简熠听到自己在心底叹了口气,拧开了那扇门。

      他们向里走了几步,于是月光从厨房洒进屋子,落到了他们的脚面。

      这里是很平常的居民楼,家中的装饰也朴素平常。叶延亭请来的家政阿姨工作很到位,即便这里常年不住人却依旧干净而整洁,是能随时入住的样子。

      叶延亭的房间能明显看出他的年纪和性别。低饱和色调的装修,模型,很大的电脑桌,一些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试卷,角落还有一个吉他和谱架,整张床被套上了防尘膜,隐约能看出下面柔软的蓝色被子。

      就好像那天之后,他就关上家门,孑然一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忘记了这些承载着记忆的东西,也再没回头。

      于是这里的时光被凝固了,被抛弃了,被永远定格在了最后一个主人离开家的那一天。

      另一个卧室是叶老师夫妇的房间。打开门,星星罐子被好好安置在靠近飘窗的床头柜旁边,飘窗那装上了大概到人腰部的木栏杆。叶延亭大概没有要求装修什么的,所以叶老师夫妇的房间一切都维持当时出事的样子,估计家政也怕的慌,所以这个房间就打扫得分外潦草,很多地方都积了一层灰。 栏杆有一处空掉了,当时窗开着,这应该就是阿姨当初摔下去连带着杆子一起勾掉的地方。

      宋辞看着那个积了一层灰的大罐子,半跪下用纸巾擦上面的灰。

      有一瞬间她想摔碎她。但她不可以,因为这个罐子不止是她一个人做的,因为这个罐子是塑料的,摔不碎。

      于是她擦着。红着眼擦。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擦干净。

      可是之后要干嘛呢?

      她不知道。

      房间的空气太浑浊,也太压抑了,简熠打开了窗,拉开了很薄一层的窗帘。

      风于是温柔地吹了进来。天空好像就在触手可及之间。

      擦完之后,宋辞没有抬头,也没有起身,她很突然地问了简熠一个问题:“你说,阿姨离开那天晚上,风也是这样的吗?叶老师会不会知道?”

      简熠不说话。

      “他要是知道……他该多难过啊。”直到现在,迟钝了好久的泪才夺眶而出,而她恍若未觉,“叶延亭没有妈妈了,也没有爸爸了,他只有他自己了……这个罐子”她拧开了罐子的瓶口,把里面的星星倒了出来,“有什么用啊……丢了好。”

      罐子太大了些,她没有拿稳。于是蓝色的星星像银河一样倾斜而下。

      “等等……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简熠半跪下来,没有错过星星掉下来的时候闪过的一抹黄色,“你们当初折纸用的都是蓝色的纸吗?”

      宋辞泪眼朦胧地抬头,迟了两秒才回应:“是啊,蓝色的。”

      “我看到有黄色的东西。”简熠拨着地上蓝色的许愿星,“你们有没有可能当初放星星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什么纸进去?”

      “不可能,星星是很多人眼盯着一小捧一小捧放进去的。”虽有哽咽,但她回答地很确信。

      “可能滚到床底下了,你帮我打个手电筒。”简熠已经俯下了身。

      “我来找吧,你不好挤进去,我还有口罩。”宋辞擦了把眼泪,又把头发扎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拨开了离床边最近的一波星星。

      简熠为她打灯:“看到了吗?”

      “……找到了!”宋辞的声音闷在口罩里,显得有些模糊,身上都是蹭的灰尘,因为在比较密闭的空间里寻找,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

      她的手很小心地握着一个东西。

      当手展开时他们发现,那是一刻许愿星。

      一颗黄色的许愿星。

      “这个……不是我们叠的。”宋辞捏住了这颗星星,“也不是专门的星星纸,这个边上毛毛躁躁的,像是手撕的。”她的心跳速度开始加快了,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秘密藏在了这颗小小的许愿星里。

      “叶延亭知道这个吗?”宋辞转头问他。

      简熠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他估计不会再碰这里的东西了。打开看看吧。”

      宋辞曾经解开过很多颗许愿星。

      星星里写着废话,写着八卦,从天南聊到海北,说着梦想,也说着早安与午安。每一颗星星被折叠和解开的过程都是年少的日子里最细碎的欣喜。

      可她第一次在这样一个熟悉的简单的久远的动作里感到了无法抑制的慌张。

      好像希望它写着什么,又不知道它到底该写些什么。又或者它打开,只是一片空白呢?

      星星折地很紧实,折痕很深。里面用铅笔写了短短两句话,因为下笔很轻,甚至有些模糊了。

      “健行可能要撑不住了,延延跟我都要好好的。”

      “我们班主任的名字是叶健行,这个字是……”宋辞喃喃。

      “阿姨的字。”简熠的脸色已经变了,“螃蟹肯定不知道这个东西。”

      倘若当年叶妈妈已经在星星罐子里许下了愿望,即便丈夫离去,她也要跟儿子好好地活下去,那她又怎么会轻易去寻死呢?

      “得立马把这个给叶延亭看。”宋辞捏住了手里的纸条,猛地起身——因为蹲的时间太久,她的脑子一下子供血不足差点摔倒,顺手就扶住了手边的栏杆。

      变故突生——

      就在清脆的一声响后,她扶住的那块木栏杆居然就这么从上往下地断开往窗外掉了。宋辞本就脚下不稳,这下直接手拽着那截栏杆半个身子都往窗外摔了下去!

      她是头朝下往外侧着身子摔的,手里只有那截栏杆和星星纸,她来不及抓住任何一个能缓冲向下掉的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简熠的右手抓住了她的脚,踉跄一下后他用左脚蹬住了栏杆下的墙壁,在右手发力的情况下用左手臂抱住了她的两个小腿。几分钟,又或者几秒钟,在胆颤的几个喘息里,简熠将宋辞重新拽回了屋子里。

      宋辞的脑子完全是空白的。

      待意识回笼时,她发现自己原本拿着木栏杆碎片的手死死抓着简熠的衣摆,正缩在他的怀里,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抓着他衣摆的那只手被划破了,在他的衣摆染上了血色,两条手臂也在被拽上来的过程中蹭破了两大块皮,在麻木之后泛出尖锐的痛意。

      简熠抱着这个差点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女孩,心在狂跳。他手脚发软,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慌。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心里却在想着,她太瘦了,跟个小猫似的。

      有着彩色盔甲的小猫。

      “……简熠。”

      “我在。”

      “下面有电线,刚刚离我特别近。我差点被电死了。”

      “没事的,我拉住你了。你不会有事的。”

      “我差点……”宋辞突然呛到了一口空气,于是狼狈地咳了起来。简熠手忙脚乱地给她拍背。

      好不容易平息后,刚刚想说的东西就这么忘掉了。

      估计也是消极的想法,忘了也好。

      “简熠……阿姨的死是不是意外。”宋辞用的明明是问句,却像是已经肯定了答案。

      “我先带你去医院处理伤口,这件事我们明天去处理,好不好?”

      待宋辞打算靠着床起身时,发现简熠身后的地板上滴了一大滩的血,出血量跟她的手完全不成正比。

      她这才发觉简熠也受了伤,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贯穿了他左半边的后背,正淋漓地流下鲜血,想必是他在拽她的过程中被半损坏后毛躁尖锐的木质栏杆深深划伤的。

      那么狰狞的一道伤疤,他简直就像失去了痛觉一样,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没说一句痛,只是面不改色地安抚着她。

      眼泪好像又要飙出来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能哭过:“你还能撑住吗?我打救护车。”

      “嘶……”肾上腺素飙完之后,简熠其实已经感到有些脱力了,但他还努力保持着一定的清醒,“你的伤口要包扎好,小心感染,不知道……”

      不知道螃蟹家里的医药箱里的东西还有没有过期。他想说完这句话,但是眼前控制不住地模糊昏暗下去,最后彻底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向前栽去。

      只感到在最后的最后,他似乎被好好地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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