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三九姁

5、第 5 章

　　“这种自毁式易感状态，你现在有什么对策吗？”

　　柳云笺沉默了下：“我试过了，安抚信息素对他很有效。他好像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所以起效很快。”

　　“懂了，朝我这要Alpha补充剂了是吧？”白暮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柳云笺，要是治不好呢？你打算一直给他信息素吗？”

　　“什么意思？”柳云笺皱了皱眉。

　　“人形犬会对长期给予的信息素产生依赖感，你现在靠着自己的信息素吊着他一条命，然后呢？就算你重新让他有了个人样，可他离不开你了。你到时候想跟他保持距离了，怎么办？”

　　“白暮。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这么啰嗦。”面对他意有所指的话，柳云笺感到了一丝不适。

　　“毕竟我们的星球上只有你一个像样的医生，无论是生病还是药物研制，我们都离不开你。你要是被搞垮了，我们怎么办？”眼见着柳云笺的眉越皱越紧，白暮叹了口气，直接说道：“你之前从来没把自己的信息素给过任何人，即便是治疗的时候也没有过。”

　　“云笺，我记得你说过，你在信息素感知和给予方面是有缺陷的。但是昨晚你给了安抚信息素。这是一种证明。”

　　“我也是为了救人。况且当年你差点死的时候，不也是穆休卡给的安抚信息素吗？”柳云笺凭反应回嘴道。

　　白暮的脸上已经有些无奈了：“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们两又是什么……你能正常给予安抚信息素，除非你的敏锐度突然提高了，要么只说明一点。”

　　“……那就是你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出奇地高。”

　　柳云笺沉默不语。

　　“匹配度越高越会出现什么问题？理论方面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在帮助他的同时也会不断被他影响，到时候即便你自己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你也抗拒不了他。他需要你，你也离不开他。”

　　“而且你是不是已经给他取了名字了？你之前救助过这么多人形犬，哪个你给取过名？哪个的名字你主动去问过？就是我的名字也是穆休卡天天在你耳边念叨最后让你记住的。”白暮平常挺高冷一狗，一碰到云笺最后总是控制不住地啰啰嗦嗦。

　　“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制止你，只是想让你想清楚。这次的情况对你来说不一样。他现在只能由你来救，同时你一旦准备救他，就可能得一辈子为他负责。你甩不掉他了。”

　　“如果你没想好或者不想要，那很正常。没人要求你救他，这本来也不是你的义务，这么多年你已经救了很多很多人了。”

　　“云笺，我们一直希望你不要因为一些莫名其妙产生的负罪感而让自己难受。你不欠任何人的。”

　　而她从一开始的默默听着，到最后控制不住地摇头。

　　“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呢？她总是不说。

　　或者这句话之后的答案，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白暮……我想救他，特别想。我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想过忽视的。可当我一跟他对视的时候，我就想救他，真的。”看到他眼睛的刹那间，云笺似乎能听到自己的潜意识在发出尖叫。

　　痛苦至极，绝望至极。

　　是以前从来没有的感觉。

　　“……好吧。那我建议你先去买个大笼子。”

　　“为什么？”柳云笺不理解。

　　“他的认知如果出现问题，应激反应还很严重的话，可以先把他当成一条狗，真正的狗。先通过笼养给他安静的独处空间。对现在的他来说，舒适不是最重要的，安全感才是第一位。”

　　“接着就是不断加深他对于名字的敏锐和刺激程度。你一喊他的名字他就会有反应。这也是在加强他对于外界的联系程度。等他的反应灵敏些之后，你可以通过跟他不断说话，甚至聊天等方式，建立他对你的安全和依赖感。让他相信你。”

　　“第三步是给他所属感。如果说项圈可能会让他应激的话，可以通过多种方式，比如给他的碗，衣服，给他的所属用品上留下他的名字，让他感到有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己的，给他建造一个窝的感觉。如果反响好的话，你可以给他准备项圈，他如果没出现排斥反应，你就可以开始准备拉着他在屋内转悠，到后面就是去外面看一看。”

　　“在进行的过程中，用新的程序性记忆代替旧的程序性记忆是最好的方法。比如说他表现得好就摸摸他的头，每天傍晚一起看会夕阳，固定的时间给一些安抚信息素……等等。”

　　“然后倘若他有什么自我提出的要求，尽可能鼓励支持并且满足他。在培养安全感和依赖感的时候任何一次打压都可能对他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自己别忘了，他是个人，你既然选择去救他，就要为他负责了。”

　　“……没想到你经验还挺丰富。”柳云笺边听边记，心里还庆幸着幸好自己买了不止一本本子。

　　“因为过去帝国就是这么驯养人形犬的，我从自身角度加入了一些个人感悟。”白暮的神色很平静，“这种信仰方式成效显著，没有一只人形犬能够完全拒绝，包括我在内。”

　　“人形犬虽然有人的思维，但毕竟还有狗的基因。他们无法控制自己去亲近人类，只能在一次又一次受伤之后，记得痛了，然后再学会远离。”

　　“没有一只人形犬会天生厌恶人类。因为那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基因。”

　　从拿到需要的东西到回家的这段时间里，柳云笺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白暮的手下动作很快，几乎是她刚到家，笼子就送进来了。

　　虽然有些份量，但柳云笺毕竟是个会巧用工具的Alpha，她将笼子固定好后放在了输送带上。

　　运输非常顺利。

　　只是当她重新回到地下室时，里面的情况却和她想的不大一样。

　　所有的物件都没有丢失或者移位，但是手术台上的人却不见了。

　　顺着滴落的血迹和被扯断的部分纱布，柳云笺在地下实验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他。

　　阿时蜷缩着身体，夹着尾巴，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的骨架偏大，比例又好，长得也高，本该是那种看起来高挑的，宽肩窄腰的身形，再配上那张漂亮的脸蛋，是很引人注意和脸红的模样。

　　然而本符合他身形的衣物在他身上显得轻飘飘的，仿佛衣服之下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以及刻满了骨头的淋漓伤疤。

　　他把脸埋了起来，而血还在不断地渗出。

　　听到动静之后，他的耳朵刷地竖了起来并向前倾，仿佛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勉强动了动脑袋，给视觉一丝缝隙。

　　他看到了拎着笔记本，沉默不语的柳云笺。

　　他的脸上还有泪痕，想必是偷偷哭过。

　　他全身上下最完好无损的地方，就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了。也许是因为没有实验价值，而仍有观赏和吸引价值，这张脸被亲吻过，玷污过，掐过，揉过，捏过，但依旧被人有意无意地收敛过力气，保存着它的完整。能让人轻易觉察出这个饱受煎熬和摧折的人形犬身上依旧勉强拥有令人满意的诱人吸引力。

　　这张脸曾被止咬器囚困，遮盖，他的主人曾仅凭日趋嶙峋的身体给人带来信服力。

　　或许也曾有人热衷于观赏他漂亮的脸蛋上露出各种或痛苦或迷离或屈辱的表情。然而那些终将随着长期的折磨和永远不白的冤屈被冲刷成麻木的形状，让他懂得痛，习惯痛，麻木痛。

　　或者他依旧恐惧着痛。

　　但他彻底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人家会对什么样的自己快速失去兴趣。

　　他们想要他有过激的姿态时，他就沉默着忍受；想要他隐忍的模样时，他就□□地配合。

　　于是折磨的时间会消减，他会多得几分喘息。

　　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最佳的演员。他想要自己怎样，身体和表情就会变成怎样。

　　直到现在，他碰到了比疼痛更让他恐惧和不安的东西。

　　温柔。

　　她在安慰他，在帮助他，在配合他。

　　纤细的身躯将他背出了肮脏的地狱，温暖的手轻拍他的背脊，她身上有让他心安的味道。

　　尾巴上的毛都要炸开了，他几乎要舒服地叹气。

　　而当她离开房间的一刹那，世界冷却了，美梦结束了，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现实里去了。

　　她会抛弃他吗？就让他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自生自灭吗？会觉得他恶心吗？想着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见到他吗？

　　牛奶味的信息素控制不住地溢散，他只感到一阵阵的作呕。

　　就这样下去……他很快也要死了吧，可是为什么还是很不甘心呢……

　　要是被抓住的时候遇见的是你，在我还完完整整的时候……

　　该有多好。

　　在凌乱的实验室里，柳云笺拿着本子，隔着透明的水缸，与角落缓缓抬起头的阿时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峙。

　　浓烈到几乎糜烂的牛奶味道，在碰到了清爽的雨露气时，却萎缩了，几乎不敢触碰般地后退了。

　　于是下一刻，雨露卷席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