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浮生》精分雨路

20、桧风

　　云顶门接到了一个委托，委托来自南方桧城的城主。

　　城外的小村庄被邪祟诅咒，终日活在惶恐之中。
　　城主曾派人查探过，可去过人的人都没有回来。
　　城主委托云顶门消灭这邪祟。

　　有曜接下了任务，他进了村子。
　　这处位于大山沟谷的村子曾经经历过一场石洪，村里到现在都还能看到灾痕。

　　有曜向村民询邪祟的事。

　　他们说，这邪祟源自他们村的一个邪童。
　　他们说，那个孩子特别邪门，只要是他靠近的人都会遭难，不死也伤。
　　他们说，就是那个孩子一直在做怪，不肯放过他们。

　　白日里，有曜对上了邪祟，它已占用蛇躯而有了形体。

　　有曜继续调查。

　　小孩说，阿风是最好的人。
　　小孩说，爹娘不让我们和阿风玩。
　　小孩说，阿风好痛。

　　暗夜里，有曜见到了阿风，他与邪祟，融为一体。

　　这成了有曜的突破口。

　　在渡化邪祟的那一刻，零碎的线索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村里出现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偶尔能看到人的死亡。
　　童言无忌，阿风直白地说出了他所预见的死亡。
　　大人们不会真的相信孩子们的话。

　　结果，童言成真。

　　一次两次，次次应验。

　　村民们怕了，他们怕这个孩子继续说出咒人死的话，于是，他们将他毒哑。

　　阿风好痛，他不能说话了，可是他没有放弃。

　　阿风生在村子，长在村子，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因为单纯，所以孩子真挚地热爱着村子，以及，村子里的人。

　　大人们不想见他，他只能找和自己一样的小孩帮忙。
　　他想要帮他们，他想要救他们。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替人避过了死亡。
　　可是，他看不到了。

　　协助阿风的孩子被自己父母狠狠地打了一顿，他们骂自己的孩子白眼狼，不孝顺，居然帮着外人去害自己的亲爹，他爹现在脚跛了，还怎么出去打猎······

　　阿风还想帮助村子里的人，可是他的好心，换来的只是更多的怨恨与憎恶。

　　这个将村子看作一切的孩子过于单纯，他是真的希望能够避免村民们的死亡，所以他想方设法地传递讯息希望能够帮助村民们躲过死劫。
　　可是，相信他的人越来越少，与他一起玩过的小伙伴都被父母看住了。

　　阿风依旧不愿放弃，而忍无可忍的村民们则将这个孩子关起来，锁了起来。

　　憎恶是邪祟生长的肥沃养分，心灵的幽暗则催生了更多邪恶的鬼怪。

　　村子周围的小鬼越来越多，但是，它们不敢靠近。
　　生而有灵的阿风是村子的守护者，可他终究只是个孩子，他的预知，他的干预，正在一点点分解他的灵体。

　　村民们只觉得这个孩子太邪门了，怕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经过一番商讨，村民们决定用火烧死这个脏东西。

　　在火祭当天，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掩埋了一切。

　　阿风不太了解鬼怪，也看不懂人心，但是，他想要保护这个村子。

　　于是，为了保护村子的孩子以半身之躯直面邪祟，他被邪祟吞食，他被邪祟毁掉了身体，但是，他成了邪祟。

　　一体两识，白日他在沉睡，只有深夜他才能恢复意识。

　　他坚持着用自己的方法保护这个村子，保护这里的人。

　　村子之外危险重重，他为了保住村民们的性命，便恐吓他们待在村子里。
　　之前，邪祟吃人，后来，邪祟作恶，村民害怕，最终向云顶门发出委托，他们希望能够派人来消灭那个邪祟。

　　既然有曜接下了任务，就一定会完成任务。
　　而这个一体两识的怪物正好让他讨到了巧，因为阿风其实很好渡化。

　　当有曜杀死邪祟后，他看到阿风，小孩模样的阿风。

　　“人，没了。”
　　阿风看住有曜，眨眼。
　　这个孩子有着一双纯黑的眸子，不含一丝杂质，既阴沉，又纯粹。

　　“他们早就不是人了。”
　　有曜说得平静。

　　外人进不来，所以不知道村里的景象。
　　只要见过这个村庄的位置，都会知道这个沟谷处的村子在经历过一场流泥后不可能有人逃的了。
　　而这些村民还活着，是阿风利用村边的小鬼替这些人续命。

　　这种用鬼替人续命的反向操作，就连有曜也是第一次见。
　　也只有这个孩子才能实现这样的做法，拥有灵体的鬼怪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我想让他们活下去。”
　　阿风有些失落。

　　“······”
　　有曜看着身形越来越淡的阿风，没有回话。

　　村民的邪念催生了小鬼，而这些小鬼反而帮了村民活命，因此，村民们离不开村子。
　　他们害死的孩子也成了他们活命的源头。

　　被剥夺的声音，视觉与其他的感知在成为鬼怪后反而被恢复。

　　还真是讽刺。

　　“我听村长伯伯说，你是来拯救村子的。”

　　阿风看住有曜，眨眼。

　　“我一直都希望大家能活着，可是现在，村子里的人没了。”

　　这个孩子有着一双纯黑的眸子，不含一丝杂质，既阴沉，又纯粹。

　　“但是好奇怪，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

　　阿风摸着自己的心口，像是想要验证什么似的，那具半透明的躯体飘到有曜身前。

　　“你能再摸摸我吗？”

　　阿风问。

　　“······”
　　有曜一顿。
　　在明知对方这种形态下造不成威胁，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防备。
　　可是，在听到对方这样的话时，他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之前，为了调查邪灵，他需要接近这个孩子，所以他主动靠近，主动示好。
　　在看出这个出现在深夜的邪祟真的只是孩子心智后，他为了套话，主动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用肢体接触来拉近信任。

　　“不可以吗······”
　　阿风眼皮微垂，语调低低的，失落掩饰不住。

　　“······”
　　有曜看着这个孩子，不禁想起了那次任务中的那个婴孩。

　　阿风的身形越来越淡，近乎透明。

　　有曜抬手，摸了摸阿风的脑袋，他对着这个孩子，轻轻地说
　　“若有下世，愿你有良人相护。”

　　“你是良人吗······”
　　身形与声音皆散作虚无，邪祟由人而生却拥有超越普通人的能力，但同时，它们不会有转世。

　　散了，就真正地消失了。

　　邪祟被消灭了，有曜也离开了。

　　有曜会做许多任务，逍遥与尔思也是。
　　随着三人的实力增长，他们接下的单人任务越来越多，而任务，没有尽头。

　　少年需要成长，少年正在成长。

　　岁月无情，人心沧桑。

　　在不紧不慢的日子里，有曜，逍遥，以及尔思三人逐渐在灵修里闯出了名气。
　　这时的他们似东升旭日，意气风发，壮志凌云，这样的他们被外界称作"云顶门三剑客"。

　　他们似乎成了云顶门复兴的希望。

　　彼时少年的他们有着无限可能，无限希望。

　　然而，听曲人爱抑扬顿挫，观戏者爱求而不得。

　　命运安插的劫难悄无声息地降临。

　　在一次解决完食婴饿鬼后，有曜在饿鬼藏身的石窟里发现了一个还有呼吸的婴孩。

　　在有曜抱起这个唯一的幸存者时，那孩子睁开了眼，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有曜。

　　有曜僵在原地。

　　看着这双黑眼睛，那段被他刻意掩埋的记忆重见天日。

　　那个孩子，那个任务······

　　到现在，有曜依旧认为那个无辜的孩子没有错，错的，是他的选择。
　　当初，他的懦弱心善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可是后来，当局面变得不可控时，他掐着那孩子的脖子出声威胁。
　　他曾自以为是的心善，不过是无知自私的伪善。
　　他自以为的善举，总是连累身边的人，甚至，总让他身边的人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段记忆裹挟着太多的心神纷扰，以至于，有曜在对上这个幸存的孩子时没有办法将其抛下。

　　有曜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可能是想要弥补的愧疚，也可能是一切因他而起的怨恨。

　　有曜不知道。

　　但终归，他将这个婴孩带回了云顶门。

　　当看到有曜出去一趟抱个孩子回来的逍遥和尔思猝不及防，尤其是尔思，身体僵硬，仿佛被定在原地。
　　还好这个孩子不是有曜的，微妙之下放心了。

　　这个孩子留在了云顶门。

　　说来也投缘，这个小孩很粘有曜，除了有曜，他不想要其他人。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有曜没有将这个粘人的孩子赶走。
　　若是无事，他不介意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

　　当有曜外出执行任务时，尔思与逍遥会帮忙照顾这个小孩。
　　不过，这个小孩对谁都不大亲近，除了有曜。
　　以至于，尔思还调侃有曜，出去捡了个儿子回来。

　　有曜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长大些后，他发现了这个孩子在医药方面天赋极高。
　　小孩也很单纯，见有曜经常受伤，下定决心成为优秀的医师，帮有曜治疗伤口。

　　有曜待这个小孩很好，小孩被有曜养大后认有曜做了义父。

　　这个小孩名为桧风。

　　有曜对桧风很上心，不知是不是小时候与饿鬼待过一阵的原因，他的身体一直很弱。
　　后来，有曜费心地弄了块上好的暖玉，找人雕成长命锁，串成链，给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孩戴上挡灾。

　　说来也巧，那长命锁戴上后，桧风的身体似乎慢慢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