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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尔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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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君离单独召过尔思,他问,你认为谁更适合成为掌门。
尔思不解其中深意,但他还是给了答案。
他说,有曜的目标是成为掌门。
当时,君离沉默了,低着头的尔思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顶。
良久,君离才缓缓道,躲不过去的。
有曜是最适合做掌门的,也是最不适合的。
有曜不愿看到有人牺牲,这样的善意让他有着被人追随的吸引力,也有着会让所有人陪葬的心软。
“尔思,弃心······”
尔思等了好一会儿,可对方没再继续说下去。
“师父?”
尔思抬头问。
他总觉得掌门师父似乎还有话要对他说,可是到最后,对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回去吧”
清越掌门说罢,转过身。
尔思看不起掌门师父的神情,而对方明显不打算多说。
“弟子告退。”
尔思虽有不解,但未多问。
尔思始终不知道掌门师父当时的未尽之言,甚至,他也没有机会再去问了。
在掌门师父临终前,他交代有曜守好云顶门,他交代尔思和逍遥守好有曜。
君离始终放心不下云顶门,放心不下有曜。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君离的担心并没有错,之后魔修的进攻远比之前凶猛,大有踏破云顶门之势。
尔思,逍遥,还有其他并肩作战的同伴,见证了有曜一步步的成长,每一步都流着血,刻骨铭心,至死不敢忘。
魔修来得蹊跷又合理,掌门将死之前虚实试探,身死之后攻势凶猛。
魔修的时机抓得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就像是······有人通风报信。
有曜在慷慨地给出信任后便不会多疑,他专心对付魔修,他不会分出心思去怀疑。
但是尔思不同,能得到尔思信任的人,极少。
尔思直觉来势汹汹的魔修背后藏着推手,而他怀疑是有曜身边的人。
尔思曾说过自己的想法,但有曜不想继续这个猜想。
之后,尔思很少在有曜面前提。
这个时候的有曜没办法分心,而且,有曜不会轻易怀疑身边人。
尔思问过逍遥的想法。
逍遥肯定云顶门之内存在叛徒的猜测,但是,他更怀疑那几位峰主。
逍遥并不大信任桧风,可桧风在意有曜,他应该不敢做出这种一定会被有曜憎恶的事情。
这也是尔思犹豫的地方,他怀疑桧风,但是没办法肯定。
尔思不可能花上所有的精力去证明他的猜想,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云顶门。
最后,他们守住了云顶门,但是,他们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逍遥离开,有曜重伤,而尔思,几乎成了行动难以自理的废人。
在击败魔军后,有曜重伤昏迷。
在有曜养伤的这段期间,桧风极其强势地震慑住了云顶门内外动心思的人。
桧风的手段远比之前更狠,是出人意料的强硬,违抗他的人都被他极其残忍地在众人面前毒杀了。
也是这个时候,尔思意识到,他最初的怀疑,是对的。
可是,已经太晚了。
残废的身躯无法守护任何人。
尔思待在清平峰,在魔族撤退之后,他没有再见过有曜。
他是个废人,是一个握不起剑,站不起身的废人。
这样的他活着就是在丢人,反倒死了更为体面。
他想过的,他想过自我了断。
可是,他不能。
逍遥已经走了,如果他再离开,有曜怎么办?
掌门之位是有曜曾经的向往,却是他现在的囚拷。
掌门不能死,有曜不能死。
所以,尔思必须活下去,他不能让有曜更痛苦了。
尔思待在清平峰,犹如活囚。
尔思太过清醒,他太清楚自己与桧风的差距,他也太清楚,他的反抗,只会是自取其辱。
尔思自从见到桧风的第一眼起便不大喜欢。
逍遥曾经说,他们三个人之中,尔思是最难敞开心扉的那一个。
当时的尔思只是笑笑,没有否认。
是的,尔思自己也很清楚,他是一个冷情的人,他只在乎他在意的人,而他在意的人,很少很少。
当初,怡然的事情让尔思一直很在意。
尔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逍遥曾经说的“熟悉”,可能是因为占卜。
在之后,尔思无数次地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反应过来。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能早些察觉,那他是不是能够阻止......
可是,没有如果。
掌门师父所说的劫,尔思怕了。
尔思想要规避。
尔思直觉,桧风就是有曜的劫。
可这种东西,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如何证明?
逍遥察觉到了尔思的异常,他提醒他,过分执着只会徒生心劫。
尔思明白。
可是,尔思停不下来。
尔思看着有曜在浴血奋战中成长,看着他经历受不完的伤,看着他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选择牺牲小部分同伴,看着他近乎崩溃却不得不振作。
尔思也是战场上的一员,他手中的剑浸着血,取走了无数魔修的命。
而繁重的杀戮让剑中的邪灵逐渐复苏,狂躁。
在此之前,尔思一直都将灵剑中的邪灵压制得很好,可擅蛊人心的邪灵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尔思的心有了可以攻破的地方。
尔思打算暗中解决掉桧风,他打算在悄无声息之间让桧风彻底消失。
这个想法自然而然,以至于,那时的尔思并没有察觉到剑中邪灵对自己的影响。
尔思的行动没有让有曜知道,他的动作很隐蔽,但是,逍遥察觉了。
那一次,尔思为了杀掉桧风,不惜彻底地暴露自己,他拿着弃心直刺这个少年。
“铮——”
就在最后关头,逍遥挑开了尔思的剑。
逍遥打晕了桧风,尔思还想继续动手,又被逍遥拦下。
“尔思—”
逍遥吐掉了嘴里叼着的凤仙花花梗。
“你冷静一点—”
逍遥扣住尔思的手腕,不让他挥剑。
“我现在很冷静,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尔思面无表情地看着逍遥,语气带着凉意。
“······尔思,我们谁都不知道有曜的劫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出现。“
逍遥知道尔思在愧疚,但是,他不想尔思因为愧疚而生出心劫。
”你我都无法肯定桧风一定就是有曜的劫“
”他可能不是,可如果他真的是,那现在杀了他就能免去很多麻烦。“
尔思说得直白。
”······“
逍遥看到了尔思眼中的认真,他沉默了。
”尔思,怡然于我而言,并不是麻烦。“
逍遥思索良久,说了这句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尔思的表情松懈了,他皱了皱眉。
“我明白,我是想说,一件事的发生有好有坏,不同的角度就会有不同的理解。”
“尔思,你不能肯定桧风就是有曜的劫,若他不是,那你的误杀会造成什么后果,你有想过吗,如是有曜知道了,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
“尔思,不要做傻事。”
“······”
尔思稍顿。
“尔思,我们的劫,不可避免。”
身为占卜术的继承人,逍遥更清楚命运的不可抗力。
“如果,桧风真的是有曜的劫,那我一定会杀了他,不惜任何代价。”
尔思松口了。
逍遥劝住了尔思,尔思没有杀掉桧风,之后,逍遥走了,没人阻止了,可尔思修为大跌,身躯残废,已经无法亲手杀掉桧风了。
在后来活囚般的日子里,尔思想,如果,当初他早些察觉,如果,当初他一意孤行,那么,现在是不是会有更好的结果呢?
如果,他在察觉到逍遥对怡然的特殊后做些什么,如果,当时他能早些察觉,如果他选择阻止,是不是,逍遥与怡然就不会有那么深的牵绊?
如果,他当初不顾逍遥阻止,真的下手杀了桧风,如果,他在有曜心软时坚持暗杀那些叛徒······
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尔思问自己,若是当初的他做了一些改变,是不是,现在就会有更好的结果?
会吗?
尔思问自己。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结果,才能算是好结果。
似乎很突然,又似乎有迹可循,当他停下来看时,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尔思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洒脱,那般不在意。
其实,尔思还是恨的。
尔思不愿沦为废人,他也不愿永远只能坐着,跪着。
尔思拼命地锻炼自己的双腿,他用胳膊撑着身体,他用手指抠住石壁,他想要迈开步子,想要迈开一步,再迈开一步。
可是,他一直在跌倒,他显得无比狼狈。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遭受这些,为什么他现在成了一个废物--
他在无人的密室之中大喊宣泄,他发疯般地一拳一拳砸在地上,砸在石壁上,他拳头的血渍留在石壁上,流在地上。
尔思不甘心,在无人窥见的密室之中,尔思发泄着沦为废物的愤恨与不甘。
尔思从来都不是一个风高亮节的洒脱之人,他需要这样的形象,所以他扮演着那样性格的人物。
而在沦为废人之后,在遭受云顶门内部斗争的牺牲之后,他越来越难以维持曾经所扮演的角色形象了。
待在清平峰的尔思无人问津,然而有一天,他这儿却变得热闹起来。
那些拿他找趣的闲杂人士格外知道他的痛点,他们花样颇多地嘲讽他,贬低他,羞辱他。
尔思知道他们想看到什么,但他不会让他们如意。
这是如今的他仅能维持自尊的东西。
尔思也不知道这场闹剧持续了多久。
他有些麻木,可是,他又能感觉到痛,不论是内里,还是身体。
再之后,尔思见到了有曜。
被桧峰带来的有曜双目无神,但是再看到他后,扯出了一个笑容。
尔思难以形容那个笑容。
他庆幸自己还活着,要不然有曜真会累得活不下去的。
而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尔思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憎恶桧风。
尔思看着有曜毫不犹豫地离开桧风身边,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走向自己。
当初那个笔挺的家伙总是脚步坚定,无畏无悔。
如今,他脚步蹒跚,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尔思意识到了什么。
一路成长与相伴的默契让他们在一个眼神中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尔思看着有曜走近,脸上的神情在前方桧风的视线下没有丝毫的变化。
尔思抬头,看着走到身前的有曜,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
他答应。
有曜弯腰,抱住尔思。
与此同时,有曜借助了尔思的灵力,一道强力的死契打入了双方灵根处—
“!”
不远处察觉到什么的桧风闪身上前,将人拉开时已经晚了。
死契已成,唯死可解。
被摆了一道桧风脸色难看。
他转眸盯着尔思,而尔思并未在意他的目光。
尔思看着有曜,再次轻轻地笑了一下。
尔思来不及看到有曜的反应,桧风便带着人离开此地。
尔思看不到有曜的身影了。
他选择苟活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方才,有曜无声地问他,可不可以和他结下共生死契。
有曜知道尔思现在的处境,知道尔思活着的痛苦,知道选择离开会更体面。
但是,他还是想要挽留,他想要尔思活下去。
这是珍视尔思的生命,还是自私地拉人受苦?
应当都有吧。
尔思答应了。
他看出有曜撑着很累,他看出有曜需要他陪他活下去。
他看出有曜的挽留,有曜的痛苦。
所以,他答应了。
他答应活下来。
他活着,同时,心中的恨意愈发深刻。
尔思是憎恨桧风的。
他不会任何一个机会,他不会在乎任何代价。
他一定要桧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