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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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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尔思说,如果桧风就是有曜的劫,那他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杀了他。
这句话,一直有效。
尔思一直在等待机会,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等到了。
当初,逍遥不再去见怡然后,他有了叼着凤仙花花梗的习惯。
而在这一年的新人中,他看到了一个孩子的衣襟上别着一朵凤仙花。
那时正值寒冬腊月,那小孩衣襟上的凤仙花却开得极其的艳。
尔思留意了这个孩子。
后来,他与这个孩子有了接触,那个孩子似乎知道他的来意,他说,这是祖奶奶的遗物,一直被供奉在灵牌前。
这个孩子很聪明,也在耍小聪明。
他似乎猜到了这朵花背后的故事,所以,特意让这花显眼,他是故意被发现的。
这样的小聪明并不会让人讨厌。
尔思接过凤仙花,果然,这朵花之中储藏着逍遥的未散的丝丝灵力。
眼前的这个孩子应该就是逍遥与怡然的后人了。
逍遥在转移了有曜的伤势之后一直在强撑,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他去看了怡然的后代,那也是他的血脉。
在去之前,逍遥有向自己的挚友与徒弟告别。
最后一次见面,逍遥说,尔思,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当时,有曜实在是受伤太重,逍遥在转移伤势之后即使一直修养,也根本就养不好。
他是硬撑到了现在,可是,云顶门还未迎来胜利,他就坚持不住了。
他需要提前去处理自己的身后事。
尔思知道,这次,应当是最后一次见面。
按照正常的人情逻辑,他应该全部应下,承诺自己不负重托。
可是,尔思没有,尔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说,自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在三人之中,尔思是最为自私的。
从小接触的事物与接受的教导让这有曜与逍遥不论处于何种环境都会始终怀着有着一种大义,一种责任。
这是无忧的幼年时光所赋予的纯粹。
而尔思呢,他的幼年,只见过黑暗。
幼年的时光就像是一颗种子,从种子里开出的花会因为环境而产生干枯或绽放,会腐败或芬芳。
但是,种子才是决定花朵的根基。
尔思的根,是发黑溃烂的。
像他这样的人,最为看重的是自己,最想保护的,还是自己。
自私如他,在明知道接下来可能会遭遇什么的情况下,他应当会与这种灾难拉开关系。
可是,他没有拒绝。
尔思只是沉默。
“尔思,抱歉。”
逍遥抱了一下尔思,然后,转身离开。
在那之后,逍遥没了踪迹,他再也没有回来。
那句道歉,是他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尔思知道,逍遥就在这样的无声无息间死去了。
外界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外界也不知道他会回来还是不会。
这就是逍遥想要的结果。
即使他死了,他也还能够帮助云顶门震住一些人。
当初一别之后,尔思没有再见过逍遥。
而如今,他见到了逍遥的后人。
尔思为这个孩子测了天赋,之后,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有曜。
这个名为浮生的孩子天赋极好,是传说中才出现过的纯灵根。
这样的天赋,是天生的灵修领袖。
尔思希望有曜能够收下这个孩子,说不定,这个孩子就会是云顶门的转机。
有曜在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与天赋后,毫不犹豫地收下了。
但是,这个话不多的小孩在这个时候提了要求。
他说,他希望掌门也能够收下与他一同来的伙伴。
先前一直沉默配合的小孩这会儿态度明确地说了不少话。
他所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希望能够让另一个人也拜师。
尔思知道这个孩子很聪明,而他现在的表现,已经不能用形容孩子的小聪明来形容了。
他是看出了他们一定会收下他,所以,有持无恐。
这样的要求提得自信,却不会惹怒对方。
尔思说,他会收下另一个孩子。
尔思承认,他很喜欢这个孩子的冷静与聪明。
但同时,他也需要防备。
不能再出现另一个桧风。
从这个孩子的表现来看,他很在意他的这个伙伴。
尔思收下另一个孩子,因为那是浮生很明显的弱点。
尔思不想利用逍遥的后人,他会尽可能地保护浮生,尽可能地帮助浮生。
后来,尔思也有了徒弟,而他收下这个徒弟是别有目的。
浮生必须是有曜的徒弟,这样,在将来争夺掌门之位,他名正言顺。
浮生是逍遥的后代,并且天赋无人能及,将来定能成才。
于情于理,这样的做法都是好的
浮生在意与他同行的那个小孩,既然如此,尔思收下那个小孩也能让浮生更听话,更专心修炼。
在拜师大典上,尔思将纳戒有容作为师徒信物赠给了梦梦,有容是身份的象征与肯定。
尔思格外高调地强调梦梦,这样,既能稳住浮生,又能让梦梦成为挡箭牌,为他挡去麻烦。
尔思对自己的这个徒弟没有抱有太大期待,毕竟,这孩子天赋平平,尤其是和浮生一比,完全不能看。
但好在,这孩子心眼不多,又极其轻易信任着他,掌握起来比较容易。
有曜很清楚尔思的打算,有曜知道,现在的他没有未来,他没有实力去除掉云顶门内的烂根,也没办法提升实力与桧风抗衡。
有曜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适合掌门之位,他也越来越清晰地明白,怎样的人才适合这个位置。
所以,当他越是与浮生相处,他越是意识到,浮生,绝对是下一任云顶门掌门最好的选择。
这个孩子拥有着有曜不曾有过的未来。
但是,浮生的弱点也太明显了。
梦梦,这是浮生的死穴。
有曜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浮生需要快些肩负起掌门的位置。
有曜还是选择去刺激浮生的成长。
桧风是一个很好的推力,而且,桧风并不在乎被他利用。
当初的那场挑衅,有曜扯断了红绳,捏碎了平安锁。
当桧风再次出现时,他的腕上戴着一串血珀珠串。
那血色红得艳眼,剔透得能看清里面的碎渣。
桧风毫不掩饰,他笑着说,义父,我杀不了你,但是,现在的你,需要我。
现在的有曜,没有拥护者,没有实力。
青年的黑眸幽幽地盯着他,其间浓稠的贪婪让有曜皱了皱眉。
"义父"
他笑着说
"你离不开我。"
似是被刺激过后,以往装模作样的伪装也懒得披上了,他靠近有曜,凑上去。
有曜退开。
他伸手,任由对方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划过。
他将手指放在唇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具身体爱着你,可是,我恨你。"
他看着眼中流露出明显厌恶的男子有曜,低低地笑出声。
他没有说过爱,可是,他看有曜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爱意。
"我不会伤害你的身体,我会让你痛苦地活着。"
他对有曜下了断言。
“你的软弱拖着你,你就只能选择苟活。”
有曜冷眼看着桧风发疯。
有曜的爱给了之前的桧风,而有曜厌恶现在的桧风。
桧风知道,但他不在乎,真正在乎有曜感受的那个蠢货已经被他杀死,沦为了他的精神养料。
其实,有一个很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在心知肚明的两人中继续保持沉默。
可是,桧风没有,桧风直白地说了出来,他将自己的爱与恨直白地袒()露。
有曜即使再厌恶桧风,再厌恶抢走这具身体的桧风,他也不会对这种感情指手画脚,被会出言诋毁,不会拼命刺痛。
这是有曜从小就受到的教育,这也是有曜的生性柔软。
可是,这样的特性在面对桧风这种小人时,只会伤害自己。
若有曜像云顶门那些老不死的前辈,那他完全可以大声斥责,甚至极尽嘲讽,批判,鄙夷地贬低桧风这种不正常的行为。
如果,有曜这么做了,这么说了,桧风一定会感到痛。
如果有曜是这样的人,那他可以从这方面稍占优势地刺痛他所厌恶的桧风。
可是,有曜不会这么做。
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于是,无法摒弃的生性柔软成了卑鄙小人眼中的得寸进尺的弱点。
每一次的独处,桧风眼中的贪恋从不掩饰。
那种眼神就像是被冰冷的巨蟒捕捉束缚,一圈一圈地缠绕,想退,却避不开。
滑腻的触碰,贪婪的距离,危险的气息······
不再遮掩的桧风让有曜更为厌恶。
桧风在闲暇时就会主动去有曜住处,将对方禁步在这一室之内。
有曜厌恶这样的独处,可是,他逃不开,他也打不过,他只能看着自己厌恶的人强势地入侵,他的拒绝,他的冷漠,无法逼退对方。
桧风不会做伤害有曜身体的事情,他不会动手攻击他,也不会像贪者对待禁脔那样索求。
有曜的身体没有受过重大伤害,甚至,因为桧风的庇护,有曜现在还能继续坐在掌门之位,还能保住尔思。
可是,比起身体的伤害,桧风那无孔不入的占有欲就是无形的压力,逼得不低头的有曜只觉得压抑,只感到窒息。
那是他必须极力维持表面镇定,内里却无限疲惫的精神凌()虐。
无人能说,无处诉说,无法躲避,无法击退。
沉默,压抑,承受,忍耐。
有曜在这种无解的压抑之下,不可自我调解地想过,如果,是伪善,如果,他能真正地狠下心,如果,他放弃坚持,是不是,他就可以不用继续承受这样直逼人崩溃的压抑--
无解。
无人可解。
有曜必须要活下来。
至少,尔思也还活着,还有尔思陪着他。
活下去。
他一定要活着等到转机。
他一定会杀了这个人。
活下去。
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一定会等到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