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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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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床畔无人。起床,董秘书已经等在门口。
他拿了一沓的文件让我签字,我看都没看,逐个签上自己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文件需要我签二三十次名字,签得手疼。我很坦然,在吴建国那里,我只有得到,有什么可失去的?
我签完字,吴建国穿着一身运动装跑步回来。他洗了澡,保姆端出早餐,两人默默地吃。明亮的朝阳透过窗户打在吴建国的脸上,他脸上薄薄的皮肤紧贴在轮廓硬朗的骨胳上,几乎没有皱纹,鬓角略有斑白,反添成熟的魅力,只是在他低头时,老态还是会猝不及防地流露出来。以前的我,被他身上的光环遮住了双眼,从未如此认真地打量过他,又或者我根本自欺欺人地回避我们二十多岁的年龄差距。我要结婚了?我要和面前的这个我几乎一无所知又始终捉摸不透的男人结婚了。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冷峻的眼神,注视我时那微笑里的疲惫和若有所思,后知后觉地升起一种若有若无的喜悦和欢愉来。
眼前这个如父亲一样的男人,我终于得到。十几年前我被亲生母亲诅咒为什么没有替哥哥去死而心神俱裂时他给我的那个温暖拥抱,余温至今,我成功将它延续。
我赢了。
“想什么?”他呲牙一笑,像一头蓄势的野兽。
“以后,我还是大灰狼,你是小白兔吗?”
“怎么,你想换角色?如琢,你是做不了小白兔的。”他认真地告诉我。
“你能吗?”
“我能,我一直都是你的小白兔。”他放下杯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道,“别想太多,抓紧时间,办完手续,我中午还有事,晚上我去接你,咱们两个人庆祝。”
我点头。我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恣意妄为,可以弥补我生命里缺失的那一段童年。况且,他有钱。这个世上有能力又显得那么心甘情愿地帮我把父亲的那个烂摊子给收拾利索的人,除了他,我找不到第二个。
两人一起出门,我回家拿了我的户口本,身份证,离婚证,在出家门前,我特意换了一件喜庆一点,正式一点的裙子。换好衣服,我打电话给吴雅妍,半天,她才接,带着睡意问我:“姐姐,什么事?”
我回答她:“小雅,我和你爸一会儿去办结婚手续。”
“嗯,挺快的,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叫你姐姐了,改叫阿姨?”语气依旧大咧咧,却没有一丝喜悦,相反带着些嘲讽的冷意。
我语结。我忽然意识到我和吴雅妍的距离一下子变远了。我挂了电话,踌躇半天,才步履沉重地出门去。
我驱车和吴建国会合,两人去民政局。
手续办得很顺利。没人阻拦,没人做梗,当然,也没人祝福。
我和他都是成年人,不需要征求别人的同意,不需要见家长......啊,家长,我是有家长的呀,我和吴建国的婚姻,是不是需要知会父母一声?父亲如果知道我为了他,嫁给了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会不会激烈反对?还有母亲,原本她就恨父亲,因为我长得象父亲,有多少次都掩饰不住她对我的那种憎恶,如果知道我以婚姻为代价帮父亲脱身,并且选择嫁的人是她当年曾经喜欢过的男人,以她那种刚烈的性子,会不会与我决裂?
从民政局出来,吴建国便被董秘书接走。我站在马路边看着他的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良久,才从包里掏出一直在响的手机,是赵新远。他连发几个信息让我过去,我打电话回公司安排了工作,去律师所找赵新远。
一见我,赵新远便拍给我一摞资料:“你再看一遍,看看有什么遗漏的。”
我把资料推开:“我哪懂这些,你怎么做,我都听你的,我还有一个官司要交给你来办。”
“你现在快成我的大客户了。“赵新远打趣我,转而正色道,“你爸的案子还有几天就要开庭了,等这个案子结了再说吧。”
“你先给我介绍个私人侦探。”
“要干嘛?”赵新远眼神犀利地盯住我。
“我要调查一个人。”
“你自己都一屁股烂账了,还要管别人的事?昨天老余给我打电话了,他喝得烂醉,痛哭流涕,说你不要他了,嫌他没本事,嫌他不能帮你,哄着他把婚离了,他现在后悔……”
我嘿一声。我和老余的事,这个世界上最清楚的人莫过于赵新远了。我父亲的官司是他打的,我告余得水的官司,也是委托的他,我生活中的所有繁杂苦痛都因为他律师的身份而参与了其中。我没有什么可隐瞒他的,也懒得去在意他的看法,更不愿意听他除了专业知识以外的任何建议。
赵新远又凑过来,坐到我面前的桌子上,低声说:“我听到些闲话,说你为了帮你父亲还债,当了吴建国的情人,你说说这些人,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都传,我告诉他们,你不是那样的人,这一点,我还是了解你的。”
“不,不是情人。”
“是嘛,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恁清高,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如果这些闲话让赵二听见,说不定要去找人打架去了,他一向维护你,你离婚的事情我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我正色说:“我不是吴建国的情人,是夫人,就在一小时前,我和吴建国去领了结婚证,我和他结婚了。”
赵新远张嘴结舌地愣了半天,才问:“你没有骗我?”
我点点头。
“怪不得吴建国这么不遗余力地帮你,不过你知道吴建国注资的那个新公司,法人是谁吗?”
“是谁?”
“你前男友,那个白痴天才,叶萌。”
说叶荫是我的前男友,不如说他曾是我单恋过的男性网友。我和他相识于网络,隔着网线,他风趣幽默才华横溢,所有关于电脑的问题,他无所不能。他帮我远程修复电脑程序,找回丢失的文件,给我最新的外文资料......在虚拟世界里,他是神,但在现实世界,他是个除了他的电脑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死宅男,当然也包括我。我和他从开始到结束,都我一个人在表演。他对他的理想充满狂热,他说他要成为第二个比尔盖茨,可他又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鬼,是个没有生活能力,不懂人情世故的白痴。我为了他,求父亲帮他,不惜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人尽皆知,后来叶萌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再无他的消息,没想到当年的父亲还真的资助了他。
我半天没说话,一时陷在回忆里。
赵新远给我倒了一杯茶:“这真是天意,叶萌做的东西我也不懂,反正是最新科技,据说解决了一个许多人许多年没有解决的技术难关,如果投入使用,可以节约成本,节省大量人力,你爸爸出事前已经有天使投资在接洽,你爸爸在公司占股百分之五十一,还是不能稀释的原始股,就因为这个原因没有谈拢,天使基金才没有进入,你爸爸有眼光,吴建国更是,他一直想转型,一直想甩掉那块尾大不掉的不良产业,他这次算是逮着机会,捡着宝了......”
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这些,吴建国都没有向我吐露过一个字。
越新远看我象傻子一样呆坐,兴趣更高,继续八卦:“这些你不知道吧?我想着吴建国就不会告诉你!是他帮你吗?不!是你在帮他好吗?我上个月和胡总吃了顿饭,他也和我说了些华鼎的内部情况,就一个字,乱,说到底就是一个家族企业。表面上集团投资的项目很多,又是地产,又是教育,又是医院,投入太大,资金回笼周期长,即使他们这些年断臂求生,负债率仍高得惊人......这人呐,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吴建国虽然是董事长,但他已经很难约束他的两个兄弟,他兄弟三个现在分成了三方势力,内斗厉害,胡总很苦恼,说他的这个总经理就是一把枪,一把吴建国借他之手清理内部乱局的枪,公司的上层他都快得罪完了,干的都是脏活累活......”
怪不得上次和我老胡招投的那个小项目,吴建国不建议我们继续跟进,怪不得后来我见老胡,问他在华鼎做得如何,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如此。
“怎么样,董事长夫人,我给你的内部消息够有料吧?你说你,为了你爸,把你自己搭进去,值不值得?你以为嫁给了吴建国就能把问题都解决了吗?我真怕你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呀,你要知道,中国的富豪大部分都是伪富豪,他们的财富王国看着家大业大,实则没有积累,并不稳固,就像你爸,不出事还好,国家的政策稍有变动,马上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富翁变负翁,运气不好还要搭上身家性命,比老百姓还不如......”
我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却闭紧了嘴巴,努力地保持着最后的镇定,良久,才说:“我饿了。”
“呀,到饭点了,咱是吃工作餐,还是下楼吃面?”
“我想吃阿来包的槐花饺子。”
“滚,自从有了老二,我都没吃过。”
“那我想吃咱们小时候在城西吃的豆腐菜。”
“太远了。”
“我想吃老开封的芝麻盖大烧饼。”
“你难为我是吧?”赵新远被我气笑,看到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来说,“得,我给阿来打电话,让她给你包饺子,今天我妈带着闺女去走亲戚,我本是想让阿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的,也就是你......她手脚麻利,等咱到家,估计饺子也包好了。”
赵新远出去打电话,我看着捏着茶杯的手一直在抖,抖个不停。
我跟着赵新远回家,两人上楼,开门,一见到魏来,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魏来的手上都是面,支叉着手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摇头,哭得更凶。
魏来顾不得一手面,将我揽住哄我,又指挥赵新远:“老赵,老赵,去看锅,把饺子盛出来。”
赵新远钻进厨房,快速端出一碗饺子,呈到我面前:“祖宗,吃饺子了。”
我擦了擦眼泪,端过饺子,破啼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