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时久别》其月昭昭

6、第 6 章

　　006
　　说起许承言的高中生活，比起周围让自己尽可能过得精彩的同学，大致只能用平淡二字概括。她是走读生，上下学是平淡的，上课是平淡的，学习是平淡的，考试是平淡的，甚至连最初跟身后邻居的互动，也是平淡的。
　　许承言会把自己周身二十公分以内的空间当作一个移动的安全屋，或者更简单一点，类似一层壳，她在保护壳里于这世间自由行动，没有后顾之忧，也不轻易受到谁的伤害。
　　身后那个让她初印象很差的邻居，因为离得太近，她不看他，他却能时刻注意到她。那人时不时在她屋外驻足，好像总是一副想要找茬的架势，就跟最初一样。
　　许承言当他是一阵空气。就算有什么冷言冷语的攻击过来，也只能软绵绵地打在她小屋的外壳上，完全对她无效。
　　所以邻居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却不能撼动她。
　　许承言每天汲取着新的知识。一所学校不在于它有多尖端，如果你愿意静下心学，你会发现，其实老师也正在努力地教。没有什么不够用的答案和见解。再说有哪个老师，会不喜欢好学的学生呢？哪怕有所保留的老师，在看到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时，也会不遗余力地倾囊相授了。
　　于是，许承言很快适应了新的环境，再次成了老师们的宠儿，以及那个神秘的优等生。
　　从此要更加坚强一些。许承言这样告诉自己。

　　为了公平呵护每位学生的双眼，也便于管理每个试图掩在角落里特立独行的“危险分子”，班里的座位是按周依次前置的。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能“享受”头排的待遇，而当受用完了在教室头排与老师的近距离接触后，就要重回最后一排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许承言想到即将搬去最后一排，可以好好看书做题，暂时没了幼稚后邻的烦扰，她得多么的清静舒爽。如果能行得通的话，她愿意一直坐在最后一排。
　　事情都在许承言的计划中，唯独其中一桩出乎她意料。
　　原本以为，随着座位向前移动越发靠近讲台的进程中，她那不安分的后邻会难掩不安和焦躁，尤其是他终要坐在第一排直面老师的那一刻，以他的个性一定是坐不住的。
　　没想到，新周一到来的时候，许承言刚进了教室，一眼就发现，自己的后邻正悠哉地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本书翻着。
　　许承言忍不住撇了一眼封皮，《达芬奇密码》。呵呵。
　　许承言可真希望，早读老师就在这个时候进来。
　　来到自己座位上，一抬头，就能看到第一排那个高出旁边人一个头的前邻居。
　　坐第一排的风险就在于，你不论做什么事，都像是被无限放大后，纤毫毕现地呈现在老师眼里。
　　一周聚光灯般的待遇，显然是让最初冲着去最后一排隐身的同学叫苦不迭的。
　　许承言不经意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后邻。真是奇了怪了，他竟然一点反常情绪都没有，看起来就像去前面旅游了一圈似的。
　　差点忘了，这个怎么看都扎眼，怎么看都像是差生的男同学，他成绩并不差的。他不拔尖，但也没成了鱼群里艰难游在末尾的那只。他好像毫不费力，但又真的不怎么用力。
　　一周后，周辰宇又回到了最后一排，许承言的脑袋后面。
　　又是最初的起点了。
　　对于周遭的变化，许承言自认已经养成一颗平常心了。
　　正在心无旁骛地自习，后面的动静又来了。
　　许承言感到又被圆珠笔的笔帽戳了一下后背。力道不重，但是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许承言倏地回头，一把抓住那只圆珠笔，压低声音带着愠怒和警告问道，“有问题吗？”
　　周辰宇显然没料想到她的反应。手还握着圆珠笔的另一端，下意识地说了声：“有……”
　　“那你就问。”许承言把笔推给他，面色又平静下来。等着看，能不能帮他解决什么棘手的问题。
　　周辰宇脑子快速转动起来，大概从牛顿三大定律到原子学说的流派与演变过程再到细胞的分裂与变异全部过了一遍，挖空脑袋后终于有点迟疑地问了一句，“你说，徐志摩到底算不算渣男……”
　　许承言沉默了十几秒。感觉自己从回过头的那一刻起，又浪费了生命中宝贵的两分钟。
　　旁边正在假借喝水观望他们的另一个男同学，则是噗地将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这个问题我不好说，”许承言索性跟他正经讲道，“但我觉得，能在妻子怀孕期间，去和别人厮混的男人，不能不说是让人齿寒的。”
　　“还有，”许承言没等他开口反对或者附议，又说，“看你名字感觉应该是挺老实乖巧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多事啊。”
　　自此，“老实乖巧”的周辰宇，再也没拿圆珠笔笔帽或者任何东西戳过许承言的后背。
　　许承言总算过上了自己期待的舒心日子。
　　平平淡淡，日复一日，岁月静好，如顺水行舟，一眼望去，浩渺无际，无风亦无浪。

　　许承言在班里也认识了几个能说的上话的朋友。最开始全部是聊学习，后来彼此熟悉了，也会聊些其他的八卦事情，诸如谁和谁好了，谁跟谁闹掰了之类的。许承言虽然缺乏这方面的谈资，但也会在一边听听，那些事情离她十万八千里，但有时又觉得有趣，无聊时还真能消遣放松一下。
　　同桌的姚若棠放学后跟她走在一路，说起了她的后邻。
　　“你知道不，周辰宇好像又交了新对象，裴文锦啊，隔壁班的班花啊！”
　　许承言多少领会到了她夸张里的意味。裴文锦，学舞蹈的那个吧，确实很漂亮的一个女生，身段姿态都优雅至极。许承言记得有次刚好与这个女生擦身而过，她就像一只美丽的天鹅，高高昂着的秀美脖颈，都写满了傲气。
　　那吊儿郎当的周辰宇跟她可不相称。许承言心想。
　　“他们凑在一起还挺养眼，”姚若棠又说，“女的美，男的帅……”
　　“啊？”许承言听得无语了，“周辰宇哪里帅了？”
　　“就是帅啊，”姚若棠很坚持，“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啊，他就是帅啊，很吸引人的那种帅。”
　　姚若棠描述不清。但如果说吸引人，那许承言是完全get不到这份帅的。
　　情况很像姚若棠说的那样。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承言很容易就看到两道时不时交汇在一起的身影，看久了连自己的眼睛都开始欺骗自己了。还真别说，两个人还真有点天作之合的样子。
　　许承言还是过着自己平淡但安心的日子。
　　直到她不小心目睹上了那件，令她尴尬到极点的事。
　　那是周五放学以后。因为第二天就是国庆假期了，虽然他们只能放两天，但老师想到这群孩子已经到了高二，以后自在的时间恐怕越来越少，于是当天就没强制他们继续上晚自习，叫大家赶紧收拾好了回家去。
　　因为时间还不到六点，许承言心想这会儿实在还早，离家也那么近，就没着急走，就打算整理一下课本的内容，然后轻装回家。
　　值日生把椅子都倒着摆在了桌子上，这让她几乎隐没在了偌大的教室里。
　　整理到头正想要离开的时候，安静的班里，突然风风火火大踏步闯进来一个身影。
　　许承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透过椅子的间隙，她看到了闯入者。竟然是她那后邻。本来都走了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这么急冲冲回来了。
　　许承言紧张起来。她该打个招呼还是怎么的？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好在周辰宇也没到教室后面他自己的座位上来。
　　很快又有另一个闯入者，跟着进入了这间教室。
　　许承言没办法忽视了，另一个人，正是天作之合的女主角，裴文锦。
　　只是看他们一进来就相对而立、剑拔弩张的样子，许承言现在也不好出去了，气氛太怪异了。
　　正为难着，女生的声音响起。
　　“周辰宇！”这声音包含的情绪，就很像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带着对喜欢之人的痛心和不甘。“你耍我的是吗？”
　　“早跟你说清楚了。”周辰宇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我跟你从头到尾就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那你当时为什么来看我跳舞？还给我写那种东西？”女生情绪显然很激动。
　　“无聊的，行吗？”周辰宇漫不经心的话一说完，许承言不是当事人，都感觉到炸裂了。
　　果然，女生气极扬手，“啪”的一声，就在那张嚣张的面孔上留下了一掌。
　　周辰宇微微歪着头，没躲也没阻拦。“够了吗？能别缠着我了吗？”他的语气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许承言真的不想看这渣男怨女的戏码。但眼下的气氛，真的是越来越煎熬了。她只能暗自决定，往后，哪怕天要塌下来，她也再不当那个最后离开教室的人了。她现在真担心，自己喘气声再大点，闹出什么动静来被发现，那两个人绝对能羞耻得直接灭了她。所以这种事，真的没办法作为观众参与其中。
　　正小心憋气忍着，更加令她难堪的一幕出现了。
　　女生一瞬间可能真的绝望到了失去理智。她突然就拉过周辰宇的手，放在了自己左边胸/口，带着很浓的哭腔告诉他，“我打你了，我心也痛，你摸摸我的心口，你看我是不是快要窒息了。”
　　许承言来不及闭上眼。她真的才是要窒息过去了。
　　就在这时，就在周辰宇甩开了裴文锦的手之后，径直大踏步朝教室后面走过来。
　　四目相对。许承言一点准备都没有。真希望有个什么魔术，能让自己立刻消失。
　　裴文锦也紧跟着追过来。
　　“我喜欢的人就在这儿，能别缠着我了吗？”
　　周辰宇就这样将自己搅了进来，而教室里，显然没有第四个人了。
　　许承言觉得，自己或者面前这俩人，随便昏过去哪一个，都能救得了眼下的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