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禾晚》远山暮雨

38、放下

　　守备大人的面子都是要给的，来往道贺的除了军中同僚，还有些地方上比较有声望的，当然，这除了看守备大人在官场中地位，多一半还是看新媳妇娘家。听说守备大人的儿媳妇是京城人士，是某读书人家家的旁支，当然，虽说是旁支，可一般文官家都不大看得上他们这些军痞子，所以，家里能娶到书香之家的媳妇，守备大人觉得面子备有光，守备夫人也满面笑容，招待着一众女客。

　　前院传来鞭炮声，新人下轿了，新人进门了.......，李大小姐招呼众位女客前去关礼。旁边不知哪家夫人很是羡慕，“听说这新媳妇光是嫁妆就快六十抬，还听说人家是书香世家，新娘子不但漂亮，还知书达理，瞧瞧今天这场面，我要是守备大人，我也面上有光。”众人纷纷附和，连豫禾也看的心里五味杂陈。

　　另一家夫人不服气，“你就是没见过世面，这算什么，上月我回京城，我娘家表妹出嫁，我随我母亲前去观礼，那才真真叫排场，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哼，按说我家那个当初娶我的时候也算不错，可跟我这表妹一比，那可真是云泥之别！”

　　有人撇撇嘴，“你说的这么好，当初怎么嫁来这里，除了王公贵胄，我可不信你说的，别是哄人的吧！”众人哄笑不已，武将家就是这样，直来直去，这妇人被众人哄笑也不生气。

　　“我哄你做什么，可不就是王公贵族，要说我这表妹也真是好福气，家里是书香世家，嫁的更好，京城的肃远侯府，你说算不算贵胄，况且我那表妹夫不但年轻有为，还一表人才，哎，我是没那个命......”

　　豫禾就站在旁边，却在听到“肃远侯府”这几个字时愣了一下，不由喃喃问到，“肃远侯府？哪个肃远侯府？”

　　“还有哪个肃远侯府，京城肃远侯府盛家呗，我表妹嫁的正是盛侯爷的二公子，叫什么来着......你不晓得也应当，京城大族哪是咱们这些人知晓的。”

　　直到散场豫禾都还有些呆愣，林远朝过来接她母女回去，看豫禾神态，不由有些担心，“禾儿，你是不是累了？怎么脸色有些不好，我们赶快回去吧。”

　　豫禾摇头，“我没事，只是宴席上有些吵，不太习惯罢了！”

　　林远朝知道豫禾平日不大出门，安静惯了，也不多说，抱起芙儿，两人一起出门回家。豫禾却不知她走出大门的那一瞬，有一双眼睛咱中盯着自己......

　　一连几日，豫禾都努力掩饰着，可林远朝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到底怎么了？自打那天回来你脸色就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我去请大夫来看看吧！”

　　豫禾赶紧叫住就要出门的林远朝，掩饰道，“大哥别大惊小怪的，我不过是换季有些干燥，不太舒服罢了，用不着请大夫，多喝两杯凉茶就好了......”看林远朝似有不信，豫禾笑着岔开话题，“快入冬了，你整日在外面跑，我想着给你做件大毛衣裳，去年你亲手猎的皮子正好用上”，说着就要给林远朝量尺寸。

　　“别尽顾着我，那是给你的，早说了让你们娘俩多添几件衣裳，你就是不听，我拿回来的那些，不给你们用还能给谁？”

　　豫禾略带埋怨，“我们整日在家的，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尽够了，就是大哥你总不顾惜自己！”林远朝看着豫禾直笑，也不再拒绝，任由豫禾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

　　等送走林远朝，豫禾怔怔的看着窗外正在玩耍的芙儿，心绪纷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当初既然离开了，为什么又还是放不下呢......”

　　这是芙儿跑进来喊娘，“刘大娘做了枣糕，可甜了！可惜爹爹没吃上，咱们给他留一块吧！”看着女儿满脸满手的糕点渣滓，叫着爹爹时扬起的小脸，亮亮的眼睛，豫禾微微一笑，“好，给你爹爹留一块！”

　　***

　　京城肃远侯府，承平郡主纡尊降贵的来看肃远候，这两年肃远候身体越发差了，年前又中风一次，彻底起不来身了，看着满头珠翠的郡主，盛峰说不出话，只斜着眼睛看她，意思是，“你来做什么，巴不得我早死啊！

　　郡主到是没再刺激她，如今也是娶了儿媳妇的人了，当了婆婆，不好让人看了笑话，淡淡道，“你不用自作多情，我是来看儿子媳妇儿的，顺带瞧瞧你，虽说你我闹了一辈子，好歹还有名分不是，我是无所谓了，看在未出世孙子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肃远候只能气的干瞪眼！

　　林曦月不久前诊断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承平郡主自是十分高兴，拉着儿媳妇左右安顿了一大堆，“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凡事多顾着自己，擎儿若是待你不好，只管来找我，我去教训他！”承平郡主仿佛要将小时候对儿子的亏欠，全部弥补在孙子身上，对待媳妇也是从不摆婆婆的架子。

　　林曦月羞涩的道，“母亲放心吧，一应事务大嫂帮着打点呢，我没什么可操劳的，况且月份还浅，媳妇也没那么娇气。夫君虽看着有些冷，待我也是好的。”

　　看林曦月说起盛擎，有些不自然，承平郡主正色道，“你老实说，你和擎儿到底怎么样？虽说我不过问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可他若是欺负你，我定时不饶他！”

　　林曦月有些感动，嗫喏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夫君待我很好，从不对我发脾气，在府里也给足我面子，可是，我总觉得...中间隔着一层似的。”林曦月顿了顿，再次开口，“母亲，你说夫君是不是不喜欢我！”

　　“别胡说，擎儿一向如此，对着我和他老子也是一副死人面孔，你别多想，安安生生的生个大胖小子！”承平郡主笑骂着儿媳妇，心里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林曦月也懂事，知道有些事说不明白，她看着承平郡主故作掩饰的神塔，心里越发肯定盛擎心里有人，可那又怎么样呢，如今的盛夫人是她林曦月！还是自己亲娘说的对，人活一生，哪能事事如意，只要想的开，就能把日子过的好......

　　盛擎如今早已卸了锦衣卫的职务，平日里多在西郊大营。锦衣卫职务敏感，所以李放找到他时，盛擎疑惑，“你怎么来了？”

　　自打盛擎离开锦衣卫，两人便很少见面，李放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了。他知道盛擎的心结，所以在拿到第一手消息的时候，犹豫了好几天，还是乘夜亲自跑了一趟，直到进门，他还在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盛擎冷冷瞧着他，“你如今出息了，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有事就说！”

　　李放终究还是认命的将一封锦衣卫内部传递消息的密信放到桌上，盛擎并没有立即拿起来，只问他，“这是什么？你清楚锦衣卫的规矩，不该做的事别做！”李放有些惆怅，叹气道，“放心吧，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还是看看吧！”

　　盛擎这才打开信封，只一眼，便眉头紧皱，待看完后，一把将手中的纸攥的死紧......

　　看盛擎脸色不好，李放试探的问了一声，“老大，你没事吧！”盛擎说话有些艰难，“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

　　李放有些讪讪的，“有几天了，之前你还在的时候安排的事，谁知道现在才有信，这帮孙子干事越来越差劲了，回头定要......”李放闭了嘴，半晌还是忍不住，“大哥你打算怎么办？你若是还想着......我去给你把人弄回来！”要知道这事好办也难办，端看当事人怎么想了。

　　盛擎眼神晦暗，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有些发白，久久才出声，语气有些淡淡的。“不必了，以后......这些消息不必告诉我，把人手撤了吧。”

　　“大哥，你真的放下了？”李放还是不死心，这事从头到尾他最清楚不过，要知道以前盛擎虽说阴晴不定，有时让人害怕，这两年不干这抄家夺爵的差事了，人反而温和了许多，但就是吧，怎么说呢......有些死气沉沉的！

　　盛擎并不答话，起身缓缓走了出去，夜里冷风吹起一股落叶，看着有些落寞萧瑟！

　　林曦月看看刻漏，快三更天了，盛擎还没回房。自打她怀孕，盛擎虽然没有过多的话语，可只要在家，晚上必定会回正房看看，丫鬟进来禀报，说大人没在书房，说是在园子里呢。林曦月想了想，拿了一件披风，让人打灯带她过去。

　　今日十五，月亮白的晃人，盛擎手中紧紧握着信件，心中有不甘，有痛恨，又又有些伤心......平日里多有机警的人，在林曦月将披风搭在他肩头事，才反应过来。

　　盛擎回过神问道，“你怎么来了，都说过不用等我，天色晚了，你小心些！”

　　林曦月笑笑，“我不放心，今夜有些冷，怕夫君冻着。”林曦月看盛擎有些不对，但他知道分寸，从不过问他的公事。

　　看着面色温柔的妻子，盛擎脑中却闪过豫禾的声影，待一低眼，看林曦月扶着腹部，他又清醒了过来，是啊，他如今也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再也回不去了......闭了闭眼睛，终是沉静了下来！

　　盛擎起身，低低的说话，“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