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雨遇松枝》温向怀

4、你就是我的月亮

　　次日，天蒙亮，秦宋知就来找夏方雨了，他用钥匙开了门，见屋里没开灯，卧室门半掩着，里面有着微弱的光。
　　秦宋知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映入眼帘的是睡着的夏方雨，床头柜上的台灯在亮着，微弱的护眼光映在夏方雨的脸上。看的出来，夏方雨睡的很不踏实。
　　少年的额头布满了细汗，眉头皱着，眼底微微抽搐着…秦宋知看着夏方雨，顺势坐在了他的床边。
　　良久，夏方雨似乎是被梦惊醒了，慌忙坐起身，眼前就是秦宋知。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满是心疼的神情。
　　秦宋知用纸擦拭掉夏方雨额前的细汗，又转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水拿给了夏方雨。夏方雨不语地看着他做这些。睫毛一颤，眼底含着泪光。
　　“还睡吗？困的话就睡，我在这里，不用害怕。”
　　“……”
　　“夏医生，连死都不怕，这样勇敢的人也会害怕噩梦吗？”秦宋知看着眼前的夏方雨，他沉默了好久。
　　“我想爸爸妈妈了。”
　　秦宋知一愣，半天才说：“那就去看看他们，他们……肯定很想你。”
　　夏方雨的眼泪再也崩不住，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
　　“下周，你有空吗？”
　　“随时都有，随叫随到。”
　　“你陪我去看看我爸妈吧……我太胆小了，连独自去见他们都不敢……”
　　“好。”
　　秦宋知不知道夏方雨为什么会哭，或许是太过想念父母，或许是做了某些事情不敢面对而胆怯去见面，他在夏方雨的眼睛中看不透……

　　只有夏方雨自己知道，父母早就在他18岁那年双亡了。他是医生，却恨自己无法去救自己的父母，他只记得父母死前还牵挂着自己，那两双双布满沧桑的眼睛，临死前怜爱地看着自己，夏方雨死都忘不掉……
　　最后那两双眼睛永远消失在了那场车祸里，他离开车后，正嘶声力竭地呼救，身后的车就爆炸了，从此，这世界上他仅有的两位亲人就永远消失了。
　　他无助地一遍遍呼喊着父母，但再也不会得到回应了……
　　父亲教他明事理，所以他从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中。母亲教他善待这个世界，所以他会在看见秦宋知倒在公寓楼下时将他带回家。他对这个世界太好了，世界欠他债，还不清也还不起。

　　夏方雨哭累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依着秦宋知睡着了，那张白净的脸上，还有着一行行的泪痕…他太累了，该好好睡一觉了。
　　秦宋知坐在他的床边，想着夏方雨一个个举动，那张温柔爱笑的脸似乎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抹不掉也不想抹掉。

　　夏方雨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他从没睡过这么安稳。梦里不再是那场车祸，是父母慈祥的脸，他在梦里听见父母对他的想念，听见了父母对他的牵挂，似乎还有关于秦宋知的话，他记不清了。
　　他走到客厅，秦宋知正坐在沙发上拨弄着手机。
　　“在干什么？”
　　“买台灯。”
　　“买台灯干什么？你怕黑吗？”夏方雨坐到秦宋知的身边凑过脸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给你买的。”秦宋知锁定一个小太阳造型的小台灯，还特地问了客服，晚上开着会伤眼睛吗？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安心付了款。
　　“我有台灯。”
　　秦宋知看向身边的夏方雨，猛然的转头，两人都没反应过来，鼻尖蹭在了一起。
　　夏方雨立马端坐好，避开秦宋知的眼神。
　　“你那个台灯晚上开着对眼睛不好，长时间使用，视力会减弱，作为一个医生，你想变成盲人吗？”秦宋知带着点气愤，但又舍不得去凶夏方雨。
　　“我没注意，下次不会了，谢谢你的台灯，我把钱给你。”
　　“不用，上次如果不是你把我带回家，说不定我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变成智障了。”
　　秦宋知故意顿了顿才说到：“你救了我，我才没变成智障。我这次救了你，你没有变成盲人。夏医生，这是一物换一物阿，那岂不是我还欠你个人情？”
　　“这样不是算抵消了吗？”夏方雨看着眼前的秦宋知，就像看着智障一样。
　　“这是一物换一物，只是换了你救我，但是我还没还你收留我的人情债呢。”秦宋知似乎很喜欢逗夏方雨，托着左腮笑着看着夏方雨。
　　夏方雨思索了半天才缓缓说出一句：“秦宋知，你……很喜欢欠别人债吗？”
　　秦宋知被他逗笑了：“哈哈，夏医生，光学习医学可不行，你再加点情商就完美了。”
　　夏方雨疑惑地看着秦宋知，看样子还是没懂他的意思，只是弱弱地回了一句：“我有情商的……而且很高……”
　　秦宋知就是笑着，也不解释话的意思，静静地听着夏方雨嘟囔。

　　“睡这么久，饿吗？”
　　“有点。”
　　“稍等一下。”
　　秦宋知快步走向厨房，不一会从厨房里端出一碗小米粥，还冒着热气。
　　“你做的？”
　　“难道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吗？快尝尝。有点烫，吹一吹哈。”
　　夏方雨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放进嘴里时，他含着勺子，抬头看向秦宋知。
　　“怎么了？烫到了吗？不是说了要小心一点吗？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别含着了呀，不烫呀？……”
　　秦宋知手忙脚乱的，催着夏方雨把勺子松开。
　　一滴眼泪又掉落在秦宋知的手上，绽开时，秦宋知愣了神……
　　“怎么又哭了？今天哭第二次了，再哭眼睛可就要肿了……说你像小孩子你还真当小孩子呀，跟小孩一样爱哭，夏医生，今年几岁了？”
　　“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了……”
　　夏方雨眼泪止不住，一颗一颗滴进了那碗小米粥里……
　　“爸爸妈妈，我太想他们了……太想了……为什么不让我和他们一起死阿……”
　　秦宋知以为他在说胡话，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了好了，别哭了，下周我们一起去看叔叔阿姨。”
　　怀里人还在抽噎，时不时喃喃着：“秦宋知，你还会做饭给我吃吗？……”
　　秦宋知听见就回着他：“会。”

　　小米粥，或许每个人都吃过，夏方雨败在了这碗小米粥，秦宋知给他的感觉太像母亲了，他不知道到底是太想还是太像，他做的这碗小米粥，有着母亲的味道，他忘不掉，至死都忘不掉。
　　他似乎在这半个月的相处中依赖上了秦宋知，把他视为了亲人。除父母和留学在外的朋友外，另一个更亲的人。

　　楠城的夜晚，漆黑的天空上隐隐约约透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月亮悬挂在一片黑暗中。
　　夏方雨和秦宋知坐在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笑着聊天。
　　“夏医生，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呢？”
　　“因为你昨天说，你今天会来。所以我昨天就请假了。”
　　“那你不在医院，你的病人怎么办？”
　　“你不也是病人吗？”夏方雨反问后觉得不妥又补充道。“……至少之前算。”
　　秦宋知笑着回答：“对，我当夏医生永远的病人，给你往医院送钱。”
　　“哈哈，那医院会很感谢你的，说不定我还能当个副院长……”夏方雨开玩笑地说着。
　　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
　　十二点了，秦宋知感觉肩膀上落了重，低头看，夏方雨在自己的肩膀上熟睡着，月光静静地映在他的脸上。
　　“晚安，夏医生。中秋节快乐。”
　　秦宋知抬头看向空中的月亮，他从不喜欢赏月，他觉得无聊。可是今天，他就这样和夏方雨这么坐在阳台上看着月亮聊着天，一直到半夜……
　　秦宋知或许明白了什么。
　　他不赏月，但他赏心中月。是身边人，是夏方雨。
　　他默默许了一个贪婪的愿望，他希望可以永远陪着夏方雨，也希望夏方雨可以永远陪着他。
　　或许世间真的存在一见钟情，秦宋知就这么喜欢上了夏方雨，喜欢上了这个二十四岁的夏方雨，他不知道可以陪他多久，他只希望是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夏方雨的心思，他只能在这个九月，将这份一见钟情的喜欢暗藏在这个九月，就这样，让他偷偷地喜欢夏方雨就好。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优秀的人，他是破碎的，所以他不希望夏方雨也变成破碎的。少年的暗恋在这个九月开始，他无终止也不会后悔喜欢夏方雨。
　　我不赏月，我赏心中月，我赏……夏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