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雨遇松枝》温向怀

5、秦宋知，我会一直都在(上)

　　时间过得很快，就好像是已经逝去的人不会再重生。
　　天终于晴了，秦宋知似乎记住了所有夏方雨所说过的事，周三他早上一大早就到了夏方雨的公寓楼下。
　　夏方雨的时间观念一向很好，秦宋知刚到不久，他就下楼了，约定时间是早上八点半，他卡点到楼下，一分不差。
　　秦宋知似乎还特意洗了头发，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黑色牛仔裤，靠在车的前车门。
　　夏方雨只是简单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和秦宋知同样的黑色牛仔裤。
　　“夏医生是特意和我穿一样的裤子吗？”秦宋知见到夏方雨就忍不住去逗他。他喜欢看夏方雨每次被他说的无地自容的样子。
　　“只是巧合罢了，走吧。”夏方雨不想和秦宋知多费嘴上功夫，潦草地把话题终结。
　　秦宋知欠欠地笑笑，把副驾驶的门打开，示意夏方雨坐车。

　　“夏医生不打算把地址告诉我吗？”秦宋知拨弄着手机里的地图询问着夏方雨。
　　“楠郊墓园。”夏方雨的眼神注视着车窗外的景物，语气带着颤却又很平静。
　　秦宋知的手停滞在屏幕上，没有回话，默默地搜索着路线。
　　一路上，两人都异常地安静，安静地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秦宋知和夏方雨很快就到了楠郊墓园，这个时间段几乎没有人来墓园，这里就显地更加凄凉了。
　　夏方雨拿出早就买好的两束花，一束是鲜艳的红玫瑰，另一束是淡雅的百合。秦宋知看着他手里的两束花束疑惑不解。
　　夏方雨先一步走在前面，秦宋知就默默地跟在他的后边。
　　“为什么买的是玫瑰和百合？”平常来说，这个问题并不奇怪，百合或许没什么好问的，但他从没见过有人会送玫瑰给逝去的亲人。
　　“因为这才是他们所喜欢的。”
　　夏方雨又接着说：“菊花虽是礼节上的合适，但如果送给我的父母，我会选择他们所喜欢的。人是不一样的，就像你和我，不一样。”
　　夏方雨解释完停住了脚步。停在了父母的墓碑前。
　　那两碑墓被保安室的老爷爷打扫地很干净，灰尘很少，墓碑上的遗照是他夜思梦想的亲人。那两双慈爱的眼睛还是那般怜爱地看着夏方雨。
　　“你知道为什么我妈喜欢玫瑰吗？”
　　秦宋知往前走了一步，接过了夏方雨手里那束玫瑰。
　　“你说过阿姨也是一位医生，或许她本身就是一朵玫瑰，她是救死扶伤的天使。”
　　“玫瑰到了花期是会凋谢的，天使只是在人间完成了使命。所以她要回天堂了。”秦宋知就像是在讲故事一样，他哄着夏方雨，就像是在哄着还没长大的小孩。
　　夏方雨当然害怕来这里，每次的想念，脑海里却都是父母临死前的那双怜爱的眼神。他忘不掉，至死都忘不掉。

　　好好的天气，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毛毛雨，这个九月格外喜欢下雨。这个九月，夏方雨格外变得爱哭。
　　秦宋知脱下身上的夹克披在了夏方雨的身上，单薄的身子只穿了那一件衬衫，他爸妈会心疼的。
　　秦宋知就在墓园里陪着身旁人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也想到了已故的母亲。
　　那是朵不会凋谢的玫瑰，似乎从不会对任何事情低头……她是被人摧毁的，再骄傲的玫瑰也会被黑暗吞噬。

　　夏方雨似乎有流不尽的眼泪，但是他不敢多哭，他怕他的眼睛损坏就不能救死扶伤了……他怕他救不了他的病人了……
　　人们说医生应该大公无私，夏方雨做到了，他即使是再紧急，也会以他的工作为主。只因为他在成为医生的那天就背负着使命，他这辈子就是要和死神做无形的斗争。
　　他不怕死，他现在唯一的牵挂或许就是秦宋知和张盛。
　　他不怕死，因为他死了就可以逃离这个冷漠的世间，死了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咳咳……”
　　秦宋知看了看身边人，示意他把手里的花束放在墓碑前。
　　放下花束后，夏方雨便往回走。
　　秦宋知看着夏方雨的背影，蹲下身，把手里的玫瑰放在夏方雨母亲的墓碑前，在两位家长的面前，他低声地说着：“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秦宋知。是夏方雨的朋友，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他，叔叔阿姨，下次我再和他来看你们，再见。”
　　他站起身，向夏方雨的父母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你怎么比我出来的还慢。”
　　“想多看看阿姨和叔叔，看看那漂亮的玫瑰和淡雅的百合。”
　　夏方雨盯着秦宋知，秦宋知又补到：“我这辈子没见到过天使，这下好不容易见到了，不多看看就可惜了。”
　　夏方雨的嘴角扬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毛毛雨还在下着，车里的两人还是沉默不语，秦宋知看出夏方雨的心里很难受，就控制了那张总想说话的嘴。
　　“秦宋知。”安静的车里，夏方雨突然叫了一声身旁人。
　　“怎么了。”
　　“下次车开慢点吧……我想多看看，多看看这个世界。”夏方雨顿了一顿：“或许这个世界还存在善心呢？”
　　反问句停在两人之间，夏方雨不敢肯定，这个世界他并不了解。
　　或许他是灾星，夏方雨认为是自己克死了父母，他每次的噩梦都是他自己脑海深处无法弥补的黑洞，无尽的黑洞，无法弥补……
　　“好。”秦宋知的回答伴随着他偷偷地减慢车速。
　　车里又恢复了平静。
　　夏方雨看着车窗外的一件件事物，迷迷糊糊间，他睡着了，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秦宋知没发现也没有再说话，静静地慢慢地开着车，这种感觉似乎还有着一种极端的惬意感。

　　世间的人们从古至今都在渴望永生，可从没有过永生。或许永生本就不存在，那只是人们的贪婪罢了。
　　夏方雨救了无数人，他似乎从没有“救”过自己，他内心那个从前的自己，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是上天赠送给他的礼物，那是夏方雨的标志，独属于夏方雨。
　　从前的他，热情，开朗……那场车祸后，他在那天失去太多了，他数不清道不明，就连父母也离他而去……他不恨世界恨的却是自己……
　　多可悲阿，他不恨世界，不恨任何人，他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没有能力去救自己的亲人……
　　车里的他睡的很沉，他似乎还希望自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九月二十五日，天气阴，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