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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杜妈妈死了 ...

  •   依寻从一段漫长而复杂的梦境中醒来。
      梦里似是黑夜,响彻着沉闷的轰鸣、嘈杂的呼喊;也似是逼仄的湖水,满溢着透心的冰凉、痛苦的呼吸。
      当门外响起说话声时,她努力坐起身来,通过摇晃脑袋来驱散残留的睡意。
      看窗外的阳光,已经照耀过晌午。
      来人是崔氏的贴身婆子,带来了一个看似关心实则可能暗藏玄机的消息:夫人知道她身体不适,特意准备了汤羹让她去品尝。
      “还有谁在前厅?”
      “并无外人。只有夫人娘家的大娘子在闲谈家常。”
      幸好早上崔常儒的“剧透”,她大概知道这场看似关心的汤羹之邀,实际上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大戏”。
      真正疼惜女儿的母亲,怎么会让生病的孩子去跟前喝汤,还得陪客人呢?
      过了许久,依寻方才从容不迫地步入前厅。尽管先前的梦境纷扰复杂,但她的元气确实已大为恢复,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随之而来是一股难以抑制的饥饿感。
      依寻落座后就将热汤一饮而尽,又吃起桌上的糕点,几块下肚又觉得有点甜腻,夹了些咸口的凉菜在碟上。吃得额头渗出点点汗珠,像是被夏日的阳光吻过的露珠,熠熠生辉。
      崔氏打量着罗依寻的眉眼,越长越像死去的邹氏,不禁生出一丝厌恶。然而,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道:
      “看来大姑娘的身体已无大碍,胃口竟也这般好。”
      依寻闻言,微微一笑,回答道:“这两天身体不适,茶饭不思,如今真是饿极了。”
      “外头传言,罗家大小姐光天化日之下于蘩楼买醉,与陌生男子举止亲密,甚至还动手打人。大姑娘啊,你可是即将出嫁之人,言行举止都需谨慎才是。”
      “大舅母,可我听到的却是另一番说辞。崔家二少爷在酒楼中欺压百姓,行为放荡不羁。”依寻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崔大娘子。
      “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能如此口无遮拦,说出这等羞耻之言!”崔大娘子面露愠色,显然对依寻的回应感到意外和愤怒。
      “大舅母,您无缘无故地将这等恶名加诸我,又有何居心?”依寻镇定地说道。
      崔大娘子已被气得糊涂,她在厅内来回踱步,怒火中烧地对着崔氏说道:“二妹,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简直就是个泼妇、白眼狼!你可要小心了,说不定哪天她就会反过来咬你一口!”
      “母亲,昨日我出府在蘩楼歇脚吃饭。不料崔二表哥竟假借父亲之名,在酒楼中胡作非为。父亲为官清正,若因此事受到牵连,怕会影响罗府。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面言辞劝导。”依寻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无奈与坚定。
      “胡说!你说谎!”崔大娘子已经歇斯底里,两个婆子见状连忙上前安抚她。
      “昨日大舅母并未在蘩楼,又如何能知晓真相?我可以对着苍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大舅母,您可敢起誓?”她毫不退缩地面对着崔大娘子的质疑。
      眼见局势逐渐失控,崔氏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
      “好了,嫂子,你且先消消气。酒楼里发生的事情是个误会。今日裴家姑爷上门,已将事情原委说清楚。崔二昨日遇见的那位郎君,正是依寻的未婚夫婿。”
      崔大娘子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仿佛吃了个哑巴亏,坐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
      “原就是一家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回头接亲时,让姑爷与你二表哥多喝几杯酒。”
      崔氏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没想到罗依寻这个在自己手下被压制了十多年的孩子,竟然一夜之间变得如此伶牙俐齿,颇有主见,如灵魂出窍般性情大变。
      她不禁暗自揣测,难道这孩子一直都在藏拙?看来以后得小心提防了。
      “杜妈妈告诉我,说你想看你母亲的嫁妆名录?”崔氏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罗依寻原本在一旁泰然自若,听到这话,瞬间大惊失色。她心中暗想,杜妈妈怎么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崔氏?难道她叛变了?
      崔氏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写信去庄子呢?因你年龄小,怕你被诓骗,暂代看管嫁妆,待你成亲就可带去夫家。来人,把名录拿来。”
      一个小丫鬟闻言,连忙将一本红色的本子递到崔氏手上。崔氏随手给了罗依寻。
      罗依寻接过名录,心中仍然惊魂未定。她不敢相信杜妈妈会背叛自己,更没想过要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崔氏见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寻儿还是太孩子气了,难道还怕母亲把你的嫁妆据为己有不成?”
      罗依寻闻言,连忙解释道:“母亲误会了。我前几日梦见娘亲,她说送了我一个蓝玉簪子,放在她的嫁妆里。所以我才好奇想看看名录上是否有这个东西。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婚期将至,我感念父母的恩情,有些不舍离开罗家吧。”
      她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虽然未必能骗过崔氏,但总算是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崔氏用力地夸赞道。
      又闲聊了一会,罗依寻才从前厅脱身。一回西厢就让人找杜妈妈来房间。
      下人寻了半天没找到人影。
      “杜妈妈莫不是回庄子见刘管家了吧。”有婆子笑着打趣说。
      难道杜妈妈亲自前往庄子去取那嫁妆名录?她昨夜分明说是要找人送信,莫非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罗依寻心中暗自思量,她一贯认为杜妈妈和紫烟是这陌生罗府中唯二可以信赖的人,即便是有一丝背叛的可能,她也都不愿意去相信。
      念及此,罗依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焦虑,她想要找人去庄子寻找杜妈妈问个清楚,却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无人可用。
      罗府的丫鬟家丁虽多,但贴身丫鬟若要出府,必须得经过崔氏的同意,而其他那些下人,她又根本使唤不动。
      自己如今也身处困境,根本无法随意出入罗府。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罗依寻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困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还有谁能帮忙呢?
      “紫烟,你去找人叫崔表哥来一趟。”

      崔常儒常驻罗府,找到他并不难。
      他着一身白衣华服而至,似是一番打扮,乘兴而来,此时天色已晚,暮色深沉。
      “你要派人去庄子寻找杜妈妈?”崔常儒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我一天未曾寻见,着实担心杜妈妈的安危。思前想后,只有表哥能帮我此忙。”罗依寻点了点头,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寻儿的事情,我必全力助你。”崔常儒略带疑惑,“只是,我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杜妈妈为何会突然回庄子?”
      罗依寻早已料到崔常儒会有此一问,于是便将亡母入梦、蓝玉簪子以及查看名录的事情一一编撰好,告诉了他。末了,她还将簪子的画像递给崔常儒。
      “表哥可曾见过这簪子?”
      崔常儒仔细端详了画像,摇了摇头:“未曾。可否将此图给我?我可为你寻找簪子。”
      “眼下还是烦请表哥先帮我找到杜妈妈。”
      “好的,我这就让人快马加鞭去庄子,你且放心等待。”崔常儒说完,也不便久留,便转身离府而去。
      崔常儒说完也不便久留,便离府去了。
      罗依寻查看嫁妆名录的事情,崔氏已经摆在台面上,成为明牌。因此找杜妈妈也不算什么秘密。罗依寻需要的是真相,确定杜妈妈的安危。

      第二日清晨,紫烟与桃红正忙碌地整理着行装,为明日前往远山寺举行的及笄之礼做着准备。
      “不好了,小姐!杜妈妈她……她死了!”婆子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你说什么?!”罗依寻闻言,脸色骤变,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来人,双手微微颤抖,显然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受到惊吓的不仅仅是罗依寻,房内的紫烟和桃红也露出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不可能!我要去看看!”罗依寻强忍着内心的慌乱,试图站起身来。
      “小姐,还有……”婆子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快说!”罗依寻催促道,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有人……有人怀疑是小姐您杀死了杜妈妈。因为昨日她向夫人告密后,就不见了踪影。”婆子低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颤抖。
      罗依寻闻言,脚底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起初不相信死者会是杜妈妈,但转念一想,崔氏确实有可能对她痛下杀手,毕竟全府上下只剩下杜妈妈这个不稳定因素了。
      “桃红,你速去找表哥,务必请他带我前往衙门一趟!”罗依寻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桃红与紫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的眸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奈。
      桃红转身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内回响。
      紫烟轻轻来到罗依寻身旁。
      “小姐,老爷和夫人绝不会允许您去衙门认尸的。您听得到我在说话吗,小姐?”紫烟的声音里夹杂着焦急与无奈,她轻轻摇晃着罗依寻的肩膀,试图唤醒她沉浸在悲痛与震惊中的思绪。
      然而,罗依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包裹,眼神空洞,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无法自拔。

      常儒带着乔装成丫鬟模样的罗依寻赶到衙门时,已是正午时分,认尸的人群早已散去。他们步入停尸房,只见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简陋的木架上,身上覆盖着一块洁白的布。
      崔常儒缓缓揭开白布,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若非脸上沾染的泥巴与伤痕,杜妈妈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罗依寻见状,不禁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倒下。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愕与混乱,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震撼,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此刻,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崔常儒在一旁的催促声,她竟丝毫未闻。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知觉,被崔常儒连拉带拽地拖出了衙门。
      刚迈出衙门大门,便见罗太守怒目圆睁,怒气冲冲地吼道:“简直是胡闹!谁让你来这里的?赶紧给我滚回去!”说罢,他身旁的书童连忙上前,与崔常儒一同搀扶着罗依寻上了马车。
      在恍惚之中,罗依寻似乎感觉到书童在她手中塞了一张纸条,但她此刻心神俱焚,无暇顾及。
      马车缓缓驶离,只留下衙里杜妈妈的冰冷身躯,罗依寻在心中久久回荡。

      罗依寻回到屋内,心神不宁地展开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白纸。纸上空无一字,唯有一个醒目的红色圆点,这让她更加困惑不解。
      这个红点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她的思绪开始飘忽,回想起了书童元生。元生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却显得异常沉稳,且身怀武艺。他平时总是与罗太守形影不离,罗太守也不让他与府中其他人过多来往,因此他在下人中显得颇为孤立。
      罗依寻心中暗自揣测,难道是罗太守让元生传信给她?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如果是罗太守的意思,他完全可以直接告诉她,无须如此遮掩。元生也不可能是崔氏的人。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裴延深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你这家里并没有多安全,耳目不少。”这句话像一汪清泉,流淌过她的心头,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裴延深是否还在扬州?元生会不会是他安插在罗府的耳目?
      如果真是这样,那裴延深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动罗太守的书童。这也意味着罗太守的一切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想到这里,罗依寻突然有些想念裴延深,想和他倾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在胡思乱想之间,一个名字突然冒了出来——桃红!
      罗依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将内心的愤怒与澎湃的情绪压制下去,就像是在平息一场内心风暴。
      随后,她缓缓走到门前,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门扉。
      门外,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与她的内心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轻声吩咐道:“准备膳食。”桃红和紫烟闻言,立刻应声而去,开始忙碌起来。
      等饭菜都摆好,罗依寻又让紫烟去泡一壶今年的碧螺春,叮嘱要用泉水和刚刚煮好的热水来煮。房间终于归于平静。
      今日的桃红身着浅绿粗布宽衣,脸色显得有些憔悴。罗依寻看着她,轻声说道:“桃红,你过来坐。”
      “小姐,不用,我在边上伺候着。”桃红眼神闪躲地回道。
      “现在我让你做事情都叫不动了?”罗依寻丝不容置疑地反问道。
      桃红微微一笑,恭敬地坐下。
      “你在我房里多久了?”罗依寻问道。
      “将近一年。”桃红回道。
      “我对你可好?”罗依寻继续追问。
      “小姐温柔和善,对我们下人都非常好。”桃红诚恳地说道。
      “杜妈妈对你如何?”罗依寻话锋一转。
      “杜妈妈对我极好,曾说要收我做干女儿。”桃红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那你为何要暗害她?”罗依寻突然话锋犀利,直视着桃红的眼睛。
      “姑娘、小姐,我没有。”桃红有些慌张地跪下来,眼里含泪地辩解道。
      罗依寻突然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刀,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一股狠厉的眼神,她凑到桃红身边,低语道:
      “我早知你是崔氏的人,不除你全因杜妈妈说你本质不坏。但现在,我坦白告诉你,我的眼线说有证据证明你和杜妈妈的死有关。你最好将事情和盘托出,否则,你说是划花你的脸送去官府,还是我直接杀了你?反正你主子要将杜妈妈的死安到我身上,一条人命和两条也没差别。”罗依寻挥了挥手里的短刀。
      桃红眼里显然充满了恐惧和不解,她印象中的罗依寻从未有过这种狠厉劲。自己是崔氏的眼线不是秘密,但是言下之意,罗依寻不仅有眼线,还有确凿的证据!
      “小姐,我不想伤害你。我……”桃红面露犹豫,但罗依寻却冷酷无情地将锋利的刀刃贴近她的脸颊,在脸颊处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红的血迅速渗透了伤口。
      “我说!我说!”桃红惊恐地喊道,“夫人知道杜妈妈要给庄子送信,于是吩咐杜妈妈出门办事。我以为只是支开她几天,没想到……一起去的妈妈说,杜妈妈在途中挣扎要跳下马车,然后就没了……”
      桃红的声音颤抖着,泪水与血水交织在一起,她坦白了事情的经过。而罗依寻则冷冷地看着她,手中的短刀并未收回,仿佛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你们害死了杜妈妈!你和你们主子到底在密谋什么?”罗依寻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和悲痛。
      “我不能选择我的命运,是命运选择了我。”桃红低下头,声音哽咽,“我原是罪臣之女,自幼便与母亲一同被卖入崔家,沦为奴仆。一年前,崔氏准备为小姐寻找一位婚后的贴身丫鬟,为了迎合罗家的要求,崔家选了我,还煞费苦心地为我伪造了一个良家的身份,目的是让我以后在裴家名正言顺地争宠。崔氏捏着我母亲的命,我不敢有逆反之心。”
      桃红抬起头,哽咽着说道:“一年来,我只是将小姐的日常汇报给夫人,从未有过半分恶毒之心。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小姐,更没有想过要害死杜妈妈。”
      “崔氏费尽心思下这么大一盘棋,断不是为我这个继女谋划吧。”罗依寻冷笑一声,“说,你们还有什么阴谋?”
      “我只知道夫人一直在暗中谋划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我真的不清楚。她从未向我透露过。”桃红颤抖着声音说道,“桃红也不过是夫人随手可弃的棋子。”
      罗依寻将其推开,合上短刀。她知道现在自己不能被情绪左右,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以便更好地分析和应对问题。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愤怒和悲痛,然后开始思考如何揭露崔氏的阴谋,并为自己和身边的人争取一个公正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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