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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姑爷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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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怕他?罗依寻回到罗府后,将自己锁在房内,好一会才止住怦怦直跳的心。
裴延深就是罗依寻要嫁的人?许下千年诅咒的始作俑者?
穿越而来,那恶毒的诅咒似乎是只虚幻的传言,与每个人都不相关。
现实却很残忍,千年来与自己一样,在花季消逝的女孩们像是被水怪吸走一般,无声消失,无力改变。
休息了半晌,她唤来杜妈妈,想查看邹夫人的嫁妆名录,里面或许有蓝玉铜簪。
“姑娘,名录原是老奴存着,只是新夫人进门后就悉数交出。”杜妈妈挨着罗依寻围坐在红木圆桌,突然从旁跪下,低声音落泪道:
“老奴虽然眼盲心瞎,却知道那生着狐狸眼的崔氏不好相与,曾找人誊抄了一份嫁妆名录,放在我家老头那儿。姑娘需要,我即让人送来。”
杜妈妈平时存在感不高,心思却很缜密,误以为自家小姐终于支棱起来与崔氏争产。
时人流行厚嫁,女子出嫁娘家都会备丰厚的嫁妆。嫁妆不入夫家财产,即夫家分家,也不能动嫁妆,和离改嫁还能带走。死后则子女继承,且男女均分;无子女则由娘家后人继承。
嫁娶的规定写入律法,皇家到百姓都遵而守之。某些法条与现代的继承法精神不谋而合。
因此时人嫁妆丰厚程度,决定女子在夫家的地位。
邹氏母家出自河东三大家族,嫁妆数量自不必说。
扬州崔家如何能与之相比?
崔氏掌家多年,代继女打理嫁妆名正言顺,且善待继女素有贤名。每年清点庄子、铺面总有亏空,不过用收成不好、管家经营不善等搪塞,从未落人口舌。
罗依寻怀着过客之心,只想解除诅咒,找到蓝玉铜簪回现代重生。对于家产、宅斗其实毫不在乎。手中的300多两银子,完全心满意足。
杜妈妈声泪俱下,掏心掏肺,终是戳中了她柔软的内心。从前的罗依寻,你可知有人真在乎你。
罗依寻扶起杜妈妈,说道:“我知道杜妈妈真心待我好。此事关重大,还请杜妈妈尽快为我送来。需要打点尽管告诉我。”
杜婆子连连应下,给罗依寻出了个难题:“老奴识字不多,烦请姑娘为老奴写一封家书。”
罗依寻应允。只是古人用繁体字书信,她还需慢慢翻查,让其晚些时候过来取。
晚膳时分,有小厮来传话,罗老爷让罗依寻饭后去书房一趟。
传唤女儿去书房谈话,以往并不多见。一来罗依寻知书达理,从未闯祸添乱;再者后宅的事大多崔氏已处理妥当。
父女二人见面也就问安、闲话,饭桌上,院子里见到就说完了。
也许是中午吃太多,也许是担心白天的事情,更多是懊恼忘记带回打包的美食,罗依寻吃了两口就出门了。
书童见到罗依寻快步去通传。
不一会,里面叫了声“进来吧。”
罗太守的书房不大,偏安于院子西北角,四面大窗户,窗外竹叶茂盛,屋内窗明几净,自成一片净土。
桌椅设于书斋左侧,古砚、斑竹笔筒、铜镇纸等一应俱全。右边书架放满各色书本。墙上挂的罗太守自己旧时画的山水花鸟画,和名人贤士的墨迹若干幅。
铜炉置案头,篆香缭绕。罗依寻走进书房就闻到沉香悠远的味道,脑袋清爽许多。
“你今天出府了?”
果然问起今天的事情,话音里听不出罗太守的情绪。
“是,今日出府采买嫁娶之物。”罗依寻试探性地回道。
罗太守满意地点点头,“身体可还自在?”
关心自己?那就不是问责的。“谢谢爹爹关心,身体已无大碍。”
罗太守看着有些疏离的女儿,指着案上的一本帖子,叹了一声道:
“裴家午后送来拜帖,说明日上门商谈婚嫁之事。你明日规矩在府,不要有越举行为。”
罗依寻拿起拜帖看了起来,裴延深是下午送的拜帖。
他是原计划就今天来送拜贴吗?还是临时起意送过来的?
看他在酒楼悠然自得的样子,到扬州已有时日。再说,按照古人的习惯,如果是算好日子的事情,送拜帖应该一大早就到。
若不是离得远从早上送到下午,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在蘩楼见面以后,他就遣人过来送拜帖。
他着急上门要做什么?
见女儿盯着拜贴看得入迷。罗太守又道:
“无尘大师为你算了,三日后可行及笄礼。他说与你有缘,愿意为你主持仪式。”
“是。”
无尘大师是当地远山寺的得道高僧,年轻时在京城为僧,与罗太守有莫逆之交。据说因参佛领悟,自请云游四海十多年,近两年才回到扬州。
“父亲,女儿近日听说,裴家在洛北富甲一方,行当颇多,加之我们与裴家多年未曾联系,早已疏离。爹爹在朝为官,与之结亲恐会有所掣肘。若不能退亲,是否可以将婚期推延?”
“我原以为你已经放下。怎又提退婚之事?”罗太守已愠怒。“我已派人打听清楚,裴家生意都是正常买卖。虽家宅人丁单薄,在洛北也颇有影响。此婚是你娘定下的,与你百无一害。此事已决,你勿再多言。”
罗太守气得胡子翘了起来。
罗雨寻听得气闷,看着又好笑。这些话估计罗依寻已经争取过无数次。
“是。但听父亲吩咐。女儿退下了。”罗依寻讪讪退下。
“婚约是你娘定下的,是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罗太守低声说了一句。
还未踏出大门的罗依寻,回头看了一眼苍老的爹。他眼神有些迷离,不知是思念亡妻,还是回忆往昔。
翌日,天一大亮,紫烟、桃红就进房叫醒罗依寻。
罗依寻坐起来感觉头晕乎乎,身上有些酸痛,原本白皙的脸蛋更显苍白。大约原主平时锻炼太少,昨天出府的运动量超出了身体承受能力。
两人按部就班地梳洗着小姐,今天的小姐非常乖顺,好似回到了从前。
“紫烟给我找一件色彩鲜艳,清凉的衣服。”
“小姐,今天姑爷上门,最好穿着端庄严实一些,要有当家主母的威严为好。”桃红在一旁打趣地说。
“快去。我才不要做什么主母!”罗依寻噘嘴说道,脑海里想起那人从容看着自己落荒而逃的囧事。只想做些事情举动,让他大吃一惊,罗依寻不是大家闺秀,最好气得直接退亲。
不一会,紫烟抱着一大沓衣服放在床榻。罗依寻捡了一件嫩鹅黄色的抹胸,时人女子喜欢内穿抹胸,外穿一件对襟窄袖的褙子。
抹胸和现代的抹胸一样,质地是轻薄的纱、绫等,不管是否天寒地冻,女子就这样露出肩臂和乳上部。不得不说,这时的古人比现代人开放。
抹胸外再搭配用郁金香草染制的金黄色百迭裙,外面穿蝶恋芍药花边的碧绿轻纱长褙子。
穿着轻纱薄裙的罗依寻更显飘逸,鲜艳的颜色衬得白里透红的肌肤光滑如丝,走起路来真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轻佻。
末了,罗依寻在眼尾,靠近夫妻宫的地方点了个泪痣。据说有这颗痣的人容易命犯桃花,这样的女人如何当大家族里的当家主母呢?
甫出房门,见一青衣男子立于枝头下。
崔常儒见罗依寻迎了上来,忍不住打量起来。
“表妹今日真是明艳动人。”
“谢谢表哥夸赞。有事?”
“表妹昨日可曾去过蘩楼?”崔常儒问道。
原本疾步的罗依寻闻言停下脚步。“你如何知道?”问出来才发觉自己有点多余。毕竟崔常儒和崔二住在同一屋檐。
“昨日,二哥回家生了很大的气,本欲来向姑母告状。我与母亲在旁多番劝阻,最终才被大伯拦下,今日大伯娘给姑母下了拜帖。”
见罗依寻没有说话,似有所想,又道“表妹性情乖巧,必不会有出格行为,只是人言可畏。”
“谢谢表哥告知。”
“表妹打算如何应对?想必姑母会责怪一二。或可将昨日之事细说于我,届时可为你遮掩。”
“事已至此,强辩无意义。若母亲不分是非,但凭处置就是。”罗依寻又要走开。
“表妹如此着急是要去何处?”
“去给母亲请安。表哥已见过母亲?”
“我已经拜过姑母。方才见裴家人携礼进府,此刻正在前厅。”
说着,就见一婆子上前禀告。
“小姐,老爷夫人在前厅与姑爷商讨婚嫁之事。让姑娘去后厅候着。”
此时,日头已高照,罗依寻在外站着,热的虚汗直冒。想到要出去面对一场虚礼,身边还有甩不掉的崔常儒,多少有点心虚的打起退堂鼓。
“我今儿早起略感身体不适,这下头晕脑胀的。劳你回去禀告,就说我今天不便见客。”
婆子听罢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崔常儒和罗依寻。
“去吧,如实禀报就行。我先送你家小姐回屋。”说完摆手让她离开。
“表妹可是害怕见裴延深?”
“太累了不便见人。”
“裴家那郎确实行为孤僻、古怪。裴家家人都很害怕,不敢住进裴家山庄。”
“那他们住在哪里?”
“平日裴家表亲都住在裴家外公的府宅。裴家山庄是裴延深掌家后立的府宅。传言里面阴森至极,把守严格。”
“表哥不会作大吓我吧。倘若真是虎狼之人,裴家老爷怎会将家产都交给外孙?反而不给亲儿子?”
“听说裴延深自小跟着裴老爷,惯会曲意逢迎,深得老爷子疼爱。私下对下人们却肆意打骂。在外还与山贼土匪、贪官污吏有所结交。”
“表哥是如何知道?”
“我在洛北有些生意营生。多少听到当地的奇闻逸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必是家大业大,有人眼热诋毁。”
“表妹所言有道理。只是苍蝇不叮无缝蛋。捕风捉影也未必无因。”崔常儒总是站在道德高处循循善诱,罗雨寻清晰直接的处事方式,反而让他措手不及。
“如今无法退婚,我岂不是必死无疑?”
“放心。表妹忘了我们的约定吗?待你嫁到裴家,我会长居洛北,以慰相思之苦。必不让你独自面对裴延深。”
生死相随的深情,奈何打动不了清醒的罗雨寻。
“表哥竟愿意为我如此牺牲?”
“自是如此。与表妹多年情谊,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即便不知道后来的事情,罗雨寻也无法相一个男人的深情。
听得罗依寻胃中越发翻滚,有些呕吐感,脑袋隐隐作痛的眩晕感。
走到门边,罗依寻有些不稳地单手撑门,崔常儒挨得近伸手扶起,一手环腰正欲揽过。
突然一个刻意的咳嗽声在身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见罗太守目光充盈怒色直射过来,身后站着一个高大样貌英俊的男子,此刻也是脸色黑沉如铁,正是未来姑爷裴延深。
修罗场!
这可好,该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罗依寻借着病态顺势往门边倒下,身后两个丫鬟赶紧上前扶起。
“老爷,小姐今早起床就身体不适,方才出门觉得头晕,表少爷刚刚路过见到,想帮忙扶小姐回房。”桃红到底是机灵的,关键时刻还是她有眼力见儿。
罗依寻虚弱地点了点头。
罗太守见女儿脸色苍白,“你们怎么伺候的!小姐身体有恙,怎么不禀告?”
“小姐说老爷吩咐今日有要事,不因此耽误正事。”
“前厅已无事。延深听说你病了,过来看你。身体不适就赶紧回屋休息。”
罗伊寻点了点头,突然脚底一虚。
裴延深当众将她公主抱起,径直进入闺房放在床榻。准确地说是扔在床上,多少带着发泄怒气的意味。
门外传来罗太守打发众人散去,遣下人去找大夫的声音。
罗依寻瞥了一眼坐在床边死盯着自己的裴延深,气鼓鼓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差点又错过了一场好戏。”
“裴大人,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要不你看看。”罗依寻伸出白嫩的手腕,作势让他把脉。
动作中,另外一边的轻纱褙子从肩上滑落,露出了柔软香肩。
方才门外一抱,裴延深已触碰了她纤弱的身体柔软的肌肤,此刻仍然能闻到浅浅花香味。方才在院子积攒的怒气已消了大半。
他握住她伸来的手,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拉了拉她垂落的衣服,眼睛从罗依寻的脖颈越过,看着她眼睛说:
“我知道,你的脸色比昨日苍白许多。”
罗依寻低头羞涩地抽回手,假装摸了摸脸。
“你怕我?”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昨天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没有。”罗依寻抬起如水的眼眸,不期而遇的是裴延深锐利而深邃的目光。她的心跳似乎停了半秒。
两人有些尴尬的别开了眼睛。
见她耳边鬓发散落了丝发,如垂帘般遮住粉嫩而倔强的脸颊,不自觉地伸手将发丝拨到耳后。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耳后时,罗依寻身体似乎触电般酥麻,羞涩红晕涨到耳朵,她用手轻拍他的手,自己摸了摸耳后的头发。
“你来干什么?”
“娶你。”
“可我不想嫁你。”不知道是为了掩饰尴尬,还是报复裴延深之前的粗鲁。这句话冲口而出后,竟然觉得舌头辣辣的。
裴延深的眼神闪过一刹那难以察觉的杀气。厉色看着罗依寻须臾,缓缓地问道:
“你想嫁的人就是刚才表哥?”
没承想他问这个问题,罗依寻有些尴尬且无奈,坚定地说:
“不是!我不喜欢他。”
裴延深抿了抿嘴唇,挑眉不置可否。
罗依寻摸不准他的心思,他今天穿着墨色缎子圆领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
“那你为何不愿嫁我?有属意之人?”他循循善诱地问道。
“没有。换我问你,你此行来扬州只为提亲?”
“嗯。”这次换裴延深不解地点头回答。
“你来了有些时日?”
“三天。”
“那你没有直接上门提亲,是不是说明你也想退亲?至少内心有些犹豫,对吧?”
“罗家若想退婚,我愿意成人之美。”
罗依寻听后两眼发光,正要说话,裴延深一改不慌不忙的态度,抢话道:“但是我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所以你心有所属?”牛头不对马嘴。
“没有。你为什么不愿意?你可以退婚。”
“你为何要退婚?”话题怎么又回来了。
“就是……我们还不了解对方。而且我喜欢扬州,洛北太远怕无法适应。我想在家多伺候爹爹几年。”罗依寻胡乱编了几个理由,说出来自己都不信。若说诅咒、穿越的原因,裴延深恐怕更不信。
裴延深听后似如释重负。“我了解你,你嫁过来就会了解我。洛北一如扬州繁华,若你想念扬州,可将家里布置成扬州的样子。想吃扬州食物,可以多带几个扬州厨子过去。随时可以回来探望罗太守。”他一下子说了很多,似乎开始畅想婚后的生活。
“你爹已经答应我下个月过来迎娶。”他似乎还没有察觉自己的变化。
“啊,这么快。”
“还有,你这家里并没有多安全,耳目不少。”裴延深说着,突然凑近罗依寻耳边轻声说。
暧昧的态度和说话的气息,让罗依寻有些起鸡皮疙瘩。她抬头跟随裴延深的眼神,一起看向窗外。
“我知道,无伤大雅。”
“你眼角怎么有痣,昨日没有发现……。”裴延深说着,用拇指在眼角抹了抹,泪痣轻易抹到了他的手上。
罗依寻赶紧伸手打他的手,他不知道现代女人碰哪都行,就不能碰脸上的妆。
他看着拇指上的黑点,轻笑了起来。
罗依寻是第一次见他笑,笑容洗去了原本沉稳的面具,露出青年男子的不羁和稚气。似是一滴热水将冰面化开,有些让人目眩。
“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不知他所指是眼尾的泪痣,还是今天的事。
“酒楼那种事也别出头,昨日如果不是玄雨,你会很难堪。”他话多起来比罗太守还像爹,啰唆!
“我已将昨日之事告知罗太守,说你我在蘩楼偶遇,是我教训了崔二。想必你继母不好再深究。”
莫非他急着上门是为了替自己解围,罗依寻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他,想看清楚他的用意。
“你怎么这么啰唆,比我爹还话多……”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怎么这么喜欢动手动脚。
“你昨日救下的姑娘,我已经安置了。你若想留下,去洛北后由你处置。”
“那女孩长得清秀可人,你何不安置在你房中?”
“这么快就想给你夫君纳妾?”
“你,不要脸!谁要嫁你!你爱娶谁娶谁。”
话还没说完,裴延深低头在滑落褙子的左肩亲上去,力度有些大,不一会就留下了深深的草莓印。似乎是在私有之物上盖章。他又轻轻拉好衣服,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女人。
罗依寻又急又气,伸手要打他,被他挡下,手也禁锢。“流氓!变态!”
裴延深深眸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
趁他不注意,罗依寻在他虎口用力咬了一下。
总算报了一箭之仇,罗依寻有些得意地看着他笑。
他也没有生气,反而点头说:“好,就当是你签字画押同意婚事了。”
艳丽女子哑口无言。
“身体不适就多休息,别又出去摔倒了。”
见他要起身离去,罗依寻拉住他的衣袖。“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会武功的女师傅?”
裴延深若有所思地答应,“好,你及笄那天,给你送过来。”
“你还要在扬州待多久?”
“你想我待多久?”
罗依寻翻了翻白眼不想回答。
“三天后,见了你再走。”他说完走出房间,留下发呆的女人和身上淡淡檀木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