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引录》阿静静静

4、第四章 长风归处（2）

　　他看着她虚弱的身影，心中再度泛起复杂的情绪。
　　白苏虚弱地靠在叶长风怀里，气息微弱，脸色惨白如纸。
　　他终于明白自己无法再骗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早已超越了原则和身份的束缚。
　　“白苏，不要死。”叶长风低声说道，声音中满是恳求与痛苦，“我们还有路可以走。”
　　“你我注定无路可走。”白苏虚弱地笑着，泪水滑落脸颊，“但此刻，有你陪伴，我已满足。”
　　她缓缓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叶长风紧抱着她，心中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痛苦。
　　白苏的伤势严重，叶长风用尽心力将她救回性命，却也因此消耗了大量精力。
　　为了她的安全，他带她隐居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中，暂时远离江湖的纷争。
　　然而，好景不长，叶长风的师门很快得知此事，派出数名捉妖师前来索命。
　　对于师门而言，叶长风与妖相恋便是大逆不道，必须惩戒。
　　夜晚，白苏醒来，发现叶长风正独自坐在门外，神情落寞。
　　他知道这一战无法避免，内心充满挣扎。
　　白苏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你若为我而死，我宁愿从未与你相遇。”
　　他低声说道：“我不会让你有事。哪怕与天下为敌，我也要护你周全。”
　　他们的对话被突然闯入的捉妖师打断。
　　为首的长老厉声喝道：“叶长风，你身为捉妖师，竟与妖物纠缠不清，辱没门风！今日必须清理门户。”
　　叶长风拔出长剑，目光冷然。
　　他挡在白苏身前，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自知罪孽，但今日谁敢动她一步，我必以命相搏！”
　　激烈的战斗在黑夜中展开。
　　叶长风以一己之力与数名捉妖师对战，他本就身受重伤，如今再战，只是勉力支撑。白苏心中痛如刀割，眼见叶长风已至强弩之末，她心中做出了决定。
　　“长风，退开！”白苏大喝，声音中带着决绝。
　　她咬破手指，以血为引，启动了一道古老的妖术——以自身生命为代价，封印所有敌人。
　　叶长风惊骇地回头，眼睁睁看着白苏的身体渐渐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她的脸上带着泪水，笑得温柔而凄美：“我本就是妖，与你相遇不过是命运的捉弄。但这一生，能与你并肩，我无憾了。”
　　叶长风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抓住她留下的衣物，心中如刀绞。
　　他想要喊她的名字，却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
　　夜风吹过，残存的星光如同白苏最后的微笑，飘散在无边的黑暗中。
　　寒风呼啸，落叶飘零。
　　自那一夜的惨烈战斗过去后，世间再也没有人见过捉妖师叶长风。
　　他的踪迹仿佛被大地掩盖，消失于风尘之间。
　　然而，山林深处却隐藏着一座破败的木屋，屋前一棵老树上挂着一袭白色的狐裘，随风飘荡。
　　那是白苏唯一留下的遗物，叶长风每日凝望，仿佛她仍在眼前轻笑，风姿卓绝。
　　木屋内，叶长风一身素衣，面容憔悴。
　　他的眼神空洞，往昔的锋芒尽失，只余下无尽的疲惫与痛苦。
　　每一个夜晚，他都会独自坐在火堆旁，耳边似乎还能听见白苏的声音，记得她说过的话，记得她转身的笑靥。
　　她的一颦一笑，已经刻入他的灵魂深处，永世难忘。
　　“长风，你可曾动心？”她曾问过他。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害怕承认，害怕自己深陷其中。
　　但如今，他宁愿将自己的心剖开，只为换回她的笑颜。
　　时间缓缓流逝，叶长风拒绝一切外界的联系。
　　有一日，天降大雪。叶长风独自坐在树下，眼前是漫天的白雪。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与肩膀上，他却一动不动。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白苏正穿着那袭白衣，向他走来。她的笑容依旧温柔，眼神中带着一丝调皮与深情。
　　她靠近他，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柔声说道：“长风，我回来了。”
　　叶长风的心狠狠一颤。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指尖却穿过了虚无。
　　眼前的幻影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是满天的白雪。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泪水滑过脸颊，汇入雪中。
　　即便再强大的捉妖师，也无法唤回逝去的爱。
　　那一夜，叶长风梦见了过去的种种。
　　他梦见他们初遇时的试探，梦见她陪他在夜里守护无助的村民，梦见她为他拼尽一切的模样。
　　每一个场景都清晰而刻骨，醒来后，他将手中的剑放在木桌上，缓缓取下那枚象征捉妖师的铜钱，长叹一声。
　　“白苏，你还在吗？”叶长风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痛楚。
　　他抬头看向狐裘，仿佛它就是她的魂魄依附之处，“我已无力再为世间除妖。你走后，这世间的恩怨与我何干？”
　　从那以后，叶长风不再为捉妖师。
　　他行走于世间，却不再拔剑与妖相斗。
　　木屋外的老树渐渐枯萎，而叶长风的背影依旧挺拔。
　　他无声地坐在树下，静静地守望着风中的狐裘，目光遥远，像是透过时空，看向那个不再回来的人。
　　雪花飘落，融入大地，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这孤寂的天地间。
　　幽深的冥界长河之畔，静谧而寒冷，黑雾缭绕。
　　离珩身披墨色长袍，手执一盏青铜灯盏，灯火微弱却照亮了无尽的黑暗。
　　长风的亡灵青衣如旧，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白雾，手中紧紧攥着一袭雪白的狐裘，目光空洞而倔强。
　　他化作一缕游魂，徘徊在冥界，不愿投胎。
　　离珩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叶长风，数百年过去，你仍未踏入轮回之道。为何执念如此之深？”
　　叶长风缓缓抬起头，目光中透着疲惫与痛苦。
　　他的声音沙哑，似是被无数往事折磨：“她还在轮回中，我不能离开。”
　　离珩目光微动。他知道叶长风口中的“她”便是白苏——那只叶长风用百年生命去守护的狐妖。
　　他一次次在白苏的轮回中徘徊，守望着她的转生，试图弥补自己的遗憾。
　　然而，这份执念不仅未能带来安宁，反而成为他们轮回中挥之不去的枷锁。
　　“你的守护，是她轮回之中的桎梏。”离珩语气淡漠，带着一丝叹息，“她几世的劫难，皆因你而起。你以为这是爱，但却让她每一世都难得解脱。”
　　叶长风听闻此言，身形一震，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
　　他不愿相信自己百年的守护反而成了她的负累。
　　然而，离珩挥动青铜灯盏，冥河上空浮现出一幕幕画面，揭示出他百年间所不愿直视的真相。
　　第一世，白苏转生为一名农家女，家境贫寒，一生操劳。叶长风的亡灵徘徊在她身边，试图以亡魂之力帮她祈福，然而他的存在打乱了白苏的生息气息，使她体弱多病，早早离世。
　　第二世，白苏成为一名仕女，才貌出众，却在宫廷中受尽压迫，孤苦一生。叶长风的亡灵每夜守护她，试图让她平安，但亡灵之气与冥界规则冲突，反而使得她命运更加坎坷。他眼睁睁看着她受尽折磨，内心痛苦无比，却依然无力改变什么。
　　一世又一世，白苏的轮回之路被叶长风的亡灵之气束缚，无法得一世安稳。他的守护与爱意，本是希望她幸福平安，最终却成了束缚她命运的锁链。
　　叶长风看着那些画面，灵魂深处传来剧烈的痛楚。他缓缓松开手中紧握的狐裘，目光中涌出无尽的悔恨与自责：“是我害了她……我以为自己在守护，却反而让她难以安宁。”
　　“情与执念本是一线之隔。”离珩语气淡然，却带着劝慰之意，“真正的爱，何须如此苦苦纠缠？放手，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叶长风的双手微微颤抖，他百年的执念此刻如刀剜心。
　　他缓缓闭上眼睛，往昔的点滴浮现在脑海中——她的笑颜，她的泪水，她的生死离别。
　　百年守护，终究是痴人一梦。
　　他抬头看向冥河深处，仿佛想再见她一面，但最终，他只是长叹一声。
　　“若有来世，我愿远远看着她，莫再扰乱她的命运。”
　　离珩看着叶长风的灵魂渐渐放下执念，青铜灯盏中的火光骤然明亮，将他包裹在温暖的光芒中。
　　叶长风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点点星光，飘向轮回之路。
　　离去之际，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冥河，眼中已不再有痛苦，只有释然与温柔。
　　“白苏……好好轮回，莫再与我纠缠。”
　　星光散去，冥河重归宁静。
　　离珩站在原地，目送着叶长风的灵魂远去。
　　然而，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身前的冥引师离珩身上，带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百年执念化解的瞬间，他心中突然涌出一个疑问，仿佛有些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
　　“离珩。”叶长风低声呼唤，语气中带着些许犹疑与探询，“你说亡灵的执念才会让你现身。可我在人世间数百年中，似曾见过你。”
　　离珩微微一愣，目光平静如水，但灯盏中的火光却轻轻摇曳了一下。
　　他的职责是引领亡灵，对凡尘往事本不该有所波动。
　　然而叶长风的话，却让他心中泛起了微妙的涟漪。
　　“冥引师的职责是引渡亡灵，”离珩轻声道，声音如同远古的钟声，“凡间之事，我并无牵挂，若你在世间见过的影像，绝非我所现身之时。”
　　叶长风静静地看着离珩，眼中多了几分探寻与怀疑。
　　他回忆着曾在生前和亡灵的百年守护中，似乎有那么几次，他隐约见到一个人，立在山间，目光遥远。
　　那个人的背影与眼神，与如今的离珩如此相似。
　　“但我确实见过你……”叶长风的声音低沉，眼神中满是复杂。
　　离珩沉默。
　　他看着手中的青铜灯盏，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从成为冥引师之日起，便抛却了所有前尘记忆，只保留对亡灵执念的感知与引渡的职责。
　　他自己也不记得为何会成为冥引师，更无法解释为何叶长风会声称在人世间见过他。
　　“我无前尘往事的记忆。”离珩轻轻摇头，语气中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茫然，“我只知自己引导亡灵，若你在世间所见的背影，触动了你的记忆，或许这只是因果的交错……亦或是执念深种。”
　　“如果你也有执念呢？”叶长风突然问道，声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语。
　　离珩一怔，青铜灯盏中的火光微微跳动。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望向冥界无尽的黑暗。
　　他从未思考过自己是否也有执念，亦或为何成为冥引师。他
　　只是机械地履行职责，年复一年，轮回不止。
　　然而此刻，叶长风的疑问让他心中隐隐触动了一些东西，像是尘封已久的记忆，遥远得无法触及。
　　离珩声音低沉，带着些许说不清的感慨，“但若我有执念，为何我自己也不知？”
　　叶长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冥河之上。
　　然而，那一抹复杂的情绪却在离珩心中留下了一道微弱的印记，像是未曾了结的因果，隐约间与他的存在有所牵连。
　　“若有一日你找到自己的执念，也许你会明白……为何会与亡灵的因果交织。”
　　叶长风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冥界长河上空，声音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或许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的答案。又或许，他的执念早已与这冥河交织，不曾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