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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可现在这里是什么样的呢?

      目之所及之处,不见灯火。白天来往的人都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就像躲进了结实的壳。然后谨慎地呼吸,即便在睡梦中也克制着自己的梦吟。

      几家店门前曾给阿婆专门准备的小板凳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没人去触碰它,就好像他们也不忍触碰过去的时光一样。

      晚上也是有星光的,可惜它们被层层叠叠挂着的衣衫布料遮得密不透风,于是再没有一片光落在黑色的地方。

      就像一座死去的城。

      于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任何响动都显得清晰而透明。

      云笺的听力很好,她能听见这座死寂的城里,有一个方向传来细微的动静。

      在她聚精会神的时刻,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扯住她的衣袖,不经意间擦过了她的手腕。身后传来战栗的气音:“抱歉……我看不大清。”

      为了隐匿,他们并没有打开照明物,云笺在黑夜中的视力很好,自然而然也不会考虑到这一层。

      云笺有些自责,将那只冰凉的手抓在掌心,正打算回身时却感到他的手紧了紧,随后是他的低语,“这样就好……我们继续吧。”

      时间不等人。云笺只好牵着他继续向前,只是行走间刻意放慢了一些脚步。

      在她视线未曾触及到的背后,阿时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身上也不由自主冒出了冷汗。

      黑暗里好像有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在他不经意间就会伸出数不清的手将他拽进去,在右侧堆满了纸箱的小巷里,在不久前刚经过的黑色大垃圾桶旁……

      他的脚步虚浮着,脸庞惨白像已死的幽灵,却又慢慢泛上不正常的潮红,行走间带出不稳定的呼吸声。

      他骗了她。

      他的夜视能力非常好,所有东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对他来说,在黑暗里能够看清一切反而是一种惩处与折磨。

      他能看清黑暗里所有扯碎他的人的面容和表情,能看清脏污的墙壁和不远处眼前爬过的虫蚁,看清所有用在他身上用来摧毁他的东西。

      于是后来他在黑暗里,总是习惯性闭上眼睛。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虽然带着恐惧,但只要在黑暗里,在不安里,他就会准备好自己的身体,麻痹了自己的情绪。

      虽然能感到她就在面前,阿时还是极度渴望她能够抓住自己。也因为那极度的渴望,反而让他谨慎地试图隐瞒自己的脆弱和不堪。

      不要丢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

      救救我吧。

      他近乎绝望地感受到,自己的裙子已经有些湿了,浑身隐隐泛出牛奶的香,在这样的环境里,自觉带上了招人的糜烂。

      云笺自然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

      阿时的身体情况她心里有数,即便它脆弱且敏感,却还没有到在被标记之后不久,就又进入易感期的地步。

      随着她听到的声音越响,她手里那原本冰凉的手就越暖,甚至已经开始隐隐发烫。

      诱导发情。她第一时间想到。

      对于声源处她已经有了准确的目标,但同时她也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让阿时跟着她一起了。

      云笺取下身上唯一一支高浓度抑制器,转身将它塞在了阿时的手心里,也看到了在无声无息里他的神情。

      他闭着眼睛,死死咬住嘴,在清醒与堕落间几乎滋生出挣扎的凄艳来。

      适合用白布蒙住那双本就闭着的涣散的漂亮眼睛,扯散他的半长发,在最偏僻的地方抚摸他被绑住的犬尾。

      他若羞耻地挣扎,更能勾起人的霸凌欲;若混沌地沉迷,占有的贪欲更无穷无尽。

      人最美的造物,本就该一无所知,也不具备人的道德和人性。他们作为人的工具就好了,人想怎样摆弄他们,他们也不会感到失去了尊严和自我的痛苦。

      倘若人形犬比犬类更低等,连自我都不曾拥有。他们是否就不会在这痛苦的深渊里?

      “阿时……”她轻声地喊他,与他发烫的手十指相扣,也不在意他掌心的濡湿。

      阿时勉强“唔”了声,掀开含着水意的眼睛。

      云笺拨给他一些安抚信息素,尽量明确地传达信息:“这片区域有人在散发诱导发情的气味剂,大概就在前方三四百米。你不能再向前了,我会把你藏在这里,结束了我会过来找你,好吗?”

      按理来说,临时标记之后,Omega只会对标记他们的信息素产生较强的反应,标记本质上也能起到一个阻断的作用。但坏就坏在阿时曾经被迫经受过数不清的实验,调高了对所有Alpha信息素的敏感度,再加上曾经被数不清的人标记……

      他会在任何场合轻易软下腰。

      “实在撑不住就用手里的阻断剂,等我回来,好吗?”

      她本以为阿时还会迟疑一会。

      明明动作里带着不舍,表情中带着不安,可他松手的动作几乎不带迟疑。

      风吹过一下空掉的掌心,会感到一阵不适的凉意。好像她的心也一下子空落落的。

      一个本应躲藏,一个本应离开,却又这样不合时宜地突然沉默了下来。

      也许他不是在赌气,更不是拒绝,而是为了不拖她后腿,于是摒弃了自我,毫无迟疑地顺从。

      又或者他只是习惯了听话,习惯了服从他人的安排和要求,因为他从来没有自我选择的权利,也想不到要去做自己?

      脑子里冒出了很多想法,可是随着掌心一空,事情有些超出云笺的意料,也让她的心有了一丝迟疑。

      虽然想要一直照顾他,保护他,嘴上说着要让他懂得自尊与自爱……可是她好像也并没有完全给过他什么选择的权利。

      她没有问过他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想见的人,没有问过他想不想跟自己来这里买衣物,没有问他是想留在车上还是跟在自己身边……

      也没有仔细确认,他到底是否自愿被临时标记。

      过去救治任何一个人形犬,都是抢救之后便让白暮他们为其安排新的住所甚至后面的工作。阿时却在救治之后被稀里糊涂地留在了家里,她也没有认真问他到底愿不愿意留在自己家。

      默认了白暮他们口中“你家那位”的称呼,又用为了不被别人察觉或者掩盖身份的借口去临时标记……

      这样想来,这几天里她做的所有事情简直就像昏了头。过去按部就班的思维全没了,就这么毫无异议地把他留在了身边,还想着什么未来。

      她也不过是借着他现在身心受损,又对于外界怀着极大的恐慌,将他套进了自己的麻袋里,想让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罢了。

      她也是趁人之危的那一个。

      就像是原本设定好的程序有了差错,又或者是被他毫不犹豫放开的手伤到了,云笺就像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凉了半截。

      于是一直被刻意忽略的东西浮上水面:他真的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吗?还是只是因为需要疗伤,而她恰好能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呢?

      又或者说,他对她的信任和亲近,是感激,而那里是否有一些喜爱呢?

      他是不是想过要离开去找什么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又是怀着怎样的心理让她标记自己的呢?

      如果他仅仅需要一把保护伞,大可不必浪费自己呆在她身边的。

      都说父债子偿,反过来,她的母亲令人形犬出现,又让这个种族承受惨绝人寰的悲剧,如今她死得彻底,作为她的女儿,她本应该承担责任。

      她对于人形犬常怀愧疚,她要做的又注定她往后余生不得安宁。

      她这样一个罪人,怎么就昏了头,想让眼前这个漂亮的,伤痕累累的人形犬永远陪着自己呢?

      他悲剧的发生,到头来也有她的一份啊。

      她怎么能……这么无耻呢?

      就像现在这样,她想让他等自己,躲在这里不要离开。他完全可以拒绝,可她并没有事先提出这样一个选项,所以他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可以拒绝,自己有拒绝的权利。

      不是语气委婉一些就叫请求。

      她没有给他其他的选择,所以从本质来讲,这是要求,是命令,是忽视了他自己的想法……

      跟那些一言不发就扒了他裤子,把他按在地上的人没有两样。

      所以她现在应该多问一句:或者你想跟我一起去吗?我会尽力保护你。

      可是她还是不想说。

      因为她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也许很危险,她没把握把他一根头发丝都不差地带出来。他甚至会陷入更紊乱的发情期,打破她勉强给他调准的生活规律。

      说到底,还是她无能。无论是能力,还是思想上。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云笺还是没有张口,她想最后放任自己一次,也对他抱歉一次。

      前面很危险,他不能去。

      所以她不要给他选择的权利,不给他自愿受伤的可能性。

      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云笺狠狠闭了闭眼,掐断了想要摸摸他脑袋的贪念,给阿时盖上了遮掩身型的纸盒,就这么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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