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春》乌梅丸宝

2、冬

　　她回到屋中，房外不断传来刀剑相摩的声音。谁能想到前几日身上沾满深色鲜血的人，如同暗夜飞行的乌鸦，今日竟以剑道榜首再次映射在她的眼帘。
　　“谢逍。”一个清脆的名字慢慢地从少女口中吐露出来。
　　江祈夏从不过问江离的习武之事，今日到甚是反常，她颇想推看门窗望一望，然后假装不经意的仔细看看这个魁首为何如此特别，选择在比赛前夕对江离倾囊相授。
　　这倒是令江祈夏有些抹不开面子，她不知为何忽然在宁静的心态上多了几分焦灼，她既担心自己与他失之交臂，又怕贸然出去，目的过于明显，让别人谈论起来。她现在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着江离亲自叫其观赏，想罢，江祈夏便开始坐立不安，不断用梳子梳着胸前那一缕发尾，连头顶的钗子都被她换了两支。
　　她脑子里竟然在想一会如何不刻意地跟他打声招呼，如何将自己清秀的一面展示给他。
　　少女的情窦初开总是在一瞬间，就如初诞的蝴蝶突然振翅一样，持续的展示着对飞翔的渴望。
　　过了一段时间，不出她所料。江离当真叫江祈夏到院中观赏起他新学的剑舞。她跟着江离走出房门的那一刻，目光便开始找寻起那个人。
　　终于，在一块假石上找到了他。谢逍正擦拭着手中的利刃，大抵是刚才打斗的原因，他口中不断的吐露着白气，额头也微微浸湿。
　　下一秒，四目相对。江祈夏立马避开了目光，开始与江离挑起了话题。她用余光撇着，谢逍并未觉得刚才那一幕有何异常，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剑上。
　　江离站在那大片的雪地上，后面的劲竹衬得少年义气更加孤勇。
　　“谢公子，这边就坐。”江祈夏指着她身旁的位置，示意他一同观赏。
　　谢逍落座后，江离展示才正式开始。少年的臂力惊人，将刀刃旋转一周后，直直地刺向一旁，连刀尖都忍不住抖了几抖，而后再次抻直。江祈夏已经将尽力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江离身上了，但耳根子却忍不住红了起来。
　　就在这时，谢逍将一件东西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江祈夏侧眸，是她的玉佩。
　　“那日你掉的。”他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江祈夏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玉佩当真不见了。她将其拿起收好，面带微笑的说道：“谢谢谢公子了。”
　　“咱们私底下就直称名讳便可，咱俩年纪相仿，不必在乎这么多，”谢逍一如既往的特立独行，“你当真一点都没说？”江祈夏笃定地点了点头。
　　谢逍没再说话，自顾自地拿起桌子上的槐花饼吃了起来。
　　江离一舞完毕，二人捧场的鼓了鼓掌。他自己也十分满意，对明天比试充满了信心。他朝二人走来，略带傲娇的对谢逍说道：“我这一舞，谢学长有没有危机感啊。”
　　谢逍不屑，他一手握着长人，另一手狠狠推了推他的额头，疼的江离后退了几步。
　　“臭屁。”谢逍轻孽的声音传来，对江离的挑战丝毫不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江家兄妹将他送到门口。谢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夕阳里。
　　这是江祈夏再一次看到他的背影，那一日也是如此。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好似一直脱俗于时间，不属于这个世界。
　　冬日里，巷子边的红薯是江祈夏最直接的幸福，她轻轻地拨开暗红色的外皮，露出金色色地内馅。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下，将他们吞咽下肚。柔软的红薯顺着她的咽喉掉到腹腔 ，暖意逐渐蔓延全身。
　　她无意间瞥头，望见一个披着黑裘的俊俏脸庞。如果这当真是上天眷顾，她定要再去祈祷一番。
　　寒风穿过刮过人群，她一眼就认清楚了谢逍。
　　少年正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并未注意这个炽热的目光，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江祈夏本想叫住他，但是见周围人来人往，便收回了这个想法。江祈夏紧紧地跟着他，她一边寻求着时机与他相认，一边紧跟着他那无时无刻加大的步伐。
　　江祈夏终于在一个不拥挤的桥上，喊出了她在心中默念千万遍的名字。
　　“谢逍！”她的声音软软的，好似海角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少年回眸，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瘦瘦的少女。
　　“这个给你。”江祈夏走进，举起自己攥着手中许久的烤红薯。她不敢多说些什么，生怕因为紧张让声音走了调。
　　谢逍轻巧地接过，嘴角微微勾起。他那般坦荡自然，并未因为江祈夏见过他那晚的模样而为此远离她。
　　“真好奇，这么烫的烤红薯是怎么被你一直攥在手里的？”谢逍挑眉，直勾勾地盯着她。
　　江祈夏这才意识到，她观察着自己的手掌，少女的白皙的手被烫的通红，指尖有些发涩，掌心还不断传来那红薯的余温。大抵是刚才为了追赶谢逍，她并没有留意到这身侧传来的温热。
　　再滚烫的温度也不敌江祈夏的现在一丝窘迫。
　　“方才正借着它取暖，而且我才拿着没一会。”江祈夏机械地笑着。
　　谢逍点点头，不再追问。
　　两人并排继续往前走着，谢逍将红薯囫囵地一口一口吞进嘴里，很快就吃完了，他做什么都显得十分随性。待他吃好，二人才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无非是关于今日的所见所闻，毫无新意。
　　“后日，江离比武，你会来看的吧”日光正好透过他的侧脸，照向江祈夏。少年那俊俏的线条被日光照的更加生动，棱角分明，让她忍不住出神。
　　江祈夏点点头，说道：“会去的，你也会去吧。”她期待着。
　　“应该不吧，终试的时候我才需要参加。”谢逍淡淡的回答道。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榜首怎会出现在初试的现场上呢，她失望着，自责自己想得太多。
　　江祈夏应了一声，本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想不到什么问题。她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两人无言的走着，江祈夏感受着路旁的很多东西，感受着孩童的笑声，感受美食不经意见传来的阵阵香气....不知是不是在他身边的缘故，平日里令她无奈的寒风都在现在显得格外温和。少女的眼眸水灵灵的，目光被来往的一件件事物所吸引，这一幕幕都落入谢逍的眼眶，他漫无目的地盯了一会，然后悄无声息地移开了目光。
　　谢逍将她送到距江宅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这段距离，他既能确保女孩平安的归家，又能无意间证明了她的清白。
　　“再见了，江祈夏。”谢逍的步子停在原地，“下次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请。”寥寥几句却让江祈夏的心脏在此刻瞬间崩裂，她的面颊滚烫了起来。
　　“再见....谢逍。”女孩半举着手臂，在空中晃动了几刻后，转身离去。
　　一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江祈夏的面庞背对着谢逍，将压抑在心中的一口气深深地吐出。
　　少女的心事在一段狭小而与漫长的路上暴露无余，她多希望这个巷子可以深一些，再深一些，让她永远活在被炽热的目光的包围下。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江宅门口。江祈夏侧身，假装不经意地观望着远处倚靠在墙壁上的不羁少年。
　　虽然看不真切，但对她来说确实弥足珍贵。
　　“足够了。”她心想。
　　江祈夏房中在夜晚灯火通明，新的纸张在她桌前缓缓铺开，一笔一划承载着她拥有的美好的一天，快乐敲击着胸口让她迫不及待地提笔书写。
　　今日腊月初八，寒风总能让乏困之人醍醐灌顶。今日我本应也是被寒风叫醒的其中一员，结果有个人用更温柔地方式将我唤醒，我跟在他身后，好似深陷黑暗的鱼儿找寻着阳光，竟连刚出炉的烤红薯也觉不到热。原来，春天的气息在冬天也可以感受到，阳光透过他照耀到我身上，好生暖和。他送我到家门口前的巷子，说着下次。下次？我开始喜欢起这个词，让人充满期待且不会拥有遗憾。连出门都能碰到他，当真是老天给予的福分了。
　　后日，学院里面人满为患。江家兄妹到来之时，院中早已人山人海。江离望见了许多同学，上前与他们打招呼，剩下的时间就剩江祈夏一人了。她百无聊赖地四周逛着，这学府乃是京城中最有名气的，它位置也选的极好，周围落山溪水遍地都有。只不过冬日里，平日里争奇斗艳的百花都竞相掉落，唯剩那墙角的梅花丛。
　　这可比原来的院中冷清了许多，江祈夏上前，走到那落寞的梅花跟前，她心中不由得升起莫名的感伤，她轻轻得拂去上面沉重的积雪，使得梅花枝比原来挺拔了一些。她站起身，忍不住咳了起来，长年的羸弱的身子让她对这些都习以为常。她内心毫无波澜，清冷的柳叶眉和耳边的鬓发衬得少女与这雪景更为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