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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风月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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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可不像梦梦那样偷懒,而梦梦偷懒,倒是喜欢拉上浮生。
这是儿时的梦梦最喜欢耍的小伎俩了,大概是拉着浮生入伙,就有同伙,有底气了。
梦梦喜欢在茶馆里听故事,这是她一直没变的习惯,正巧,这次梦梦和浮生意外碰见了润夏。
梦梦也借着这次机会,十分难得的,居然能当着浮生的面,理直气壮地进花楼。
风月楼的姑娘,有卖艺的,也有卖身的,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
有润夏撑腰,倒是不会有强买强卖或是仗势欺人的事茬儿在这里闹。
风月楼因为与润夏有关系,所以没什么人敢大张旗鼓地来这儿闹事,生意自然比别处好做不少。
但是,正是因为润夏与风月楼不清不楚的联系,灵修中有许多人看不上润夏,再加上润夏天生媚骨,更是让一些人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说来,浮生当初继任云顶门掌门之位,外界对于浮生任命的几位峰主颇有微词。
然而,这么多年来,云顶门的逐渐强盛,这些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梦梦知道润夏和一家花楼有着紧密的关系,但是润夏没有多说,梦梦也没去打听太多。
那是润夏自己的事儿,梦梦没什么打探人家私事儿的习惯。而且,润夏做事儿,她自己清楚明白就好,梦梦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实在没什么资格去指手画脚。
站在平坦高处的人总爱对那些蹲在低洼中挣扎的人评头论足,明明从未感同身受,却言之凿凿,自信满满地给出忠告,批评指责。
这个场景很可笑却又很普遍,因为不自知的人多得数不过来。
润夏也是没想到会碰上浮生与梦梦,顺口问了句两人要去哪儿。
梦梦目的明确,她说,他们要去茶楼听书。
润夏听完梦梦的话,娇笑一声,开口道
“小师叔,你若是喜欢听故事倒不妨来奴家这儿,这风月楼的戏班子定然不会比那些茶楼差。”
润夏主动邀请,梦梦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下。
润夏见梦梦答应了,又看向浮生,见对方没有拒绝,轻笑一声。
“?”
梦梦不解地看了一眼润夏。
“小师叔是个大人物,奴家定然会好好招待~”
身着大红簇花绯衣的妩媚女子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边说着,边将两人领进了一间雅阁。
坐在里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的戏台,那台上的角儿正唱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旋律婉转飘逸,感情饱满丰富,台下的观众,一个个都看得津津有味,听得如痴如醉。
只是可惜,梦梦落座时,已是结尾落幕。
落座不一会儿,两花衣女子端着酒肴,摆设,款步而来。
佳肴异果,罗列满案。酒味醇美,其甘如饴。
这架势看得梦梦微愣,原来润夏说好好招待不是客套话,同时不禁感慨,她以前都不知道,润夏还是个有钱的主。
“把酒撤下去。”
浮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温润的模样并不会让人觉得这直白的话带着命令的态度。
闻着酒香,刚打算伸手的梦梦:······
“是。”
润夏十分配合,浮生话音一落,润夏抬手,按照掌门的吩咐,招呼人将其撤下。
浮生坐在这儿,润夏可不敢随便开玩笑,开口道
“要说风花雪月,我们这儿倒是有许多现成的,稍作编排,自是可以演出来。”
“小师叔稍等,待会儿上演的可是我们这儿最受欢迎的戏曲。”
红衣女子,媚骨天成,红唇轻勾,媚意十足。
“怎样的故事?”
梦梦有些好奇。
”美娇娘与穷书生的故事。”
润夏倚坐在软椅上,姿态慵懒,眼神流转,如水横波。
润夏可不打算剧透,正巧,下边也准备好了,遂提醒道
“开始了,小师叔认真看吧。”
梦梦被润夏的只言片语轻易地勾起了好奇心,她看得很认真。
那美娇娘是这儿的花魁,而故事的开头,是花楼里的妈妈对姑娘们的劝诫。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流水,寄言众女儿,莫要揽闲愁。”
有人听了懵懂,有人听了轻视,还有人听了向往。
一众姑娘小子各有想法,但面上还是规矩听话。
在这些少男少女中,美娇娘尤其引人注目。
美娇娘本是官家女,奈何世事无常,可怜绝世聪明女,堕落烟花罗网中。
妈妈尤其喜欢她,知趣又聪慧的女娃儿,谁不喜欢呢?
妈妈是个眼光狠辣的女人,她极力培养美娇娘,重视得不得了。
而她也争气,吹弹歌舞,无不尽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飞针走线,出人意表。
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风情,悉堆眼角,美娇娘的花容月貌,引得人心猿意马。
梳弄那晚,千金一夜,买笑追欢,握雨携云。
美娇娘成了风月场上最为金贵的姑娘,倾城花魁艳名远播,惹得不少达官贵人慕名而来,为其一掷千金,求做入幕之宾,千金花魁,当之无愧。
风月场上,能与这般倾国倾城,人间绝色的美人共度春宵,恩爱一场,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美娇娘虽落了红尘,但她从未因此而自卑,也并未因受人追捧而自觉高人一等。
她很清醒,她总能很清醒地看待自己,看待他人,看待每一件事。
“年少争风月,场中波浪偏多
有钱无貌意难平,有貌无钱不可
就是有钱有貌,还须着意揣摩
知情识趣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这首《西江月》,大家都会唱,而所有人中,美娇娘唱得最好 。
唱得最好的美娇娘,最后对一介穷书生上了心。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别人看来一无是处的穷书生到了美娇娘这儿,可是个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的奇人。
美娇娘与那穷书生情投意合,把酒言欢,既是知己,又似伴侣。
她喜欢书生,是女子对男子的那种喜欢。所以,她向书生表白了心意,书生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着自己配不上。
美娇娘追问,若是她等他考取了功名,那他将来会娶她吗?
书生红着一张脸,重重地点头。
美娇娘笑书生脸皮薄,像个楞头鹅,但也没有再为难对方,轻巧地将这个话题带过。
美娇娘愿意等书生,而书生也是个肯吃苦的,挑灯夜读,焚膏继晷。
书生要去赶考,若是考上了功名,怕是要有一段时间与美娇娘分离了。
美娇娘说,她等他。
书生点头应下,他说,等他回来。
然后,书生带着美娇娘塞给他的盘缠,启程上路了。
美娇娘目送着书生离开,目送着书生越走越远,目送着书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花楼的妈妈知道自家女儿心系书生,时常叹息。
而美娇娘不觉得可叹,她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却难求。
书生待她是真心的,这就够了,她愿意等他。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美娇娘等了书生一年一年又一年,在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四季变化中守望着。
妈妈见女儿这模样,实在不忍心,她心里是真的喜欢这个聪慧剔透的孩子,想要劝劝这个傻女儿。
妈妈见过太多人,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女儿们,实在经不起等待啊。
美娇娘知道妈妈不看好书生,但是,她相信书生,她笑着说,旁人都是豪华之辈,酒色之徒,只知买笑追欢的乐意,唯有他不同,他有着一颗怜香惜玉的真心。
妈妈也知道这女儿的脾气,看着好说话,只要认定了,比谁都倔,妈妈见她这般期待,这般坚定,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沧海万顷唯系一江潮。
这是太多太多的女子抱有的希冀,然而,又有几个能遇到了良人呢?
一语成谶,多年后,当年的穷书生衣锦还乡,骑着高头大马,来这儿走马上任。
美娇娘等回了书生,自然是欢喜的,连忙上前相认。
书生还记得美娇娘,立刻将人领回去,盛情款待,多年未谋面,两人相聚后彻夜畅谈。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两人都是君子之交,发与情,止于礼,从未有任何逾越。
若是寻常故事到了这儿,也应该结束了,美娇娘多年等待终有回报,穷书生衣锦还乡抱得美人归。
但是,这曲戏,还没完。
这时候,故事急转直下,本来是叙旧,结果落到旁人眼里,便成了一桩龌龊事儿。
男人说,这两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定然藏匿着什么苟且之事。
女人说,这狐媚子最喜勾人,不知背地里使了什么肮脏手段,把男人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花魁的美,便是她的原罪。
武人之刀,文人之笔,皆杀人之具也。刀能杀人,人尽皆知;笔能杀人,人则未尽知也。
然笔能杀人,犹有或知之者;至笔之杀人较刀之杀人,其快其凶更加百倍,则未有能知之而明言以戒世者。
很戏剧性的,曾经受人追捧的金贵花魁竟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们口诛笔伐的无耻荡/妇。
故事的最后,那位倾城花魁终是抵不住流言蜚语,最终服毒自尽,以一死来证明清白。
这戏曲也就结束在花魁凄美自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