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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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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要考虑的还有一件事,就是阿时衣服的问题。
云笺家里能让他穿上的衣服就这么一件,即便阿时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削瘦,但毕竟他的骨架摆在那里,总得穿大码的衣服。
云笺那条低腰的黑色休闲裤到他身上几乎成了七分裤,露出线条流畅的脚踝,因为刚洗完澡出来,还透着一股勾人的水气。
说要带他出去试衣服,先别说阿时自己愿不愿意,连云笺自己都心里没底。
但无论怎样,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云笺便简单跟阿时讨论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衣服……吗?”阿时看了看自己,“我已经有了。”
“这里只有一套,都不够换洗的。也不是睡衣,你晚上穿着睡不一定舒服。况且你还有一些其他穿的什么没有买……我先简单给你量个三围吧,等明天我看情况再说。”
阿时虽然觉得没必要在自己身上花那么多时间,但是他很听话也很配合。
云笺拿来卷尺的时候便乖乖抬起手臂,测量肩宽的时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睛却一直随着云笺的动作移动。
记下了肩宽数据,云笺拿着卷尺就要量胸围。
阿时刷得一下就把上衣撩起,风带动了两人的发丝。
云笺一懵。
眼前是干净清爽的身体,即便很瘦,线条却依旧流畅美丽,暗红色的伤疤交叠在皮肤上,带着凌虐的美感。
“这样会测得准一些吗?”动作的发出者眼神澄澈,一心想让她的工作更加顺利。
“啊……其实也不用,呃……”云笺正绞尽脑汁想着回复的词,阿时却像明白了什么,局促地放下了手:“抱歉……我不知道……我没有被量过。”
“没被量过?”云笺一愣。
阿时低着头,眼神落在了地面,很羞愧不安的模样:“其实我有一身衣服已经够了……过去他们说我们都不被允许穿衣服的。”
“他们?是谁?”云笺缓缓放下卷尺,心头无名的火又在燃烧了。
“他们就是……那些人,还有我的同类。他们说……我们是垃圾桶。”
垃圾桶怎么能穿人的衣服呢?他们当然应该安静地趴在地上,乖乖承接一切的垃圾啊。
谁会想给垃圾站起来,再套上外包装,把他们藏起来或者捧起来的权利呢?
“你还有其他的同伴吗?”云笺知道前者的恶臭德行,他们习惯于用最虚伪的谎言和最无解的诬陷去掩盖自己的丑陋探求,她更在意的是后者,同伴。
于是她谨慎追问:“我最开始好像没有在那里见到你的同伴,他们是被带走了吗?”
这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而已,阿时却像突然打碎了什么杯子,于是没办法回到原点,脸色苍白无力,与方才被熏红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强制自己开口,又哆哆嗦嗦:“对……对不起……”膝盖又软了,又要控制不住地伏在地上了,牛奶味的信息素调情般从腺体后散发诱人的香,勾得人口干舌燥又饥饿难耐。
云笺不知道自己说的哪个字刺激到了他,但她立马打算换一个话题。
可他还是逼着自己说出来了,他说——
……来这里之前,我还去过其他地方。是那里的同伴告诉我的。
也就是说,在来Z11.1.6这颗星球之前,他还辗转去过其他地方,当过垃圾桶,直到被丢弃在这个星球,最后被云笺发现。
在云笺不知道的时刻,这只狗狗无时无刻不在受苦。他看遍了人类的欺凌手段,却还是抵抗不住她温柔的语调,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奔向她。
仅仅只为了一两下温柔的抚摸。
云笺痛恨自己下意识的寻根问底,这让她没有安全感的狗狗再一次为了不值得的东西伤心了。
于是摸摸他的头,再哄着,夸着,直到狗狗的尾巴再次微微摇晃起来,却也没了再给他测量的心思。准备一下后就各自安眠了。
第二天白暮不知从哪听说了云笺的烦恼,主动带着穆休卡找上了门。
云笺刚给人开完跌打损伤的药剂,阿时则在厨房里翻找今天中午的食材。
“云笺啊……听说你要给家里新救助的孩子买衣服?我跟暮暮正好也要过去,我开车载你们一起?”穆休卡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婆身后进了门,笑得一脸慈祥。
仅从他脸上的表情和面部的动作,真的很难想象他掌握了整颗Z11.1.6的军火生意。
“你们有货在那要接?”云笺看着外面没了病人,也开始简单整理桌上的用品。
“我们就不能是去买衣服的?最近想跟暮暮一起买些新衣服,换点新花样。”
白暮沉默着瞟了身侧的人一眼,露出无语的表情:“这一趟主要还是给你家的人买衣服,就当是我们两个的见面礼。你自己也给自己买些新的衣服吧,你身上这件至少穿了两年了吧?”
云笺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去吧,跟你的人商量好,我们给你准备了一辆空车,人形犬的心理情况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他总要走出来看看的,你难道想藏他一辈子?”白暮头疼地皱眉,“一个一辈子只能躲在别人羽翼下的存在,只能是个没有用的废物。既然他已经救不了自己,那你就更救不了他!”
穆休卡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我的暮暮……云笺他们一定明白你的道理,让她跟她的宝宝说一下,他们一定会行动的,我们在外面等一等他们,好吗?”
因为白暮对于阿时的说法一直是“你的人”,之前又未曾有过这样的特例,他自然而然地将阿时摆在了“云笺伴侣”的身份上,带着宽容与亲和的语调将他说成了云笺的“宝宝”。
他们俩也没给云笺发声的机会,穆休卡搂着白暮的腰就转身关上了屋子的门,只留下了呆愣的云笺和屏风后不知何时就停下的洗菜声。
所有的对话都是透明的,阿时不可能听不见。
云笺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买来的屏风近似一块遮羞布,可它又并不是为了遮掩阿时,藏匿阿时身上耻辱的痕迹。它更像是将云笺的生活与时间割裂了,一半给了屏风后的人,来换取他的安心感,来换得他治愈的伤疤。
在他的伤痕完全痊愈之前,云笺甚至没想过要将他拉出来,因为她怕外界的火焰或者冰雪会再一次侵袭了那具饱经苦难与世故的身体,再给他的精神予以重重一击。
可她又从不敢与他深聊,不敢捧住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问他:你愿意自己走出来吗?
倘若没有我的庇护,没有我的帮助,你能自己挣扎着爬出地狱,从隔绝了外界的伊甸园里走出来吗?
或许,你真的比我想得更坚强呢?
不要因为害怕摧毁一颗钻石,就忘却它原本的硬度。
因为璀璨的钻石的本身,也许是金刚石啊。
很轻的脚步声响起,一点点向她挪来。
阿时第一次越过那屏风,就像踩过了一条横亘在他们心底的警戒线。
他的脸色苍白,双腿隐隐打着颤,可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出来了。
阿时比云笺高出了一个头,可他的眼神却总给一种仰视的意味。
此刻那湿润的眼神轻柔地放在了云笺脸上,带着郑重其事的感觉,语调认真:“云……笺。”
云笺一颤,抬头看他的眼。墨色的眼里只有一个看起来小小的她。
这是阿时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阿时的神色里有请求,却不带讨好,暂时褪下自卑与畏缩的贬低情态后,漂亮的脸蛋上显出温润与端方。情意堆砌在眼角却不显得厚重凝滞,嘴角天然带着一点笑,又不显得轻浮与难堪。
这好像就是他,只不过时间太匆匆,让他在岁月的摧折间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或许他本该是如玉一般的翩翩少年郎,本该长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谦谦君子。
恍惚间,云笺觉得他应该站在花树下,满天飘着金黄的碎花。
而他安静地看她,末了眼中含笑,道一声好。
“……能拜托你,带我出去吗?我不想做那个废物。”尾音控制不住的向下落,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惶恐紧绷,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于是云笺飘在半空中的心死死往下一砸。
……只可惜人类无聊无趣无耻,只可惜他们的运气不好,投错了胎。而命运又不善待。
出门时云笺给阿时围了一件长披风,带兜帽的那种。遮住了耳朵和尾巴,只会在吹拂的风之间偶尔露出手腕或脚踝。
阿时不愿意一个人坐在后座,又有些畏惧坐在能直接看到外界的副驾驶。可他又很想离云笺近一些。
于是他把自己裹得更紧,只露出漂亮的黑色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云笺的心酸酸痒痒的,左手控制着方向盘,右手伸向了他的斗篷,摸索着抓住了斗篷底下已经出了冷汗的左手。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又像是找到了逃离溺水状态的绳索,阿时死死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一路平安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