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旅人》柒九六十三

139、神明牧场（八）

　　孟千河推开了藏在黑暗里的门，门后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她缓了好一会才适应这刺眼的光线。
　　门后是一片空旷的大厅，大厅里只有一个插满了管子被拘束在座椅上的人。
　　或许说机器更为恰当。
　　那是太阳神的遗骸。
　　穹顶上绘有最后一副宴饮图。
　　十二神围绕着死去的太阳神进行宴会，他们将太阳神的遗骸改造成了新的太阳神。
　　原本的太阳随着太阳神的逝去而消失，但十二神为了族群的繁衍，人为制造了太阳。
　　这是一个神话和机械并行的世界。

　　恢宏的大厅里集结着神代文明和现代科技的结晶。
　　这是一个神明和科技都完全失控的世界。
　　没有什么植入胚胎，那是在男人身上缝入人造子宫再进行人工受孕，那是在女性身上进行胚胎移植。
　　掌握着尖端科技的十二神没有选择用他们的技术来造福人类，反而是制裁普罗米修斯一样，将太阳神的遗骸钉上耻辱柱。
　　即便是死，英雄也不得安息。
　　十二神他们并非神，而是基因融合的造物。
　　创造他们的是人类，而他们又给人类带来痛苦。
　　被扭曲了本来面目的人类自诩为神，从诸神的骸骨里提取各种各样的基因用以制造同类。
　　这宫殿里的死物高唱着神明已死。
　　神明早已死去。
　　太阳早已熄灭在这片大地上。

　　仇铃一看着面前诡谲的大厅，她早该想到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十二神任何一点法术的施展，他们如同普通人一样需要吃喝拉撒睡，虚影里施展法术与民同乐的十二神也许早就不存在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披着神明之皮的怪物。

　　炮火的声音越来越响，建筑颤动，还有砂石沙沙落下。
　　一颗炮弹炸开宫殿的墙壁，一个女人狠狠摔进来。
　　那人从沙砾堆里爬出来，她被漂浮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仇铃一认得她，那是岳闻涛。
　　岳闻涛咳嗽了一会，她缓过气来，有些埋怨的看向孟千河：“你就不来帮帮忙？”
　　孟千河摇头：“不太想。”
　　岳闻涛几欲吐血。
　　孟千河想了想，补充道：“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引过去吗？”
　　岳闻涛没好气道：“你说得轻松，打起来了又不受控制，没直接打穿太阳神的神宫都是好的啦！”
　　一阵旋风从她脚下盘旋，将岳闻涛托起来。
　　孟千河喊住她：“情况怎么样？”
　　岳闻涛摇头：“不太好，曹观月老是用＇混沌＇强行解除琳德的＇荣光＇，现在两个人一边打十二神还要一边互殴。”
　　一梭子子弹整整齐齐的扫射过来，直接把墙面给射穿了。
　　岳闻涛被吓得够呛，连忙支起风墙才继续跟孟千河说：“你赶紧的吧，不然待会受害区域进一步扩张了，你家妹妹得往哪里躲。”
　　孟千河觉得是这个理。
　　她跃上只剩半边的墙，头也不回地让仇铃一藏好了，自己直接跳出去了。
　　也许是琳德等人和十二神交手的时候把什么管道给弄坏了，现在新的太阳神没法工作，外头漆黑一片，只能看见爆炸的炮弹。
　　孟千河没得办法，只能盲打。

　　如果是像蛇神那样的废物，她自然不祛，奈何对面有高达。
　　战斗机甲的表皮格外坚硬，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她一爪子抓上去好比刮痧，没有击穿敌方防御不说，险些还把自己的手弄折了。
　　曹观月大笑：“孟千河，你不行啊！”
　　孟千河：脏话。
　　谁知道这年头居然机甲克超自然呢？
　　抓不烂那就只能考虑从关节薄弱处攻击了。

　　她们这里有两个是精神系的能力者，可是人家机甲却不吃这一套。
　　琳德有些挫败，她跟现在还能笑出声的曹观月不同，琳德格外要强，现在派不上用场就是最好能扑灭她的嚣张气焰的时候。
　　曹观月还有心思挤兑她：“哟哟哟，这不是琳德吗？怎么，你也没什么用啊？”
　　琳德睨她：“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派不上用场！”
　　曹观月不以为意：“我是派不上用场啊，但我不像某些人那样自视甚高，以为世界没了我就不转啊。”
　　“你！”琳德恼怒不已，但此刻和她拌嘴也于事无补。她扭头将视线放在战局上。
　　现在还能派得上用场的就是阿尔苏、岳闻涛，孟千河和琴岩。
　　琳德大声指挥：“阿尔苏，缠住它！在岳闻涛砍断之前别让它动弹！”
　　阿尔苏已经很累了，她跟这些庞然大物已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招了，打了这么久，体力消耗大得不得了。但她听见琳德的呼唤，顿时如找到了主人的小狗似的，汪的一声就激动起来。
　　她操控地上的影子爬上机甲，如同蛛网束缚蝴蝶一般将它牢牢缠住。
　　岳闻涛眼疾手快，她操控着风对着薄弱处连击，砍出一片裂痕，将微风化为小小的旋风，在关节处拧动，废了其中一只机甲的关节。
　　孟千河没岳闻涛停在半空中的本事，她跳起来打机甲膝盖，一爪一爪把机甲的膝盖关节给抓穿。琴岩看她抓得费劲，对着薄弱处连开几枪让孟千河找准了地方抓。
　　一群人躲着机甲射来的炮弹，兼顾着躲避还要反击，一台机甲都够麻烦了，更何况这里有十一台，一番打斗下来大家都有些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把机甲给打废了，十二神逃生座椅一弹，扔下一堆破铜烂铁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四周漆黑一片，对方还有红外线夜视仪。
　　此地不宜久留。
　　孟千河没顾得上和其他人说话，自己先钻进太阳神神宫找仇铃一去了。
　　她在被众多流弹袭击后的神宫里找人。
　　蔓延的烟雾让可视度更加不好了，周围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让战况看起来分外惨烈。
　　“仇铃一！”她高声大喊，没有人回复。
　　孟千河奔跑在废墟里，她虽然有叫仇铃一躲起来，却不曾料想战况会变成这样。此刻她只希望对方平安无事。
　　在废墟翻找良久，她看到前方烟尘弥漫里有个人影。
　　有个熟悉的声音颤抖着喊她：“姐姐……”
　　孟千河大喜过望，她跌跌撞撞越过废墟残骸向前奔去，却见烟幕后仇铃一被人用枪抵着。
　　那是孟千河本想让阿尔苏干掉的犬神。
　　犬神狞笑：“没想到吧。”
　　孟千河停了下来，她不敢大意。
　　前有犬神用枪抵着仇铃一作人质，后有悄悄接近的狼神。
　　狼神自以为没有暴露，殊不知孟千河比他更加敏锐。
　　孟千河站在原地，她思索着该怎样才能救孟千河。
　　悄悄接近的人中还有一袭白色的身影。
　　孟千河稍加思索，骤然向后扑去；仇铃一与她心有灵犀，在孟千河的脚微动的时候立即反手握住犬神拿枪的手，制住他行动，她在上一个梦境做过太多次这样的事情，如今做得得心应手。
　　犬神想不到仇铃一居然敢反抗，他手一抖，直接扣动扳机，本应该打在她心脏上的子弹打在了腰腹。
　　仇铃一吃痛，她忍着疼将犬神手里的枪夺过来直接对着犬神的头开了一枪，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她直接往后倒。
　　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枪还没抓稳，就被在一旁守株待兔伺机而动的龙神给抢走。
　　孟千河正跟狼神厮杀。
　　他们打得野蛮极了，狼神没带枪支，他就带了一柄小刀，这把小刀让孟千河身上挂了不少彩。
　　她气喘吁吁地看向狼神，对方仅存的那只眼睛里满是仇恨，他恨不得要生啖其肉。
　　狼神扬起了匕首，对着孟千河就要狠狠刺去。
　　孟千河灵巧地躲过刺来的匕首，架住狼神的手，二人比拼力气居然不分伯仲。
　　龙神气急，他嚎叫一声猛地发力，势要把孟千河掼到地上。
　　孟千河早有准备，侧身躲过龙神，让他直直摔到地上。孟千河趁机夺过狼神的匕首，对着她的头就要刺下——
　　与此同时，已经抢到了枪的龙神却发话了：“不想她死就赶紧停手。”
　　孟千河抬头看去，龙神一脚踩着仇铃一，手持枪支对准了她。
　　孟千河顿时心都凉了。
　　仇铃一已经中了一枪了，血流了满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嘴唇发白脸色发青，已经是很不好了。
　　孟千河扬起手垂下来。
　　龙神对她昂昂下巴：“从狼神身上离开。”
　　孟千河照做。
　　狼神狠狠跌了一跤，脸色不大好，他爬起来夺过孟千河手里的匕首，扬手就要刺下——
　　这时仇铃一突然喊出一声“姐姐”，她顾不得疼痛，顾不上伤口，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撞翻意料之外的龙神，她咬着牙忍着龙神无意中扣动扳机往她腹部射来的第二枚子弹，强行把枪从龙神手里抢了过来。
　　她咬紧牙关，青筋暴起，一枪干脆利落地了结了龙神，随后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
　　孟千河又何尝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绝对不能白费仇铃一的努力。
　　她劈手夺过已经落入狼神掌心的匕首，割破了狼神的喉咙再狠狠插进他的心脏。
　　狼神倒下了，孟千河却不敢放心。
　　她跌跌撞撞奔向仇铃一，仇铃一身上一前一后两处枪伤，她失血得厉害。
　　孟千河将她抱起。
　　十二神剩下的人还没解决，登出的门还没打开，松云也不在这里，再不止血会死的，已经等不到松云过来了！
　　孟千河有些慌乱。
　　还有办法！还有一个办法！
　　孟千河将视线瞄向了和太阳神遗骸放到一起的杯子，里面盛着她颇为忌惮的“疯狂”。
　　只要控制好量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她颤抖的双手捧出那杯液体。
　　冷静、冷静。
　　她倾斜杯身，让其中暗红色宛如鲜血一般的液体落入子弹造成的伤痕上。
　　子弹立刻被排出体内，暗红色液体顺着血管流向她四肢百骸。
　　仇铃一的呼吸逐渐平和，她的脉搏也稳定下来。
　　孟千河松了一口气。
　　她救仇铃一只用了小半杯“疯狂”，剩下的该怎么处理呢……
　　剩余的十二神都被消灭干净，其余的人带着四散逃难因此分开的旅人走过来。
　　岳闻涛看见孟千河盯着还剩下大半杯的“疯狂”意味深长，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是……”
　　她话音未落，孟千河已把剩余的大半杯液体一饮而尽。
　　岳闻涛气急败坏：“你疯了吗？！”
　　孟千河扔了杯子，她将仇铃一打横抱起，将她送进登出的门内。
　　“疯狂”随着血脉经络游走在她的全身，与“暴虐”交织在一起形成新的东西。
　　孟千河脸上隐隐能看见暗红色的液体流过血管，她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有些瘆人：“我答应过她的，绝对要保护好她。”
　　“我绝对不会让她成为新的观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