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势均力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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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常悠然回忆起白天的会议，心里惦念着茶园的经营规划和财务数据，面色渐渐严肃。
看了眼时间，还是没忍住发出消息，和调研小组临时拉了一个线上会议，从经营规划到财务数据，基于白天姜江提供的材料，逐一展开讨论，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这个会一开就开到了凌晨1点多。
另一个房间的姜江，醋意夹杂着混乱的心情，以及白天被常悠然挑战的一个个问题，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思考，竟然再次失眠，直到一声惊雷，让她更加坐立不安。
茶树喜湿怕涝，昨天一夜大雨，茶园的排水系统勉强过关，如果今夜再有持续性强降雨，恐怕就不乐观了。想着，姜江走出房间准备去阳台查看外面情况，路过常悠然房间时发现有灯光从门缝里溢出，在漆黑的深夜很难不被注意。
查看完雨情再次路过常悠然房间时，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满脸疲惫的常悠然站在姜江面前。
在半夜安静的走廊里，突如其来的见面让两人都有些意外。姜江看着悠然手里的空杯子接了过来，往楼下的厨房走去。
常悠然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在身后。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先后落座。
“给。”
“谢谢”，常悠然接过水杯喝了几口，缓解开会带来的喉咙干涩，热水的温度也让她全身都暖和了一些。
“冷不冷？”
常悠然没有答反问：“怎么还没睡？”
“担心茶园的排水，睡不着。”姜江说了一部分，藏了一部分。
常悠然看向别墅外，她还从没在山里见过这么大的雨，一时出神。
没有回答冷不冷，所以冷。
姜江站起来去玄关拿来了常悠然常穿的衬衫外套。
衣服已在眼前常悠然才收回意识，“谢谢。”
“山里的雨会比城市更大一些。”姜江重新落坐，想起了自己经营茶山的第一年，看见大雨踌躇的样子和现在的常悠然一样。
常悠然侧头看向姜江，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姜江被常悠然看的不自在：“我这么美吗？一直盯着看，小心…”
姜江及时住口，“小心你对象知道了吃醋。”没有说出来，她之前试探过一次没有回应，懂得收敛。
“小心什么？”
“小心眼睛拔不出来。”
常悠然笑了。
真好。两位姐姐，势均力敌，会试探，懂分寸，才能刚刚好。
“你能在这山里呆的住，真厉害。”常悠然心底暖意流动，主动开口。
“我之前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山里呆这么久，还越呆越想继续，我和你一样，觉得自己真厉害。”姜江一如既往，有点没正型。
“我有些好奇，山里和欧洲、上海比，是靠什么把你留下的？”
些许停顿，是姜江在思考。
“我想，还是靠自己吧，自己把自己留下。”
常悠然扬眉表示疑问和继续。
“我18岁离开家，欧洲呆了7年，上海4年，这期间一直不断地向外看世界，扩展自己的边界，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过去建立起来的，和这个世界的相处模型不适用了。我以前处事的态度、坚持的原则，好像不一定是正确的；以前不喜欢的人和事情，突然可以包容甚至理解；我想，我的模型可能变大了，但却失去了锚点，我抓不住自己，需要重新校准。有一种普遍被认可的说法是，自我这个东西是看不到的，只有撞上外界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能看到。我不否认这种说法，但也在思考，自我是不是就一定不能自我挖掘与发现呢？”
姜江难得这么严肃认真的说话，褪去爽朗的笑容，此时在常悠然眼里更添魅力。
“当然不是。”坚定却温柔的语调。
“嗯？” 这回姜江学着常悠然扬眉的表情，表示疑问和继续。
“和外界的碰撞更多是发现一些表层的自己，挖掘和发现里核、真实的自我，不能只靠外界，反而更需要靠自己，不过，这是一场勇敢者才能参与的游戏。”
常悠然，她懂的。
她懂自己的状态，懂自己的困惑，懂自己正在迷雾中寻找的方向。
姜江心里好暖：“这场游戏的通关奖励是什么？”
“不知道”，常悠然耸了耸肩膀：“我和你一样，还在闯关。”
深夜的客厅里没开一盏灯，她们利用月光看向彼此，没有一丝挑逗撩人的情欲，却因为认真严肃的对话而同频共振。
如果我们组队，会不会更快通关？
两个人心里同时想到了这句话，但没人说出来。旗鼓相当的队友，在相同的路上并肩前进，会是这世间最可遇不可求的礼物吗？
“雨会过去的，别担心。”姜江借雨打断两人隐藏的思绪。
常悠然迅速拉回，“基于白天的讨论，在我看来，姜总现在更需要资金改善茶园的基础建设，提高制作工艺，如果选择和常氏合作，销售和市场渠道建设由我们来负责扩展。毕竟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常悠然一改商业谈判套路，非常罕见而又直白的给出了答案。
“生存有很多种。”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灵魂，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逻辑，茶园主有茶园主的理想，姜江知道但并不回避。
“悠然总讲的生存，是收入、利润，因为生而存，我的理解与你不同，我因为存而生。如果茶园不能发展生态，扩展现有竞争格局，就会不可避免的陷入价格与成本的完全竞争循环，在这个过程中可能失去构建市场结构的时机，可能失去生态客户资源，那么茶园早晚会失去竞争力。或者只是勉强低质量的活着，那我认为本质上是没有真未来的。”
常悠然的眉头快拧成了一团，好看的脸上愁云密布，她抛给眼前人的直球，被对方侧身让过去了。常悠然一只手从披在肩上的衬衫里伸出，扶住额头无奈道：“在商言商，先生再存，怎么就没有真未来了？”
“我刚开始经营茶山的时候，依靠传统经营模式还是能保持利润的，但生意越来越难做，我和茶农、大家辛勤工作，只是勉强持平。李婶家只剩她们老俩没有年轻人你发现了吗？她们儿子尿毒症，我卖了好几颗百年茶树，才凑齐医药费，但人还是走了。去年我们更加努力，利润还是下降，都被渠道分走了。我深知商场不是慈善地，只有提供丰富的产品、更多元的价值，才是经营之道。该转型就要适应市场去转型，不然只是延缓死亡。如果我有其他办法，就不会寻找投资方，出让自己的股份。然而既然要这么做，我就不希望只是卑微苟且的活，沦为资本背后单纯的产地供应源。”
这里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不同的经营策略对应不同的投入成本。但她们视角不同、站位不同。姜江作为茶园主，不想只当常氏的供应商。常悠然作为一个投资方和平台，追求整盘棋的利润最大化。
常悠然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给自己缓解思绪的压力。
这股沉重的气流声，打破了黑夜里两人的沉默。
姜江开口：“悠然总有梦想吗？”
常悠然被这话气的笑出声，她作为投资人背离套路给姜江打直球，姜江反而自己打起了经典套路，生气归生气，风度还在：“姜总，如果茶园如你所愿，你还有梦想吗？”
“去当个画家。”
***
翌日清晨，双方重聚会议室。
上午会议内容，常悠然几乎没有认真听，因为如果按照当前的思路，她知道结果。而会议桌另一端的姜江也随着不肯停歇的强降雨，越发坐立不安。
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已经能看到茶山上有农户们在进行排涝抢险。常悠然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且细节的讨论她本就不必参加，于是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咔嗒”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常悠然：“你们继续” 并按下了想起身的秘书，“做好会议纪要。” 说完走出了会议室。众人稍微调整，按会议日程继续。
常悠然回到了别墅，坐在前庭花园棚下小酌，刚好可以看到茶山上排涝的农户们。
茶山里年轻的壮劳力不多，基本都是4、50岁的中年人。
“小周，去帮帮忙吧。”
“好。”说完小周就冲进了山里。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又来了一波农户，这回甚至还有了些白发苍苍的佝偻老人，看得常悠然也很难再坐得住。她回屋换下职业装，穿上了雨披，走进了茶山抢险排涝的人群里。
“吴大叔”，常悠然找到了一个走访期间认识的农户旁， “给我把铁锹”。
“你这娃娃能有多大力气”，吴大叔看到常悠然先是惊讶，但这会确实情况紧急，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力气，说着还是递过来工具。
常悠然自知自己力气小，也没有经验，就跟在农户队伍里，一铁锹一铁锹的铲泥，只干活不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在公司的业务上再怎么不受重视，常悠然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从没干过这么重的活，刚几铁锹下去，就累得气喘吁吁。
雨水的拍打让雨披的作用微乎其微，没多久就湿透了。常悠然勉强直了直腰，看见周围的农户都在奋力抢险，没人知道她的窘迫，低眸踌躇间，视线落在了一片即将成熟的茶叶上。
它如此娇嫩，在风雨中大幅摇摆仿佛随时可以被卷走，但依然倔强的坚持着。“生存有很多种，我不想沦为资本背后单纯的产地供应源。”昨晚姜江的话突然掷地有声的回荡在常悠然脑子里。
常悠然脱掉了不合身又趴在皮肤上的雨衣，弯下腰继续铲泥。
下午2点，雨渐渐变小，排涝抢险工作也开始收尾。姜江和几个大婶带着饭和水上山。分饭时，看见了与农户们坐在一起，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常悠然，惊呆地差点把自己眼珠子瞪出来。
姜江赶紧跑向她，站在她面前仔细的看了好几遍，好像不敢认似的，直到常悠然也看见了她。
这会儿常悠然体力全无，即使姜江这副样子有些搞笑，但也是没力气调侃，只睁着她的大眼睛看着姜江，用眼神告诉她：对，是老娘。
“悠然总，你，你，你，你，你” 一连N个你，姜江都没有说出其它的话。
常悠然：……，轻轻说了句：“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势均力敌